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第 95 章
蘇氏也瞧著那王府尹像是十二分願意的樣子,只是他年級未免太大了些。自己貞書雖脾氣邪些,終歸是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嫁給這個一個與自己同齡的,能作爹的男子,也未免太委屈了些。但是如今貞書名聲比之當時在徽縣時更壞了一百倍,滿京城無人不知她要嫁個太監,這樣荒唐可笑的事情背在身上,她又如何能找到好夫家。
這應天府府尹人雖老些,瞧著容樣相貌還好,況且往後作了府尹夫人,又是多大的面子。她心中猶疑不定,卻也點頭道:「那姑奶奶去吧。」
蘇姑奶奶送走了蘇氏,又與那魏先生一併到了王府尹公房內,就見王府尹正在來回踱步。他負手站了,見蘇姑奶奶進來,忙請了蘇姑奶奶道:「蘇媽媽坐。」
又叫魏先生倒了茶來,此番待遇比之方才便要高了不只多少。
那王府尹也坐到蘇姑奶奶身邊才道:「蘇媽媽是知道的,我那內人怕還有些日子可熬。」
蘇姑奶奶點頭道:「這我知道,如今仍拿葯吊著?」
王府尹點頭,又問道:「我瞧方才那位夫人不像是個寒門,她是何出身?」
蘇姑奶奶掰了手指道:「當年宋工正膝下二房庶子的媳婦。」
宋工正在書畫上有些造詣,雖去了多年當官的也都知道他。王府尹猶豫問道:「這樣人家的女兒,怕進門作妾是不願意的。」
蘇姑奶奶道:「只要你家裡癆病的那位去了,你再將她扶正即可。」
宋工正家的孫女兒,二十上下的年級,上趕著給人作妾。這王府尹又有些不信,上下審量著蘇姑奶奶問道:「到了二十未嫁,那女子閨譽可還清白?」
一般女子十五及笄,十六就已經許配人家了。能留到二十歲的老姑娘,閨譽清白的怕就少了。蘇姑奶奶此人說話三分謊裡帶著兩分真,兩分真里攙了七分謊,所以經常叫人難以辯清。她掃了一眼魏先生,王府尹一個眼色,那魏先生知趣退下。蘇姑奶奶這才道:「我家那二姑娘,生的端地十分漂亮,你若說我這侄女如今還有些姿色,那卻遠遠不及她生的這二姑娘。只是二姑娘當初在徽縣老家時因叫人劫過,壞了名聲。所以如今想要在此匆匆發嫁。」
王府尹恍然大悟著點頭,此時便有了十分的信。若說年級,他如今已能作得十八歲大姑娘的爹。既是為妾,又有美貌,就算壞了名聲又如何,反正往後將她拘在府里拿個小院鎖了不叫她出去就行了。
計議以定,王府尹這才又問道:「不知何時能相見?」
蘇姑奶奶飛快轉著眼珠子,腦子裡卻想的是另外一件事。原來貞書欲要嫁給大內總管太監玉逸塵作妻子的事情,如今已是傳的滿京城無人不知。但畢竟信息上有差誤,大家只知她是宋岸嶸的女兒,或者是宋氏裝裱鋪的小掌柜,再往祖上推,若不是知根知底又熟知的親戚們,一般人也不知道她是宋工正的庶出孫女。
她如今就如打了烙印一般,雖與玉逸塵消了婚事,但有玉逸塵在那裡,誰還敢娶她問她。所以蘇姑奶奶有心要趁著這王府尹還不能將貞書對上號時,作成親事,替貞書拉一樁好姻緣。
這王府尹要與貞書相見,他去裝裱鋪自然是最好的,能見到貞書又不叫貞書起疑心。但是若他去了裝裱鋪子,再尋人細打聽過,就會露了貞書馬腳。想必這王府尹如今還不敢碰玉逸塵碰過的女人,到時候只怕親事不能成自己反而要吃他虧。
但這作媒就如吃茶一樣是能上癮的事。媒婆若是見了兩個好男女而不能將他們撮合到一起,心裡比死還要難受。她思來想去心生一計道:「不如這樣,我替咱們約個去處,到時候府尹和我家二姑娘同去相見,如何?」
