60.（六十）

王猛坐下喝了兩口水就爆出了一個大消息。

——「胡姑娘懷孕了。」

彼時蘇慕仙也在喝茶，聞言驚得一口茶水直接吞了下去。

「咳咳咳。」她被嗆得咳嗽起來。

江元重撫著她的背替她順氣，她捏起帕子擦了擦嘴角，看向王猛問道：「怎麼突然就懷孕了？他倆不是還沒……」還沒成親嗎？

她故意語焉不詳地問道。雖然江湖兒女不拘於世俗之禮，兩情相悅然後成婚的不少，但未婚先孕還是極少的，甚至可以說是有些挑戰人的心理承受能力了。

「此事說來話長。」王猛似乎對她的反應早有預料，平靜地說道，「還記得胡姑娘的父親出事，她前去調查真相遲遲未歸，然後唐羽一去尋她的事吧？」

蘇慕仙點點頭：「記得。」

她還記得也就是在這之後兩人的感情才一反常態地升溫起來。

「胡姑娘就是在那時中了某種不可言說的毒/葯，唐公子救人心切……」

蘇慕仙打斷了他：「等等，什麼是某種不可言說的毒/葯？」

「春/葯。」

江元重拍了一下她的腦袋，言簡意賅地說道。

蘇慕仙：「……」

蘇慕仙：「哦。」

說得這麼含蓄誰懂哦。

她趴在桌上像是想起了什麼，皺著眉看向王猛說道：「不是我說，他們竟然連這種私事也和你講？」

「咳咳。」王猛用手抵著唇輕咳一聲，有些尷尬道，「倒也不是他們告訴我。當時你和江小兄弟不是去京城了嘛，胡姑娘走回屋裡的時候忽然覺得有些不舒服，眼前一黑便暈了過去……」

胡小蝶暈倒的時候唐羽一恰好就在她邊上，瞬間整張臉的表情就變了，腦海里幾乎一片空白，下意識地橫抱起她，沖向藥房一腳踢開門就闖了進去。

「蕭神醫，快看看她怎麼了！」

彼時王猛正蕭清霖拉到藥房里幫他打下手，親眼看見唐羽一表情焦急地沖了進來。蕭清霖也不管他，繼續試著手裡新制的葯，劍眉一揚，隨口就說道：「你不是唐門的嗎？多少也懂點醫術吧？」

「你讓我說點毒性藥理也就罷了，醫術我是真不行。」唐羽一急躁地來回踱著步，看架勢恨不得直接把蕭清霖從桌邊拉開，但忌憚著他的脾氣到底還是沒有這麼做。

蕭清霖把瓶塞蓋上，放入葯架，這才對唐羽一說道：「把人扶椅子上坐下。」

他擦了擦手，走過去替胡小蝶把脈。

才接觸脈象沒多久，他便皺起了眉疑惑道：「胡姑娘不久之前是否中過毒性極烈的媚葯？」

唐羽一有些尷尬，似乎想不到他一摸脈象就看出了這麼多東西，只得點頭道：「……是。」

「那葯太烈性，哪怕解得快也容易傷人身體。」蕭清霖淡然道，「胡姑娘沒有什麼大事，就是被藥物傷了元氣，加上後來又長途奔波未曾好好休息，這才有些虛弱，之後細心養著就是了。」

他站起身準備去拿紙筆寫張方子，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說道：「哦對了，胡姑娘有了一個多月的身孕。她本來身體就虛弱，你調養的時候切忌用大補之物。」

唐羽一原地石化：「……等等，你說什麼？」

蕭清霖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胡姑娘，懷孕了你不知道嗎……誒他怎麼也暈了，王猛你快來搭把手……」

……

王猛的敘述到這裡就結束了，他看著目瞪口呆的蘇慕仙和江元重，聳聳肩無奈道：「本來我也不想知道的，只是正巧聽見罷了。」

「這也真是……」蘇慕仙憋了半天沒找到一個合適的詞，「真是……厲害。」

「知道消息的當天唐羽一就開始收拾行囊，準備帶著胡姑娘回蜀中成親了。他倆走得急，所以也沒來得及通知你們，就托我代為轉告。」王猛說道。

蘇慕仙捧著臉琢磨著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忽然意識到——

「等會兒，這裡頭的時間是不是有點不對啊？」

「什麼時間？」

「胡姑娘離開客棧出事的時候是在小半年前，而蕭神醫卻說她才只有一個多月的身孕……」蘇慕仙的笑容忽然就猥瑣了起來，「看不出來他們兩個，咳咳。」

被江元重戳了一下腰，她立刻表情一肅，整個人抬頭挺胸端端正正地坐直了。

「咳，確實。」王猛摸了摸鼻子附和了一句，從包袱里掏出一封請柬遞上。

「這是他們兩人婚禮的請柬，就在下個月初二。」

蘇慕仙接過請柬看了兩眼，無力地說道：「下個月初二？今天都二八了，那不是只剩下四天？」

從這裡到蜀中唐門，只有四天，除非用飛才能在婚禮前趕到吧。

「我也無法，請柬前兩天才剛送到我手裡。」王猛說道，「聽胡姑娘所說，他們的婚事也定得極為倉促，唐門的前輩們知道她懷孕的事後便立刻翻了黃曆尋找吉日，結果翻來翻去只有下個月初二是個好日子，其餘的都要到幾個月之後，到時候孩子都要出生了，沒有辦法只好就這麼定下來了。」

