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孩子
這一夜半夜囡囡哭起來,貞書只得又包裹了她到對面成衣鋪里麻煩掌柜娘子哺了回奶,早起便滿街打聽起乳母來。好在終於一談妥了一月三兩銀子雇得一個,先支了二兩,囡囡才算有了個固定的糧袋。
過了幾日竇明鸞到東市來瞧囡囡,見貞書逼仄的小屋裡一家子忙的團團轉,外間掛滿了孩子的尿布衣服褲子小被子,勉強逗了會孩子,仍是愁眉不展道:「那日本是我父親壽辰,所以闔府人盡數在府,他只怕也是早就知道,才會布在那日圍捕。如今父親與幾個哥哥也不知被那玉逸塵帶到那裡去了,京中幾個世家,除了南安侯不聞朝政早避遠了,其餘幾個漸漸都要叫玉逸塵給殺光了。」
貞書心中默然,復又勸道:「既他們未犯王法,總會放出來的。」
竇明鸞聽貞玉與哥哥竇可鳴言說過貞書與玉逸塵有些勾扯的話,此時聽她這話音里竟還回護著玉逸塵,話里便帶了些狠意道:「玉逸塵是個閹人,喪心病狂沒有人性的。他如今將這些世家皆黜了又殺光,並不為誰犯了錯,而是他自幼去勢身體不全所以壞了心思,愛好殺人取樂。我父親經三代皇帝,執掌了這麼多年的京畿督察院,如今又管著應天府,怎能沒些錯誤犯在手上,他若想殺,隨便拉來那條都能殺得,怎會無事。」
她見貞書面上仍是無動於衷,又恨恨言道:「他本是個東宮太子面前的閹人,前些年因東宮旁邊太宗皇帝時建的一座專門發落宮人們的大獄搬了新址,他便將那大獄接了下來,修修改改就成了如今的府第,聽聞那地方雖小,內里卻十分的寬大,又豢養著許多走狗在其中為禍朝中大臣,是個十分陰森可怖的所在。」
貞書如今越來越不愛聽外人說玉逸塵是個閹人,卻又不得不承認他確實是個閹人。但是玉府前院她也去過,絕不是這些人所形容的那樣,內里所養的人看起來顯然也沒有那麼多。
但是那個白髮歌者,他與那些樂師們又住在那裡?果真就一直住在玉府中?那為何她去了幾次都甚是少見,而且他們從來都是悄無聲息,這又是為什麼?
她想起頭一回自己在他置的新院子里所言的那些,不畏人言的豪情壯語,此時心中竟有些發虛起來,若他真是如竇明鸞形容這樣喪失了人性的東西,自己真的要嫁給他嗎?
竇明鸞見貞書不言,復又嘆道:「若是謹諭在就好了,他若能向皇帝解釋明白自己未偷得那藏寶圖,叫皇帝釋了對杜國公的疑心,杜國公總還能和玉逸塵斗一斗,好叫幾大世家不致衰敗了去。」
聽竇明鸞的意思是,或者杜禹曾寫信給她曾辯明過自己沒有拿到藏寶圖?
貞書也曾因此事試問過玉逸塵而未得到答案,他們兩隊人馬相爭,究竟是誰拿到了那張圖紙?想到此貞書冷笑道:「若杜禹沒有拿到,自到京城負荊請罪呈明情況,若是真的,皇帝總會原諒了他,勝過像如今躲在涼州做縮頭烏龜不肯回來。」
她這話說的有些刺耳,竇明鸞聽她這樣刺自己的情郎,氣的回嘴護道:「如今邊境上韃子常擾侵,上回我還聽聞他在河西走廊一帶追逐韃子,深入戈壁荒灘六百里全數殺光了才回來,他在那裡是帶兵殺外敵,韃子都知涼州杜禹的威名,並不是做縮頭烏龜。」
他有蠻力,老虎都殺得死,殺人自不在話下。
北順侯執掌京畿督察院多年,生得幾個兒子也皆在京中任著要職,一夜之間這樣大一個高府大家赫然倒下,京中街頭巷尾人人都在議論。議起北順侯,自然要議玉逸塵,他自然是叫人形容的卑鄙下流齟齬無恥。有人言他是皇帝的孌寵,也有人言他是皇后的面首,更有人言他白日伺候著皇帝,夜裡伺候著皇后,關於他的傳言,可以寫五本艷情話本而本本不同。
貞書熬到六月初三這日,將孩子交由新給新雇來的奶媽看著,自己撿了件還未叫孩子踢踏爛的薄綢短襖穿了,又系了件長紗裙,將頭髮高高綰起拿木簪子固定好了,這才往玉府走去。孫原早在後門上等著,見她來了忙迎了過來笑問道:「這樣大的日頭曬著,宋姑娘何不打把傘?」
貞書那裡知道京城姑娘們出城還要打傘的道理,恍然大悟的笑了道:「我見許多女子皆打著傘,還笑她們晴天白日打傘,原來是遮日頭的?」
孫原送她到小樓門外才道:「公公今日在前院有事忙著,吩咐小的宋姑娘來了但請上樓隨意歇著,他忙完就來。」
貞書應了,自己上了二樓四處轉了一圈,也無事可做。又孫原端來了幾樣涼茶冷淘水晶點心擺在陽台上,她便坐在莆團上喝茶吃點心,望遠處的天高雲闊。
