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流放星(三)
?滄瀾星域,帝國第一軍,銀翼軍團駐地上方。
一艘巨大的星艦如同蟄伏的巨獸,在浩瀚的星海之中靜靜停駐。
星艦內部最深處一個隱秘的空間中,密密麻麻的鋼鐵支架上,盛放著一架巨大的機甲。
線條凌厲的金屬外殼,墨藍近黑的激光鍍層,機甲整體頎長而不顯臃腫,身上每一分每一寸地方都堪稱藝術品,顯得優雅而神秘,美麗又危險。
每一個亞加帝國的公民,可以不知道帝國的財務大臣是誰,也可以不知道帝國首相是誰,甚至可以不知道當今的皇帝陛下是誰,但卻絕對不可以不認識這架曾經重創了蟲族之王,正面擊退過蟲族大軍的ss級傳奇機甲——「塞壬」。
「塞壬」旁站著一個身著黑色軍裝的男子,他修長而骨架分明的手落在機甲冰冷的外殼上,輕輕摩挲著,動作十分輕柔。男子的面容在陰影中看不真切,只隱隱約約露出個俊美的輪廓,勾人心神。
忽然,他手上腕錶狀的個人終端閃爍起請求通訊的綠光。
男子撫摸機甲的動作頓了頓,從衣兜中掏出一隻白色的手套緩緩帶上,才不緊不慢地把個人終端的屏幕點開。
光屏上出現了一個軍裝筆挺的中年人,他對著屏幕端端正正地行了一個軍禮,神色肅穆地道:「日安,沈上將。」
男子微微頷首,「諾曼中將。」他的聲音低沉,說不出的好聽,讓人發自心底地覺得舒服,「有什麼事情嗎?」
「實不相瞞,我此番聯繫,是想請求您的援助。」諾曼中將說道,「十日前,依照慣例,帝國指定的聯盟子弟被遣送前往帝國第一軍校進行學習,他們也按照約定的日期出發了。」他頓了頓,神色夾雜著憂慮,「但就在三天前,他們所搭乘的星艦失去了聯絡。」
「根據消息反饋,這艘星艦應該遭到了蟲族攻擊。按星艦的飛行速度計算,失聯方位應該在海瀾星域接近滄瀾星域的左側邊境附近。我已派遣遠戍軍的偵察部隊前去搜救,但三天過去,仍一無所獲。」
說到這時,諾曼中將的語氣中帶上一絲懇求,「我懷疑他們的星艦已經落入了死亡隕星帶。那裡的地形詭異複雜、蟲族成群出沒,遠戍軍的偵察部隊實在力有不逮。第一軍團曾有過數次與蟲族在死亡隕星帶交手的經驗,對地形的掌握比遠戍軍熟悉,找起人來更加迅速,還望您能夠相助一二。」
諾曼中將心裡發苦,他之所以這麼著急,甚至跨了軍區尋求幫助,是有原因的。
三百多年前,聯盟與帝國之爭以亞加帝國的勝利告終,從此人類五大星域均歸亞加帝國管轄。
聯盟剩餘的一小部分勢力逃竄進入圖格星域,與圖格人達成協議,暫且借居圖格。
圖格星域雖說名義上是帝國領土下一個自治星域,但其實帝國對它的掌控權並不高,圖格人才是那兒名副其實的『土皇帝』,有了圖格人的庇護,聯盟勢力得以殘存。
但亞加帝國的實力也不是蓋的,圖格人並不能庇護聯盟多久,很快帝國第一、二、四軍團便開進了圖格星域,將聯盟勢力團團包圍,強大的兵力讓圖格人也只能幹瞪眼不敢輕舉妄動。
眼看著帝國就要徹底把聯盟滅乾淨了,偏偏這時候,蟲族的出現把帝國打了個措手不及。帝國無暇他顧,急需調兵支援海瀾星域,只得與聯盟簽訂和平協定。
協議簽訂后,聯盟成為帝國名義上的附屬國,同時保留了自身的軍隊和行政權。
至此,人類持續了幾百年的內戰落幕,人蟲戰爭開始。
和平協定中其中有一條規定是,每五年聯盟都需送十名子弟前往帝*校學習,而這十個人選,必須由帝國指定。而這些被指定者,大多是聯盟的高官子弟,到帝國去與其說是學習,倒不如說是去做『人質』,人身自由受到嚴格監控。