王府尹家中夫人雖生了癆病,但其娘家勢重弟兄多,壓制著一力不讓他納妾。他又正值盛年是房事上最貪的時候,應天府案子煩勞不堪,青樓楚館的妓子們無心無肺只會哄錢。他又想吃甜頭又不想花銀子,才會著蘇姑奶奶來打問著尋個美貌的妾回來。
如今若在外頭相見姑娘,他怕走漏了風聲叫夫人娘家得知,將他打個稀爛。所以猶豫再三才道:「不如改日蘇媽媽就將那二姑娘帶到我這公房中來相見,如何?」
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蘇姑奶奶也怕自己等閑哄不得貞書出來,若是到這應天府差房中,倒是好編個理由將貞書騙來的。遂也點頭道:「如此甚好。」
她辭了出門,王府尹一直遠遠送到大門外才回去。
既有了一樁能作成的好媒,又能發嫁了名聲在外的侄孫女,又能替府尹大人解決個難事,往後自己在應天府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了。蘇姑奶奶這樣想著,心中興奮之極,不顧兩隻小腳走的酸痛,挎著個籃子又往東市而來。
貞書此時正坐在櫃檯里拿個算盤劈哩啪啦的算帳,蘇姑奶奶悄沒聲兒的進了鋪子站在鋪子外瞧著,見她頭髮攏的高高拿支簪子緊著,身上穿著比甲短裙,端的是個乾淨利落,又一張小臉上柳眉杏眼白嫩嫩俏生生的,正是越看越漂亮。心道那王府尹見了這漂亮的小女兒,不定魂都要被勾到天外去,只怕到時候上趕著要求娶,那還在乎些姑娘閨譽。
她正笑著,貞書抬頭見了,起來讓了坐道:「姑奶奶從何而來?怎地不到後面去坐著?」
蘇姑奶奶忙按她坐下道:「你且忙你的,我到後面去找你娘談些事情。」
言罷進內間到後院,上了小樓,見蘇氏正在那裡揉腳,拍了雙手坐在蘇氏身邊道:「成了成了,事情成了。那王府尹如今已有了十二分的願意。」
蘇氏見那王府尹年級有些太大,心中不安道:「我瞧他年級也太大了些,都能作貞書的爹。」
蘇姑奶奶手拍了大腿道:「年級大些才懂得疼惜人,況且二姑娘如今的名聲,那個少年還敢要她?」
蘇氏一想也真是如此,又問道:「他可真是死了夫人?」
蘇姑奶奶本在去年就說過王府尹是死了夫人的,但如今人家那夫人還在府中吊著命不肯死,她也不敢在這件大事上再哄蘇氏,是而言道:「是得了癆病,眼看就要死了,如今壽材壽衣都備好了等著。」
蘇氏聽了就知又著了蘇姑奶奶的道兒,怨道:「我的貞書雖壞了名聲,但還是個十□□的小女兒,怎能就去給個四十歲的男人作妾?」
蘇姑奶奶勸道:「他夫人是眼看死的,也就悄悄的進門等著,等他夫人死了立即扶正不就得了?若等他夫人正經死了,只怕提親的高門大戶都要踏斷門檻,那能輪得著咱們?」
說白了,就是個佔先機的事情。
蘇氏猶疑不定,半晌才道:「貞書是個爆脾氣,只怕她不願意。」
蘇姑奶奶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既她父親已去,凡事就該你做主。你萬不能一味由著孩子心性,叫她耽誤了自己終生大事。」
蘇氏心道這話說的也對,自己與宋岸嶸就是當初太縱著貞書,才叫她惹出天大的事背了臭名聲在身上。想到這裡長嘆一聲,又問蘇姑奶奶道:「若真結了親,我那乾兒必能放出來的吧?」
蘇姑奶奶才想起自己竟忘了此事。但又轉念一想,若能成了親事,王府尹放個把人又是什麼難事。遂又安慰蘇氏道:「你瞧咱們今日才不過略說得幾句話,你那乾兒就能上到一樓去住單間,只要言成親事,只怕次日他就能把你那乾兒放出來。」