不知等了多久玉逸塵才來,坐在貞書身邊的莆團上笑望著她。貞書心道:是了,這才是我認識的玉逸塵。
玉逸塵見她望著自己傻笑,伸手過來揩了她嘴角的點心自己放到嘴裡吃了,問道:「為何傻笑?」
貞書想起這些日子在外聽的關於他的傳言,拍了拍手上的殘渣仍望著他不言語。玉逸塵將她攬過來在胸前廝磨了她額頭道:「我竟然有一個月未見過你。」
「你也沒想我。」貞書想起那回在北順侯府外見到他的樣子,心裡竟有些難過。她聞到他身上浸潤著一股非常濃烈的腥味,這不該是他平時身上該有的味道,遂順著他的脖子往上聞著。玉逸塵皺眉問道:「你在聞什麼?」
卻自己也展了袖子聞起來。這是血腥味,他聽聞她來了,走的太過匆忙連衣服也未換過。玉逸塵拉貞書起身跑進東邊屋子內進一間道:「快去洗個澡,我立刻就來。」
貞書氣的剛想說我又不是跑來做這個的,就見他已經掩上門匆匆出門去了。她氣的甩了衣服泡在浴缶里往身上澆著清水,邊咬牙切齒輕聲罵著玉逸塵,罵了許久才見他也只穿著中衣走了進來,邊走還在邊系衣帶。貞書故意拍了水花濺在他身上,豎了柳眉瞪了杏眼道:「我難道是為了這個才來找你,等你半天?」
玉逸塵已經吻了過來,吸咬的她喘吁陣陣不能自已了,才鬆了她嘴皮問道:「難道不是?」
「也許還真是。」貞書咕咕笑著站了起來,整個人濕漉漉撲到他身上,兩人就在這狹小的浴室纏弄起來,一直纏弄到卧室中去。他不知那裡弄來串鈴鈴哴哴輕響的東西,貞書叫他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經常弄的兩腿發軟,忙夾了雙股躲著,低聲叫道:「你又弄了什麼東西來,怎麼還會叫。」
玉逸塵在她身下墊了一層細麻布織成的白絹帕子,才道:「緬鈴。」
躲來躲去,終於貞書還是叫玉逸塵壓在那裡擺弄了一回,待事完之後抽那絹帕出來,那一層層白帕子皆是濕透的。
貞書紅著臉揉了帕子遠遠的扔了鑽進他懷裡拱著,半晌不聞他言語,抬頭卻見他已然沉睡。她此時叫他弄的混身舒坦心跳加速不能入睡,便支著肘子半歪在被窩裡,抽了頭上簪子在他眉目間輕划著。他的眉毛生的不粗不細濃淡合宜,在三分之二處呈優美的弧線往上微微挑著。他的眼角亦是微微往上挑,鼻樑勾出圓潤而漂亮的形狀,唯是那兩瓣朱唇,比之一般女子上妝后還要略深的顏色,飽滿豐潤,頗有些女性氣息。可若凝唇挑眉,卻又自有一股攝人心魂的凌厲之氣。
他終究不是女子,不過生的太漂亮了些。貞書來了興緻,索性起身爬在他身上,一點點自他眉間往下吻著,直吻到他勾起唇角笑著將她整個兒壓在身下,才咕咕笑著仰頭道:「為何你大白天還睡的這樣沉?」
玉逸塵揉了揉鬢角道:「最近有些忙。」
「是為了審北順侯府的案子?」貞書試探著問道。
玉逸塵面上沒了笑容,卻也點頭道:「是。」
貞書指了身後問道:「他們皆在這府里?」
玉逸塵亦學她一樣在她眉間輕吻著,一手伸了下去逗弄她,含混不清道:「你理這些做什麼?」
貞書怕他再逗弄自己今日至晚都不能回家了,忙夾了雙腿阻了他道:「我二姐姐就嫁在北順侯府,前些日子他家被圍禁了抄家,我曾到那府門前去索要過她的孩子。」
玉逸塵這才停了手伸上來在貞書唇舌間逗弄著,慢悠悠道:「難怪那夜我在侯府門前見著個女子,生的很像你。」
貞書頗有些委屈的低聲言道:「那本就是我。孩子發了高燒被圍禁著不能出來,我花了銀子才抱出來好給她醫病。」
玉逸塵顯然不喜歡談論孩子的事情,仰身躺下睡了拉過貞書的手道:「若要出脫各把人,京中與北順侯府平常關係親密的大有人家在,可是別人都避之不及,為何你卻偏要頂風而上,在最緊的日子裡去弄個孩子出來?」
貞書道:「貞玉是我的姐妹,姐妹有難若不相幫,還能叫人嗎?」
玉逸塵搖頭道:「大多情況下,至親都可不顧,更何況隔房的姐妹?」
貞書見他說的這樣輕描淡寫,爭辯道:「那孩子著實可愛,雖照顧了許多日子,我卻喜歡的不得了,越來越喜歡,恨不得就這樣自己一直養到大了去。」
話才出口,見玉逸塵目光有些黯淡,忽而才意識到,自己若跟了他,這輩子都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遂縮到他胸膛前輕語道:「其實也只是有一點點喜歡而已,小孩子很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