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 在修真界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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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強。雖然喪失了些許記憶,我也清楚,我很強。」將絕終究是開口了。他向來隨心所欲,也從沒顧及過他人感受,既然知道怎樣會讓長生動容,他沒道理不這麼做。
此言一出,長生眼中果然劃過了複雜之色。將絕知道,這小子怕是又想起了時無常之死。
「你更不必擔心帶上我會耗費你的靈幣,我並不缺錢。」將絕繼續說道,他低沉的嗓音中再無半分猶豫之意。
「夠了。縱使你再厲害,也比不過那男人吧。」長生直接打斷了男人狂妄的話語,他甚至懷疑對方是不是知道些什麼,不然為何句句戳他痛點。但這人似乎弄錯了一件事,他長生怕的從來都不是被人牽連,他怕的是自己會牽連對方。
想到此處,長生乾脆側過身來指了指牆上懸挂著的類似電視機鏡子。男人順著長生指著的方向看去,當他看清鏡中播放的畫面后不禁愣了一瞬,因為鏡子里恰好在重播著有關將絕的影像。
只見鏡中漫天雷霆肆意劈落,揚起的煙塵漸漸模糊了視線。而下一秒,一雙深沉晦暗的眼睛劃破了那遮天蔽日的煙塵,就這麼狠狠地烙在了眾人心上。
那一刻所有的觀者大概都忘卻了狂暴的雷霆,忘卻了雷霆發出的恐怖聲響,整個世界皆在慢慢褪色,唯有那雙眼眸訴說著何為永恆。
男人的瞳孔里是冷寂荒涼,是暴虐滄桑,或許還有著幾分嘲弄和悲傷。世人不知道他在悲傷什麼,卻知道他在嘲弄什麼,他在嘲弄這頭頂的萬千雷霆!
又是一道雷霆劈落,被雷劈到的將絕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他仍舊是那副提不起半點興緻的模樣。許是太過無聊,許是太過睏倦,男人乾脆將腰側掛著的漆黑長劍攬入懷中,隨後便躺倒在地淺眠起來!
在漫天雷霆之中入睡,這是何等的狂妄恣意,又是何等的浪漫瀟洒?
這便是三千世界最強者將絕唯一流傳出來的影像,也是一朝讓他的崇拜者遍布三千世界的影像。
自那之後,將絕每日都能收到大量的靈幣,可這男人卻不需要什麼靈幣。他覺醒的是雷霆天賦,雷霆中本就蘊含著最狂暴的天地靈氣,他只需忍耐被其劈打灼傷的痛楚,便能自然而然地提升修為。
正是因此,將絕根本不必在乎任何人,也不必在乎任何事。三千世界的人崇拜他也好,厭惡他也罷,對他來說都是個笑話。
鏡中的影像還未結束。男人昏昏欲睡前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似地,他半耷著眼又瞥了鏡頭一眼,眉間纏繞著厭煩之色。
只見男人懶懶地張開薄唇,用那低沉沙啞的嗓音說道:「滾。」
此字一落,鏡中便再無任何畫面。
客棧里的將絕忽然瞥見自己昔年的影像,心情頗有些微妙。這影像是大千世界某個不怕死的宗門擅自拍的,將絕也沒耐心和他們折騰,只是睡醒之後一道雷霆劈碎了那宗門主殿掛著的匾額罷了。
劈完之後,他的世界倒是清靜多了。
長生本是隨意一指,沒想到看著看著竟也沉浸在了影像中。饒是他也不得不承認,將絕的確很特別,無怪乎那麼多人都成了這男人的粉絲。
「我根本不在乎你的實力高低財富多寡……」長生收回了飄遠的思緒,將話題引回了男人身上。他根本不在乎男人所說的一切,他要是在乎,當初就不會對著將絕胡亂許願。
「你若當真不怕死,那便跟著我。我只有一個要求——無論我說什麼,你都別拆我台。」
「可以。」將絕懶散地應了下來。
「那好,明日我便要入宗,你準備準備和我一起去。」長生只是不想再有人因他而亡,當初若不是時無常救了自己,又怎會因賣琴而被牽連。