蘇氏這才心下稍安,但是也不敢給蘇姑奶奶放準話,只道:「既是如此,姑奶奶還請回家等著,我這裡再打問打問,准了再給姑奶奶放話,如何?」
蘇姑奶奶今日跑得一天,口乾唇燥一口水都沒有喝過,聽蘇氏話里還有疑心,也賭了氣道:「既是這樣,你慢慢打問著。那夫人是不定何時死的,周府尹也是心焦的,若再有好的,我還替他撮合了去,到時候你可別怨我不替你留著。」
言罷也不顧蘇氏再三挽留,也不要蘇氏的辛苦銀了,仍挎了個小籃子回家去了。
蘇氏又有心要貞書替她照看鋪子掙錢,又想要給貞書尋個好落腳處,又想著章瑞不出來貞媛無依靠,前思後想左右為難,坐在椅子上長吁短嘆著。因見貞書關了鋪子上樓來,面上還是雲淡風輕的樣子,全然不知自己心中的疾苦,又瞧她如今正青春的樣子,配個四十上下的男子也太可惜了些。遂在那裡嘆道:「你如今倒過的自在,可惜章瑞如今還在大牢里押著。」
貞書泡了腳拿了本書在膝上翻著,懷裡還抱了盤麥芽糖啃著,渾不在意道:「不關著他,難道讓他出來整日胡作?」
蘇氏想起章瑞可憐的樣子,拿帕子甩了貞書道:「你是不知道那監牢里的殘樣,又臭又臟又黑,真是可怕。好人到了那裡都要熬死的。」
貞書心中一動,想起玉府那座黑屋子,扔了麥芽糖擦了腳,趿了鞋子抱了書道:「你去瞧過了?」
蘇氏點頭道:「蘇姑奶奶那裡有些關係通融著,我今日去瞧了一回。」
怪道那蘇姑奶奶會從鋪子前門進來。只是貞書還想不到她們倆今日已經舉著幌子將自己賣了一回。端了那麥芽糖就要進屋,扔了句話道:「若叫我說,他就不像個能考上的,便是如今叫人抓了,也是活該。」
蘇氏與貞書死活說不通,急得趕上來道:「莫若你再去找回玉逸塵,叫他把章瑞放出來。」
貞書氣的跺腳道:「我與他早完了,你們怎麼就不肯信?便是我自己此刻要死了,我也不會找他來救,你就死心吧。」
蘇氏叫貞書幾句話砸的騰然大怒了吼道:「難道我是閑的沒事才求你嗎?若不是為了貞媛和孩子無依,為了我將來老死時能有個人替我當孝子叫我不致成個孤魂野鬼,我能這樣?」
畢竟宋岸嶸已死,蘇氏如今孤身一人,再不孝敬她又怎能說得過去。貞書見蘇氏大哭了起來,忙過來勸道:「不是我不願意,而是我真與他已斷了往來,怎好再為這些事去找他。若蘇姑奶奶那裡有門路,幾千兩的銀子我捨得替你花,你去將他撈出來也行。」
蘇氏這才止了哭聲道:「倒是有不必花銀子的門路,還能替你找戶好人家嫁了,就看你願意不願意。」
貞書聽了這話,忽而想起有些日子蘇姑奶奶來曾提過一個應天府的府尹喪了妻的事情,甩了書道:「我此生再不嫁人,娘死了這條心吧。」
言罷轉身進門去了。蘇氏重跌坐在椅子內,罵道:「我們竟是將你給慣壞了。如今你還年小,在這裡拋頭露面也不算什麼,往後年級大了嫁不出去,無子無依將來怎樣過活。」
見貞書將門也重重關上,蘇氏心中又急又怒,恨不得立時將蘇姑奶奶找來想辦法。忍到了次日一早,忙又使了信差帶了口頭信兒,叫蘇姑奶奶前來。
蘇姑奶奶接到信兒,知道事情定是成了,忙又裹好小腳挎上小籃子,兩隻細腳生著風往東市而來。蘇氏是個心中裝不住事的,將昨夜所言事情一概竹筒倒豆子一樣倒給了蘇姑奶奶聽。蘇姑奶奶邊聽邊點頭,等蘇氏說完了才道:「即是這樣,我這裡有個辦法。不如咱們使個計謀,只說王府尹要拿幅畫兒,叫二姑娘與我同去應天府給他相看一眼,相看完了也不急著談親,叫他把你那乾兒先放出來,咱們再與他談親事,如何?」
蘇氏有些不通道:「真能如此?一來我怕貞書不願,二來我怕那王府尹沒娶到人,不肯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