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人煙
顧長清困得要命,男人卻似乎心情不錯,一邊伸魔爪騷擾他,一邊叨叨絮絮。長清心裡不耐煩得緊,心想這人是不是有病?跟一隻聽不懂人話的小狐狸說個不停到底是要鬧哪樣?是太久沒見到大活人太無聊了嗎?
耷拉著耳朵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大部分都左耳進右耳出了。倒是男人見到他實在沒精神的樣子,漸漸閉了嘴,又從口袋裡掏了點肉乾塞到他嘴邊。顧長清前面沒有吃盡興,正饞得慌,毫不客氣地吃了兩口,吃著吃著就睡著了。
迷糊中似乎感覺到男人正看著他,很是稀罕的樣子,甚至有一種溫柔的錯覺。
哼,那也沒用,第一次信任已經用完了,老兄你現在在我這兒信譽不佳。他想。
不知過了多久,再醒來時天色已黑,腳下竟然不是白茫茫的雪地了。顧長清發現自己身處一個淺淺的岩穴中,往外一看,夜視能力很好的他發現目之所及是一些草甸和稀疏的針葉林。氣溫依舊偏低,卻不像雪山上那般寒冷了。
雖然吃了赤珠仙果就有了抵禦嚴寒的能力,但到了山下還是感覺舒服了很多。
蕭珩已經生了一個火堆,正就火烤一隻野鹿或野山羊一類的動物,香味撲鼻。見他醒來,撕了一長條後腿肉遞過來。顧長清被他投喂慣了,習慣性地張嘴接了就吃。
剛嚼了兩口,忽聽遠處有猛獸厲聲嘶嘯,不由嚇了一跳,口中的肉吧嗒掉在地上。蕭珩愣了一愣,大約明白了什麼,隨即嗤笑:「膽小鬼。」
顧長清憤憤不已,自己以前大部分時間居住在人煙稠密的城市,旅遊也不會到真正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中,穿越后住的小盆地里最凶的也不過是一群岩蟒和空中偶爾來去的幾隻猛禽,哪裡聽過猛獸的叫聲了?會受到驚嚇很正常好不好?
蕭珩口上嘲笑他,手下倒是不停,又撕了一條肉遞給他,把之前在地上滾了幾滾的肉條隨手扔到了洞外。長清有些意外地看了看他,沒想到這人還挺講究。岩穴離地面有相當的高度,周遭陡峭,倒不必擔心半夜被什麼野物襲擊。
這麼一想,顧長清的心倒放下了一些,開始享受起美食來。跟白狐們一起生活別的都還好說,就是吃東西每每讓他非常怨念,極度懷念曾經嘗過的各種佳肴。現在眼看就要出山了,不知道能不能弄到一點其他的美味嘗嘗,但狐狸的身軀吃了那些會不會壞肚子?一邊杞人憂天,一邊狼吞虎咽著嘴邊的烤肉,管他呢,至少烤肉吃了沒問題。
嚼嚼嚼,好吃好吃真好吃。顧長清啃得開心,眼見蕭珩也拿出一柄寒光閃閃的匕首,慢斯條理地邊吃烤肉便看著自己,不由得心裡彆扭,稍稍錯開了眼睛。暗自腹誹這個詭異的男人,也不知道他之前說的一番話是真是假,還是想辦法及早脫身才是正經。
誰知剛一錯開眼睛,就見岩穴口子左上方有一個鬼鬼祟祟的腦袋正探頭探腦。
那腦袋長得極其詭異,有點像人頭但比正常人頭小一些,眼睛格外大,臉上好像還有一些詭異的紋路,下半部分遮遮掩掩看不清楚。最重要的是,這是一片壁立的山崖,相當陡峭,他,他他是怎麼跑到左上方去的?難道是壁虎半爬在山壁上,然後往下探看?