可眼前之人畢竟不是時無常。他們素不相識,對方又竭力找死,長生也懶得再管。
「宗門開春之時才收人,你……」將絕聞言若有所思地看了長生一眼,雖然他從來不在意什麼宗門,但這點常識他還是有的。
若是想在這時候進宗門,只有兩種途徑。長生要麼直接被宗門高人收為弟子,要麼便去走「拂塵路」。
這三千世界過於寬廣,各大宗門招收弟子又皆有定數,故而明珠蒙塵者不知凡幾。為了不遺漏某些天才之輩,「拂塵路」便應運而生。無論何時何地,只要你對自己的才能有信心,大可去心儀的宗門前闖上一番。若有人能在一天之內得到此宗大部分弟子的認可,便可破格進入宗門。
不過如今幾乎沒人選擇走什麼「拂塵路」,因為這聽來簡單,實則太難。在這靈氣匱乏的今日,三千世界大多數宗門都以能否賺取靈幣為招收弟子標準,所以衡量某人是否得到大部分弟子認可的方式也變了,變成看他能得到此宗弟子多少打賞。
且不提人心難測,光是那面對整個宗門的膽氣便少有人能有。那些敢走「拂塵路」的,皆非等閑之輩。
將絕盯了眼前的人半響,長生莫不是要走「拂塵路」?而就在這時長生竟然還回了他一個淺淡的笑容,像是在肯定他的猜測。
長生笑完后便低頭看著自己蒼白修長的雙手,彷彿在思量著些什麼。
他的確打算嘗試一下「拂塵路」。昔年他能風靡地球,而如今……他亦能傾倒一個宗門。
「你想去哪個宗門?」
將絕的視線不自覺地停留在長生身上,對方唇角的笑容讓他心臟猛地一跳。將絕覺得一些被他遺忘很久的東西彷彿在被漸漸喚醒,他不禁沙啞著聲音直接問了出來。
將絕曾經見識過那場攝人心魄的祭奠,所以他根本就不懷疑長生能否成功。然而以長生如今這副面容又何必冒險為之?只要耐心地等到來年開春,小千世界任意一個宗門都不會拒絕他的到來。
這小子偏偏就不願等。
將絕忍不住閉了閉眼,他想他大概知道原因。當初在墓前他就看出長生心中有痛,可他今日才知,此子心裡比他所想得還要痛上千百倍。
睚眥必報,恩怨必償。也許這小子根本就不是什麼亘古不化的寒冰,而是那幾欲燎原的烈火。他看著冷靜自持,骨子裡卻比誰都瘋狂。
這樣的傢伙若是再稍微有些天賦,將這世界鬧得天翻地覆倒也並非不可能。
「瓊玉宗。」長生不知道將絕的動容,他輕輕念出了三個字,漆黑的瞳孔里滿是平靜之色。
瓊玉宗,小千世界八大宗門之一,亦是那位殺了原主、燒了書店的元嬰修士所在的宗門。
長生早已孑然一身無所顧忌。記憶中那仇家似乎對看不清面容的原主沒什麼印象,就算真的瞥見了原主的臉也沒關係。這就是「拂塵路」的另一個好處,只要你不在那裡先動手,那個宗門的人便絕無可能對你出手。
這規矩自古便有,也算是修真界對年輕之輩的保護。雖說有些宗門總將它不當回事,但百年前發生的一件事卻狠狠打醒了他們。自那之後,基本沒了敢走「拂塵路」的人,而那些宗門也將那寥寥幾個前來一試的奉若上賓。
瓊玉宗的元嬰修士若是敢公然違反這規矩,他要承受的便是三千世界所有修士的怒火。
「瓊玉宗?呵。」倚著門的將絕聽到這話后忽略了內心泛起的波瀾,他竟勾起薄唇低低笑出了聲,那笑聲之中似乎還纏繞著幾分醉意。
盛產瓊漿玉露之宗,即為瓊玉宗。他將絕此生最愛便是酒液,那瓊玉宗可以說是小千世界里最合他心意的地方了。
不知美酒醉人,還是美色惑人,有那麼一瞬間將絕甚至覺得……這小子也很合他的心意。
「你這傢伙又怕冷又怕寂寞,死後竟被葬在了這裡。」
遙立許久,長生終於說出了第一句話。
時無常也是幼年就被遺棄,所以並沒有什麼所謂的祖墳,女店主許是覺得此處風景不錯,便在這裡葬了他。
「你死了,我其實還挺難過的。」長生說這話時並未看向時無常孤孤單單的墓碑,而是注視著那滿山的皚皚白雪,漫無邊際的雪色似乎使得空氣都染上了些許薄涼的味道。
「我以為我不會難過的,畢竟這也不是我第一次經歷生離死別了。結果我發現這種事經歷再多次也沒用,該難過的時候終歸還是會難過的。」
長生說著說著話也漸漸多了起來。他面色一直都淡淡的,說話的語調也透著冷靜自持的意味,但從他說話的內容來看,他心裡其實並沒有面上那麼平靜。