但當時的聯盟勢弱,對此只能忍聲吞氣。
於是,這條對聯盟而言恥辱般的規定,一直延續到了三百年後的今日。
不難看出,聯盟對帝國一直心懷怨恨,三百年來未曾停息,帝國高層也都心知肚明。因此,如果這些聯盟高官子女在海瀾星域集體失蹤,會引起聯盟怎樣的反彈,諾曼中將不敢想象。
聽了諾曼中獎的請求,男子的神色十分平淡從容,「情況我已清楚,銀翼軍團將立即前往指定地點協助搜尋,中將不必擔心。」
「那就有勞沈上將了。」諾曼中將誠懇地感激。
「不必客氣。」男子按下手中的按鈕,一塊寬大的幕布落下,將機甲『塞壬』蓋住。他緩步走出房間,然後隨口問道,「失蹤者中有特別需要注意的人么?」
「有,」諾曼中將本來已經鬆了一口氣,這時焦慮之色卻更重,「聯盟圓桌會議議長的兒子也在飛船上。」
聞言,男子眼中劃過一絲深沉。
多年以來,除了和平協定剛簽訂的那會兒,帝國指定的聯盟高官子女,一般都極有分寸,選的大都是在聯盟既不舉足輕重也不無足輕重的官員子女。這些人既能起到掣肘聯盟的作用,又不至於讓聯盟太過狗急跳牆,已成為幾百來的慣例了。
而聯盟圓桌會議的議長,在聯盟的地位等同於帝國的皇帝陛下,是聯盟的最高領導人,因此,議長的兒子從來都不在帝國選人的名單中,可偏偏這一次……
堂堂議長的兒子若死在帝國,那麼帝國和聯盟之間本就岌岌可危的關係極有可能降至冰點。蟲族敗退不過三年,隨時有可能捲土重來,圖格人蠢蠢欲動,虎視眈眈,聯邦經過三百年休養生息,力量逐漸恢復,就現在的情況而言,絕對不是發動內戰的好時機。
思及此,男子神色凝重起來。
——
流放星的夜空,和其他星球山清水秀的星球並沒什麼兩樣。
這大約就是宇宙的公平之處。
趙寒背靠飛船,屈著半條腿坐在地上,黑沉的眼底倒映出幾顆寥落的星,蒼白俊秀的側臉顯得非常沉靜,是一種近乎於無波無瀾的平靜。
仰望星空的時候,人總會生出一些感慨,時而會覺得它太過廣闊而遙不可及,時而又會覺得自己渺小如同螻蟻塵埃。
正因為生而卑微,所以人自誕生之日起便帶著強烈的野望。人們企圖用頭腦和四肢去征服世界,殊不知最先被征服的,其實是自己那顆狂妄而又不甘的心。
趙寒慢慢合上了眼睛。
他其實很少睡覺,在末世的時候是因為不能,在蟲巢的時候是因為不用。但現在這個人類的身體,卻彷彿天生對睡覺這種事情有獨鍾,動不動就犯困。
宋末則在旁邊生起了火。薩爾溫星球寸草不生,並沒有樹枝等易燃物,他用的是一種焦炭狀的石頭,點燃后,一簇明亮的橙色火焰升了起來。
宋末黑銅色的臉上那道刀疤在火光中躍動著,不見猙獰,反倒是有些柔和了。
他的目光掠過睡著的青年,片刻后,落在那艘損毀的銀白色逃生艦上。
夜幕下,船身那個荊棘圍繞的珙桐花圖案反射出點點星光,籠著一圈微薄但平和的光暈。宋末從懷中掏出一枚徽章,上面同樣是一圈荊棘,中間是一雙張開的金屬翅膀。
宋末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眼神追憶中隱含悲傷。
這時候,本應該睡著的趙寒忽然醒了過來。他半合著眼,不動聲色地望向宋末身後的方向。
能把他驚醒的,只有兩種東西。
惡意,以及……殺氣。
「誰!」宋末也覺察到了危險,大喝一聲。
在他的視線範圍內,空曠的焦土平原中,沒有人跡。
夜風襲來,宋末只覺得一陣寒冷,突兀湧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