「不至於這麼慘吧。」蘇慕仙不信，想去翻翻老黃曆，結果被江元重按住了。

「我翻過了，最近確實沒有什麼好日子。」

他才不會說是因為他最近也考慮起了成親的事才去翻的呢。

「……好吧。」

她重新坐下來：「婚禮我們肯定是趕不上了，賀禮總還是要備一份的吧？」

胡小蝶算是和她關係不錯的朋友了，和唐羽一又在客棧幫過她不少忙，既然不能親自前去，總歸要備一份厚禮才行。

王猛笑：「自然，這便拜託小蘇掌柜了。」

……

唐門繼承人大婚的消息傳得飛快，到了第二天，客棧內就已經有人小聲地討論了起來。

蘇慕仙咬著筆桿坐在櫃檯後計算本月開支，忽然聽見門外一陣喧鬧，有客人從窗口探頭伸出去瞧了一眼，縮回來說道：「外面不知道是誰，來了好多侍女護衛，看著排場很大。」

排場很大。

蘇慕仙心裡默默念叨了兩遍，腦海中不知怎麼的就閃過了一個白衣飄飄的身影。

不會……是他吧？

「啊，我看到了！是歐陽公子！」有人指著窗外大喊道。

蘇慕仙無力地把腦袋砸在了櫃檯上。

「還真是那個騷包啊……」

不過她想不通歐陽淳來這裡做什麼，又閑著無事，便跟著圍觀群眾去門口看了一眼。

一條紅毯鋪滿大街，近百個侍從抬著幾十個箱子從最東邊走了過來。隊伍為首的是騎著白馬的歐陽淳，一身白衣配上白馬，手中摺扇輕搖，伴上身後侍女灑落的各色獻花花瓣，好一派風流自在。

每每見到此情此景，蘇慕仙都想真心實意地道上一句：「騷包。」

「聽說歐陽公子來此是為了向某個姑娘提親的。」

「是哪家的姑娘這般有福氣，那可是歐陽家啊，除了神劍山莊和慕容山莊，也就他們家能數得上號了。」

「可不是嘛……」

路人的竊竊私語傳入蘇慕仙的耳朵里，她看了看喜氣洋洋的歐陽淳，又看看即便四人一抬也顯得十分費力的紅木箱子，認可了這幾個路人的猜測。

看上去還真是來提親的，不知道哪家的姑娘這麼倒霉。

她嘖了一聲，感慨地搖了搖頭。

「帳都記完了？」江元重從身後走過來問道，看到外面熱熱鬧鬧的場景，他有些不滿地皺起了眉頭，「這是在做什麼？」

「沒呢，過來看熱鬧。」蘇慕仙朝外努努嘴，「諾，歐陽淳那個大少爺來給人上門提親呢。」

歐陽淳？上門提親？

江元重直覺有哪裡不對，不過也沒說什麼，與蘇慕仙站在門口並肩圍觀。

提親的隊伍從東邊街頭慢慢走來，一路敲鑼打鼓。蘇慕仙興沖沖地猜想他們要往哪裡去，卻見歐陽淳騎著馬在自家客棧門口停了下來，一箱箱聘禮也沿街一字排列打開，露出裡面的金玉及翡翠。

