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生機之力
只見床榻之上,柔和的,純凈的,散發著勃勃生機的真元織成了一個緻密的水繭,輕輕晃動間,那生機之力顯見地消減著,厚實的水膜開始緩慢地削弱。
白子笙輕呼一氣,心中的擔憂方才略為放下。
他將己身真元渡入白帆體內,不過是憑著上一世的經驗,此次他修為不高,而白帆又是在昏迷之中,渾身處於防禦狀態,不能自由控制,卻是沒有十分的把握。
從實說來,此次能夠成功,除卻白子笙曾有所經驗外,白帆對生機的渴望亦是極為主要的。
此時白帆雖是處於是昏迷之中,卻是有著濃烈的求生之意。
他心神亦是極為敏銳,卻是能於昏迷之際覺察出危機與善意。端看他在白子笙傳送生機之力進入他之軀體之時,他竟是能夠放鬆自身的防禦,讓那攜帶生機之氣的真元能夠順遂無比地進入其體內,且在其體內流轉自如,四處遊走,填補生機,延緩壽元。
「白帆……」白子笙微微一笑,略為蒼白的俊秀面容瞬間顯得生動起來。「你可莫要便這般倒下呵……」
輕輕拂過水繭表面,確認水繭平靜安穩,白子笙袍袖輕揮,一團玉蒲瞬間出現,漂浮於空中,散發著幽幽的瑩潤光芒。
白子笙足下一輕,便已是穩穩端坐於玉蒲之上,雙眸微闔,氣息綿長。
那玉蒲微微一閃,一陣渺茫的氣息散發而出,籠罩於白子笙身旁,看似輕柔無力,卻自有一陣厚重威壓,使人心中膽寒,不敢造次。
此玉蒲乃是黎葶所賜,當時黎葶所言不過爾爾,是以白子笙只當此物為他入門之禮,便好生收著,不曾動用。
然此地無石台可供修行,而床榻之上亦是有著傷者,他神思一動,卻是記起了這般事物,本想著不過修鍊一番,無須太過奢華,卻不知誤打誤撞,竟是知曉此物自有其防禦之能,且極為強悍,想來日後亦是可供妙用。
白子笙端坐於玉蒲之上,眉間立時便是鬆緩下來。
玉性溫潤,兼之此玉蒲又非尋常俗玉雕琢而成,自帶靈性,是以白子笙甫一盤坐其上,便只覺一股清冽之氣於□□蔓延而上,使得他體內滯塞的藥力亦是有蠢蠢欲動之感,真元愈發醇厚平和,當真是舒暢不已。
白子笙輕吸一氣,手中輕捻,便成一訣,功法緩緩運轉,絕大部分凝而不散的藥力在功法的運轉下漸漸開始鬆動起來,一點一滴融入經脈之中。
那經脈得了藥力的蘊養,微微溫熱起來,本是淺色的藍緩慢加深,漸漸變為幽藍之色,所過之處儘是純凈的水性真元。
白子笙眉間微蹙,手中術訣一變,緩慢平和的真元瞬間變得尖銳暴躁,不管不顧地衝擊著脆弱的經脈。
「唔——」白子笙悶哼一聲,額上遍布冷汗。
經脈乃是修士體內最為脆弱不堪的地方,便是有一絲損傷,於修士而言亦是苦難。而此時白子笙之經脈卻是被尖銳暴動的真元狠狠衝擊,傳來的那般劇痛,便彷彿於體內生出一把利刃,狠狠在體內翻滾絞弄。
白子笙忍著這般劇痛,手中術訣仍是掐動不止,平穩姿態不變。
由他人看來,白子笙除卻額上冷汗與他微微蹙起的眉頭,幾乎難以看出他此時正處於刀山火海般的磨難之中,而是會直覺他不過是閉目養神罷了。
白子笙面色微白,體內之狀況實屬混亂。
那層層衝擊的真元將脆弱的經脈摧殘得破損不堪,然而另一股平和真元卻緊隨尖銳真元其後,那滿含著的勃勃生機,快速地滋潤著萎縮殘破的經脈,使之恢復活力與彈性。
經歷了摧殘之後又生長而起的經脈,比之先前的更為堅韌與寬廣,滾滾真元在其間流轉,絲毫不見滯塞。
便是這般一邊破壞一邊修復,白子笙體內的經脈更為坦拓,更為堅韌,真元運轉更為迅速,倒是不枉費他承受那如同剝離神魂般的痛楚了。
他抬眼往白帆所在之處看了一眼,那層水繭已是削薄了一半有餘,已經可以隱約望見其中白帆的身形容貌了。
白帆面上的紅暈已是褪去些許,面色平靜,氣息趨於平和,傷口之處雖不曾癒合,卻也不再有鮮血流淌而出。比之先前那般即將神魂消散的姿態,卻是好上不少。
白子笙心中一動,終是不再理會,雙眸緊閉,心神盡皆沉入大道之中。