「你說你這輩子就想找個不嫌你丑的人成親。那女店主的確不嫌你丑,但她的性子也太潑辣了些,整個就一副要衝上去和放火之人拚命的架勢。」
「不過現在她鐵定顧不上縱火者了,經過我今天作死的行徑后,她大概更恨的是我。我唱了這麼多年歌,第一次知道自己還有演戲的天賦。怎麼?你不會怪我沒讓她早點下來陪你吧?」
「嘖……我到底在說些什麼玩意兒?簡直矯情得牙酸。」
將絕不欲偷聽別人的悼亡之語,他準備下去和長生見上一面就直接離去,這樣也算是了結了對方那句「我想要你」的狂言。然而就在他想要從黑龍背上起身時,長生卻突然提到了他。
只聽長生對著墓碑說道:「其實在來的路上,我一直在想你為什麼會死。想到最後發現或許是你名字取得不好。」
「時無常,世事無常,這不是和你崇拜的那將絕一樣,聽上去就是早亡的命嗎?你若是如我一般喚作長生,說不定便長命百歲了。」
這一聽便是玩笑之語,可那嘲弄中偏偏暗含痛意。就是那一絲只能將一切歸結於命運的痛意,讓將絕打消了即刻現身的念頭。
罷了,先不打擾這小子的悼亡了。他並不缺時間,等這一切結束之後,他再現身也不遲。
「時無常,你不是膽小嗎?我若是在你墳前把當日那首曲子唱完,你是否會被嚇得活了過來?」
「時無常,你不是好奇嗎?我若是在你墳前將這副面具摘下,你是否會被驚得活了過來?」
「時無常,你不是要花嗎?我若是在你墳前送上漫天花雨,你又是否會被樂得活了過來?」
這一句句的反問擺明了是自欺欺人,將絕卻難得沒有露出厭煩的表情,因為他自己也曾做過這種自欺欺人的事情。
即使他已是仙帝,面對死亡時,終歸也是一樣的無能為力。
將絕若有所思地看著長生,他突然對長生有了點興趣。他沒想到當日天不怕地不怕的傢伙,也會有這樣的時候。
他甚至有些好奇了,他好奇的是……長生那面具之下,究竟是何模樣?
「還記得我欠你的那些靈幣嗎?我用它們買了這一小壇酒。可惜今日這酒你喝不了,我只好將它化作曲子送予你。」
長生瞥了一眼滿是白雪的地面,閉了閉眼后便將盒中之琴置於膝間,隨後他右手用力猛地將酒罈倒轉,那奔騰的酒液竟悉數流淌在了琴弦之上!
就在這時,長生臉上的面具應聲而落,他的面容猝不及防地撞進了將絕眼中,惹得男人呼吸都停滯了一瞬。
「時無常,我再說一遍,此曲名《長生》。」我多麼希望我唱完后,你便能長生不死。
悠悠遠遠的琴聲頓時徘徊在雪山之巔,這次的琴聲比之昨日彷彿多了幾分更沉重的東西。隨著《繁音訣》的運轉,低沉柔和的簫聲也緩緩滲入曲中,那流動的酒水順著琴弦的撥動慢慢浸透到時無常的墓碑之下,連空氣中都瀰漫著綿延的酒香。
將絕的心思早已不在曲子上了,他沉默地盯著長生的面容,突然想起了這小子當初說自己太丑的話語。如果這算是丑,三千世界還剩下幾個好看的?
將絕仔仔細細地打量著長生那張臉,一時間眉頭皺得更緊了。長生那冰冷的容顏似乎纏繞著雪山山頂所有的蒼白脆弱,以至於連他都起了將其攬入懷中的衝動。
只是這般也就罷了,偏偏他面色冷淡不見半分柔和,抬手撫琴之時氣度萬分從容。這小子明明還沒開始唱,竟給人一種天地之間無人能比他唱得更好的錯覺。
將絕發現自己之前似乎看走了眼。
遠處飄起的白雪模糊了將絕過於凌厲的眉眼,也模糊了他此刻略顯危險的表情。男人看了半響后便移開了視線,他身軀後仰,就這麼順勢躺倒在龍背上,同時還閉上了那迫人的眼。美人他見多了,長生倒也不至於讓他一見鍾情。
「白日飛雪,聽琴瑟嗚咽……」
「念長生天階,孰人能越……」
將絕本已做好了靜心聽曲的打算,然而剛閉上眼就感覺到有什麼柔軟的東西落在了他的臉上,細細嗅去后還有暗香繚繞。他不禁睜開了眼,而映入眼中的景象卻猛地扼住了他的心臟。
你能想象單薄的冬日突然下起了漫天花雨的情景嗎?那純白的荼蘼混著火紅的玫瑰花瓣,世間的艷麗似乎一朝匯聚於此,靡麗悲情到令人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