鑼鼓暫歇，圍觀人群也靜了下來。

蘇慕仙：「……」

蘇慕仙：「我想起來我賬本還沒寫完，我先進去了。」

察覺到整條街的目光都帶著若有似無的好奇向客棧門口看來，她就是再遲鈍也意識到了歐陽淳要提親的對象是誰。

如果不是她自作多情的話，這個人恐怕……就是她。雖然還不知道是為什麼。

「蘇掌柜，請留步。」歐陽淳喊道。

蘇慕仙裝作自己聽不見，繼續悶著頭往裡走。

歐陽淳見她不願搭理，跳下馬幾個健步上前就要攔住她，卻在門口就被一個人給攔了下來。

這人正是江元重。

「有話就在外面說。」

其他人圍觀群眾不知道江元重的真實身份，歐陽淳通過呂晟那次的事卻是知道的，所以也不想和他正面起衝突，便隔著門朝蘇慕仙喊話。

「蘇掌柜，自從上次一別後，我就發現我對你情根深種，是以今日特率家僕來向你提親，不知你意下如何？」

太噁心了，雞皮疙瘩都要掉下來了。

蘇慕仙受不了似的搓了搓胳膊，回答道：「沒興趣。」

她的聲音不算小，不少圍觀的人都聽了個清楚，頓時又討論開了。

「那歐陽家那麼好都不肯嫁啊？」

「你懂什麼呀，歐陽家是厲害，可這歐陽公子本人並不靠譜……」

「你們誰還記得前天皇帝陛下的聖旨也是給這位蘇掌柜的，人家自身也不一般啊。」

「就是，能接聖旨的也不會是普通人啊……」

眾人嘰嘰喳喳地說著，一半人站蘇慕仙，一半人則支持歐陽淳，雙方全都各執一詞。

「蘇掌柜，雖然你可能不信，但是我是認真的。」歐陽淳繼續喊話。

他原本見到蘇慕仙時也以為自己不會對她感興趣，說身材長相也不過中等偏上，雖然清麗但美艷不足，不是他平時喜好的那一口。但自從分別後不知怎麼回事，他老是無意識地想起她的臉，想起在黑暗地牢里兩人的相處，最後竟然漸漸萌生出了要娶她的想法，一聽說她安然回到客棧，立馬就遣人過來提親了。

總結一下也可謂是一片真心。

蘇慕仙：「……見了鬼的真心哦。」

她和歐陽淳從頭到尾加起來也沒見過幾面好嗎，怎麼可能會有什麼感情存在。他其實就是被呂晟關傻了吧？

蘇慕仙想來想去還是覺得這個猜測更為靠譜一些。

她頭疼地揉著額，正準備回話，忽然聽見江元重說道：「歐陽少爺，借步說幾句如何？」

他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歐陽淳望望低著頭連一個眼神都沒施捨給他的蘇慕仙，又看看一臉冷淡卻時刻阻擋他往前邁進的江元重，重重地點了下頭。

……

兩人一前一後用輕功飛遠，消失了一刻鐘后又一先一后地飛了回來。

歐陽淳看起來似乎和離開前沒有什麼區別，但臉色很明顯萎靡了些，再看江元重則眉眼飛揚，無端給人一種他心情甚佳的感覺。

蘇慕仙抓了抓頭髮，雖然好奇，但總有種問了不太妙的感覺。

歐陽淳似黯然似無奈地眺望著她，最後落寞地上了馬，招呼著提親隊伍撤離。

「老大我們就這麼走啊？」有僕從不識趣地問道。

「不然呢？還能怎麼樣？」歐陽淳憤憤瞪他一眼，一拉韁繩自個兒飛快地離開了。

「你到底同他說了什麼？我覺得他也不是這麼容易放棄的人啊。」蘇慕仙走過來好奇地問道。

江元重正在整理衣袖，聞言眼睛微眯，嘴角勾起一絲狐狸般的笑意，說道：「孩子有病多半是欠的，揍一頓就好了。」

蘇慕仙斜他一眼：「說實話。」

「沒什麼，就是和諧友好地交流了一番，順便進行了一下肢體接觸，然後還給他體驗了一下唐門的最新版黯然**散。」

「……那是毒/葯吧？」

江元重極為淡定地點頭道：「確實。」

「你哪來的毒/葯。」

「唐羽一給我的，未雨綢繆，正巧這會兒就用上了。」江元重輕描淡寫地說道，然後伸手圈住了她，下巴擱在她腦袋上蹭了蹭，「六月十五是個好日子，我們在那天成親吧。」

蘇慕仙孤身一人，唯一的養父母也已經去世，所以只要她首肯便成。現在才二月初，距離六月十五還有四個多月的時間，用來準備婚事足夠了。

今天的歐陽淳正好又給他敲了一次警鐘，讓他意識到蘇慕仙原來也是挺受歡迎的，危機感實在太足了。

蘇慕仙漲紅了臉，不好意思地扭了扭，試圖掙脫他的懷抱。

「會有人看到的……」

雖然現在的人幾乎都走了，但還是會有那麼一兩個路過的……

「無妨，早晚的事。」

「我都沒有答應你好嗎？」

「你上次就默認了。」

「哪有什麼上次？你分明又在誆我。」

「就是你睡著那次……」

……

在廚房等了半天不見江元重來吩咐的王猛走出來看到這麼一副卿卿我我的場面，無奈地嘆了口氣又捂著眼走回了後院。

冬天的尾巴都快過去了，春天也確實不遠了。

眼下一個個都成雙成對的，就剩他這個空巢老人了。

唉，寂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