顧長清渾身的毛都唰啦一下支了起來,這個,這個腦袋怎麼越看越鬼氣森森呢?不會是什麼荒郊野外的怪物吧?一時間異形啊外星人啊不知名怪獸之類全部在腦子裡閃現。這時,那個腦袋的主人似乎突然感覺到他的視線,一雙碩大的眼睛轉了轉,分毫不差地對上了顧長清的眼。
顧長清「嗷」了一聲跳了起來,聲音都嚇得變了調。蕭珩神色一凜,一把撈起他就猛然轉向洞外。卻只聽得一陣翅膀撲棱的聲音,一隻大鳥似乎被突如其來的叫聲嚇了一跳,展翅飛遠了。走到洞口一看,左上方的一根樹枝搖晃不息,顯然,剛才的大鳥是停在這樹枝上的。
顧長清這時也回過味來了,估計不過是一隻大一些的貓頭鷹一類的夜禽,倒是自己少見多怪了。就見蕭珩面色複雜地看著他,有點無奈道:「你可真出息。」
顧長清:……
一時間羞憤欲死。
估計蕭珩認定了他是個膽小鬼,吃完東西在原地打坐一會兒之後,用些乾草鋪了個地鋪,便把長清緊緊摟在懷中睡了。顧長清掙扎了兩下,腦袋上便被拍了拍:「球球,不怕不怕。」
顧長清:……
偷偷齜了齜小尖牙,有心拿摟著自己的強健臂膀磨一磨牙,想想自己裝乖求跑的策略,默默深吸了幾口氣,告訴自己,忍辱負重,忍辱負重。聽蕭珩氣息逐漸變得平穩悠長,顧長清開始偷偷地修鍊。現在的自己實在還太弱,趕緊提升能力才是硬道理。
現在他體內靈氣充足,不需要月光加持也能修鍊了,實在不能更開心。一邊催動體內真氣,一邊調動儲存在體內的靈氣,很快便進入了狀態。一時間風過林濤的沙沙聲,夜鳥的一兩聲啼鳴,果子一類墜地的聲音,甚至稍大一點動物的走動聲,全都似在耳邊發生一般。
自己以前練習清玄功法也有耳聰目明的效果,卻絕無如此明顯,看來赤珠仙果除了增長修為,還有緩慢改造身體的功能。顧長清閉目修鍊,覺得從未感到世間如此熱鬧過。明明是荒山野嶺,卻有無數細聲沙沙匯聚耳中,此時方覺自己已離清寒的山巔許久,已經接近世間了。
之後幾天里,蕭珩白天趕路,定時投喂,晚上找地方歇息,顧長清則日夜不停地專註修鍊。
日升月落,時間過得飛快,一人一狐穿過逐漸茂密的黑沉沉的針葉林,又進入一片莽莽蒼蒼的闊葉林中。顯然是人跡罕至的原始森林,地下的腐葉可沒膝蓋,四周都是高大無比幾十圍粗的樹木,陽光被隔絕在寬闊密緻的樹葉上,底下幽冥晦暗,加上不明野獸發出的凄厲嚎叫,直讓長清有種到了異界的錯覺。
好在蕭珩似乎胸有成竹,找到一條痕迹不甚分明的小路,彎彎曲曲地往外走。一路下來,氣溫越來越高,林中開始有毒蛇毒蟲出沒,蕭珩在自己身上撒了一些估計是驅蟲蛇的藥粉,但也盡量加快了趕路速度,有時甚至不沿路跡,看準了方向,足下幾個輕點,便躍下了數丈的高度。
有一段距離,他甚至把速度提高到了極致。顧長清只聽得耳邊呼呼風聲,稍微扒拉了兩下摟著自己的胳膊,偷眼向外看,只見參天的古木上不時掉下一些巨大的肥肥的白色蟲子,蟲子掉到地上后一接觸地面,則身上滲出一種綠油油黏糊糊的液體來,心極了。
待看到有一隻蟲子掉到一小叢黃花中,好不容易在大樹中間尋到一點陽光的小黃花一沾到綠液,竟然瞬間枯焦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顧長清覺得聽到了一聲極細微的「滋滋」聲,不由得一陣惡寒,悄悄把頭往蕭珩懷抱中埋了埋。
一天一夜之後,天光乍破,顧長清在蕭珩懷裡一抬頭,只覺得眼前一亮。走過了暗無天日的原始林,竟是一片山清水秀的極好風光。更重要的是,遙遙看去,一大叢翠竹中,有炊煙裊裊升起,凝目看去,依稀有白牆黑瓦,竟是一些錯落的人家。
顧長清頓時心下激動萬分,時隔許久,終於又見到了人煙。
一陣龍吟般低沉渾厚的嘯聲自耳邊響起,卻是抱著自己的蕭珩發出的。接著,遠處傳來兩聲清亮的嘯聲相和,不多時,只見山間一紅一白兩道身影飛速掠來,幾個起落便到了跟前。
紅衣人是一個二十三四歲模樣的女子,眉目精緻,只是面色有點冷,背上一個藍色碎花圖案的布袋,看形狀裡面是古琴一類的樂器。
白衣的則是一個眉目稚嫩、似乎二十都不到的年輕男子,身材纖弱,背上交叉背著雙劍,一支黃色的劍穗從前頭垂下來,無端給他晶瑩如玉的臉龐增加了幾分顏色,顧長清一眼掃過去竟有幾分驚艷的感覺。
兩人見到蕭珩俱都神色一喜,接著齊齊低頭行禮:「教主,您終於回來了。」
教主?顧長清有點好奇,一時間什麼妖魔鬼怪的教派都在腦子裡轉了轉,想,這傢伙不會是搞邪教的吧?
只見山中有點話嘮有點欠的男人特別裝逼地「嗯」了一聲,便不再說話了。只是帶頭向山下走去。紅衣女子一言不發地跟了上來,白衣青年卻似乎有些心急,上前兩步,細細柔柔地問道:「教主,昆梧山上真的有狐靈果嗎?」
顧長清不小心哆嗦了一下,暗暗吐槽你一個大男人掐著嗓子說話不難受嗎?雖然你長得很好看但也是個男的呀,就不能男子漢一點嗎?
蕭珩淡淡地點了點頭。
紅衣女人和白衣青年怔了怔,接著一齊喜道:「恭喜教主。」
下一秒,唰啦一下,顧長清感覺自己整個身子凌空了。蕭珩拎著他的後頸皮,在兩人面前晃了晃,面無表情道:「但是被這小東西吃了。」
一臉無辜地和錯愕的兩人對視的顧長清:「……」
這麼無時無刻不幫自己拉仇恨是要鬧哪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