只見白子笙手中法訣連連變動,幻化出無數殘影。玉蒲亮光再起,淡淡的金色湧入白子笙體內,為白子笙鍍上了一層淺薄的金光。
白子笙只覺腦中轟鳴一聲,手中法訣連連掐動,道道藍光閃爍而出,於空中交匯融合。
仔細一看,那看似雜亂無章的藍色光芒,卻是隱隱組成了一副龍首模樣,銅鈴一般的雙目寒光凜冽,高貴蒼茫的氣息席捲而出。
然而不過瞬時,那龍首便如水花迸濺一般,轟然炸裂,灑下一層水霧。
白子笙的化龍之訣本便已修至凝成巨蛟之境,然而離化龍之時尚且遠之又遠,此番藉助玉蒲之力,他法訣掐動間毫無滯塞之感,方才能將龍首化形而出。
然而不過只是凝練龍首罷了,所耗氣力竟是比之凝成巨蛟更為龐大,滾滾真元涌動不止,亦不過只能維持一瞬。
龍首消散,白子笙緩緩掀開眼瞼,眸中幽深暗沉。
他輕身一躍,精緻的藍袍絲毫未動,便已是站立於地上,足下不染纖塵。
他袍袖一卷,那玉蒲便化作一道微光,被收入其中。
此時的白子笙,已將那藥力化得乾乾淨淨,渾身真元濤濤,氣息綿長,神采奕奕。
他走近床榻,靜立在旁,手中微光湛湛,輕輕覆於白帆腰腹之上的傷口處。
只見隨著微光的流轉,那傷口之處的皮肉不斷蠕動,生長出嫩紅的筋肉,薄薄一層將傷口盡皆掩蓋。
正當白子笙覺得已然足夠,將要放下手掌之時,那堪堪修補完成的傷口發出一聲裂帛聲,那層紅肉從中撕裂開來,傷口泛白。
白子笙面色一變,口中輕嘆一聲。
終究還是不行,即便是有著生機之力在其體內與那天蠍朽螟毒相抗,但那赤螟毒蟲卻不是好相與的,它蠶食著傷口使之不能癒合,除卻尋得素心千蘭之外,其他一切作為皆是徒勞無功罷了。
白子笙垂眸深思,終是明白,除卻前往那處取得素心千蘭,竟是再無他法了。
所幸,那素心千蘭所在之地乃是他必去之處,除卻五品妖獸蚩滕蟒他有些棘手,倒也不必費盡功夫四處尋找。
只是……如今他渡入白帆體內的真元與生機之力,只堪堪能維持十年罷了,若是十年之後他仍未取得素心千蘭,那麼白帆將消散於天地之間,神魂為赤螟毒蟲所吞噬,再不能轉世重修。
如此看來,留於他的時間,卻是不多了。
白子笙這般思過,便迴轉身形,向房門行去。
「吱——」房門緩緩打開,站立於門外的嚴楠涯急忙抬起頭來:「師叔……!」
白子笙微微一笑,口中安撫道:「師侄且寬心,白帆兄長體內之毒已被壓制而下,十年之內應是無虞。」
「十……十年?」只有十年的時間了么?
「十年。」
「那他現在……」嚴楠涯眼眶微紅,眉宇間儘是沉鬱哀戚。
白子笙靜靜望著他一身和緩氣息盡顯。他抿唇一笑,輕聲道:「雖傷口未愈,但三月之後自會醒轉。屆時,我會再次前來一探。」
說著,他越過呆愣的嚴楠涯,徑自出了院門。
白子笙並未使用術法御空而行,而是如同凡人一般,一步一行,衣袍迤地卻不染纖塵。
他這般行走於外門之中,每每行至一處,那些身著褐衣的外門弟子便是紛紛避讓,卻止不住好奇崇敬的目光,有些還帶著濃烈的野心。
白子笙恍若未知,他緩步行走,眼中冷靜萬分。
方才他於此處覺察到白帆之氣息不在他所居之處而是在那小院之中,本覺得乃是因為白帆身在那處,但如今想來,這般說法看似合情合理,卻略有牽強。
且不說白帆之居所乃是仙宗所賜,白帆於其中早已居住十數年,一草一木皆已是沾染了白帆之氣息,便說他覺察白帆之氣息於那小院之中傳來,但如今細細思來,卻有所不同。
白帆身中天蠍朽螟毒,傷口流血不止,傳出的氣息應是虛浮而略帶血腥氣味的,但他所感知而得的,卻是白帆一如既往的氣息,毫無異常,這便有些耐人尋味了。
白子笙唇角微勾,腳下尋著識海之中的記憶,於擁擠的交易街中踏步而行,每踏出一步,他身上便盪出一陣不易察覺的波動,將身旁之人輕輕彈開。
不知行了幾時,白子笙腳下一停,抬眸凝望,眼中罕見地出現了震驚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