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他的軟肋
?估計是花箋聲音太大,那一嗓子吼得國庸監剎時就安靜下來。
花箋正無措地扶著人,但還沒待她再出聲。
后桌苑淮南立即推了把自己旁邊傻愣著的胥墨,他撐著手站起來看情形,一邊十分仗義地啐道:「看什麼看,腿長跑得快就去請太醫啊!」
胥墨這才如夢初醒,慌張應下,拔腿就向外頭跑去。
告狀那回事他老早就搞忘了,滿心只記得苑九思曾對他有多惡劣。
剛被自己不計前嫌的大義感動完,苑淮南一咂摸回味剛才說的話,忽然覺自己好像沒講對。這不是連著把自己都罵了嗎?
他眼睛向下瞟了一眼自己身上。
腰以下全是腿,分明是長將要有七尺的趨勢。
公皙堇抿唇快步走來,從苑西荷身邊擦過,打量著癱倒在花箋懷中不省人事的苑九思。終於眾目之下俯身從花箋懷裡接過人。
苑九思臉色紅得頗是不正常,迷濛中眉眼和唇角都微微下撇,許是難受著了,模樣可憐得很。
三月的衣衫已經漸薄,她渾身滾燙,公皙堇扶著她背的手隱隱能感覺到有几絲溫度透過布料傳入他掌心。
「真是不顧惜自己。」嘆息幾近無聲,他眼瞼微垂也不多言。
想起想起國庸監後院還有幾間空房。公皙堇手臂略一用力,就將人輕鬆地打橫抱起來。頭順勢一偏,苑九思的臉正好埋在他胸膛上。
迷迷糊糊中她像是聽得誰的心跳,氣息清冷,懷抱寬厚。
彼時太陽已經露出一角。
公皙堇穩步抱著她朝國庸監後殿走去。
身長玉立,紫紺袖擺拂碎的晨光散落了一地。
美人腰肢柔如無骨,倚在他臂中。
授課的時辰里宮女太監若沒主子應允都不得隨意進入殿堂,殿後的小太監適才聽得裡頭那麼大的動靜,早就在外頭候著等吩咐了。
此時見公皙堇抱著人出來,趕忙迎上去。
「本官記得學監里有備用的治溫病的紫寒丹,去取過來。」早晨微冷的光使得他的面容愈發冷峻。公皙堇神色淡漠一絲漣漪也無,冷聲道。
小太監一驚,點點頭趕忙退下去找葯。
·
那二人離開以後國庸監殿中,鴉雀無聲。
苑明疆站在原處靜靜看著公皙堇已走遠的背影,目光徐徐又落在苑九思的桌上,眼中情緒不明。他這個皇妹什麼時候與朝中上卿攪和到一處去了?
公皙堇的底細早前他就命人試著查過。
此人一直以來清心寡欲,從未聽說過與什麼女子有半分親近。古板得甚至府中連個使喚丫頭也沒有......可眼前所見,實與傳言相差遠了。
還是他唯獨為這個皇妹破了例?
苑九思與朗月歌的事,苑明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雖不是知曉詳盡,可根底也握了幾分。
後宮中聶貴妃獨大,苑九思又是個受寵的,若朗月歌能娶得苑九思,於自己繼承大統並無壞處。
遂苑明疆偶爾也會留朗月歌在東宮小坐,自己先行一步,卻叫他隨後過去,時常朗月歌會來得遲一些,但他從不問中間間隙他去了哪裡。
有意無意地撮合......
可如果插.進來的人是公皙堇,就該另當別論。
相反,若僅用一個妹妹就博得公皙堇的好感,苑明疆樂意至極。
畢竟他和朗月歌這處不同。
朗月歌就算沒了苑九思也會有其他人蜂湧而去,其中不乏較她更加美艷窈窕的女子。
而朗月歌也定會理解自己,仔細權衡清利弊,苑明疆勾唇一笑,復坐回位置不再吭聲。
見公皙堇將苑九思帶走,花箋忙也要起身跟過去。
剛邁出步子,苑西荷就直接拉住她。若有所思地打量著花箋,苑西荷似笑非笑,「看你模樣,是早就知道淑儀身體不適?」
花箋沒開口辯駁,苑西荷就當她是承認了。
「既然自己上不了心伺候不好,就別事事逞強礙手礙腳,還是去叫蘭猗跟在淑儀身邊看顧更妥帖。」情真意切,言辭少不得尖利幾分。
甚至一反平日溫婉柔和的模樣。
旁人皆是曉得苑西荷那溫柔的性子,也曉得她和苑九思關係有多好。見她此時如此大變臉色,定是擔心過度。遂都道她出於心疼妹妹,氣急之下才叱責花箋。
也是頭一回在人前遭這樣的冷語,花箋咬著唇不發一言。
怕耽誤了苑九思那邊,她聽了話低頭就跑出去叫蘭猗。才在國庸監外的壩子中跑開些,她就遠遠看得胥墨與太醫院的人來了。
胥墨老遠就見得花箋匆匆出來,心下不由納悶,她不在苑九思身旁呆著,一個人出來做什麼。
「幸好今兒大清早貴妃娘娘就知道公主氣色不好,前不久才差了小太監去太醫院叫太醫,我跑著半路就見得陳太醫過來。」
左思右想,以為她是等急了,胥墨揮揮手先幾句解釋讓她定心。
看得有人來,花箋才笑笑,只是不大自然。
「咦,你怎還不進去?」胥墨帶著陳太醫往裡走去,看她杵著不動便回過頭問她。
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身後藍底的牌匾,再看著裡頭仍坐住的幾人。
故作輕鬆地眨了眨眼,花箋笑得有幾分勉強:「我出來叫蘭猗進去。」
***
國庸監裡邊種著許多木蘭,眼下正是花開時節,窗正開著,往外一望就能見得重重白如雪的花瓣。
一樹一樹開得正盛,密密壓枝。
有緩和的光透過雕花窗欞柔柔地打下來,公皙堇正要俯身將人放上矮榻,臂上卻突然被抓得一緊。低頭看去,苑九思的手正牢牢拉著他。
察覺人要走,她還往他懷裡微微縮了一下。
好笑地伸手拍拍她圓潤細滑的臉,公皙堇神色不自覺地就柔和下來。
「我不走。」語中意外地帶上一絲他自己都未察覺的寵溺。
像是聽明白他的話,苑九思的手漸漸鬆開。
騰出手替她撥開有些汗濕的髮際,公皙堇有一瞬的遲疑,還是從懷中掏出張錦帕給她揩汗。
指尖逐一掠過她的眉眼,他眼帶笑意,但嘴上忍不住罵她:「真是個醜丫頭。」
冰冷的榻全不如在人懷中躺著舒坦。
苑九思難受地縮著身子,不住哼哼。
這時,方才那個小太監取了葯敲門進來。將東西放好,小太監下意識看了眼巍然坐於一旁的公皙堇,心頭覺得有些不對勁。
這是病了一個就連課都不授了么?真沒看出來上卿大人是個這樣有人文關懷的人。
但他不敢多言,規規矩矩地退下去。
就著手公皙堇就欲將藥丸往她口中送去。
本不是個難事,只是沒讓他想到的苑九思雖人還病著,但腦子裡還意外地機警。
覺出有人喂她東西,苑九思緊抿著唇先偷偷試了試那東西殘留在唇上的味道。
吃著是苦的,她當即皺緊眉頭,死活不肯張嘴。
「吃藥。」見她昏迷中都不忘咬緊牙關,公皙堇忍不住扶額。
硬邦邦地哄了幾句都不見成效。
「那下官走了,隨公主吃不吃。」委實沒有耐心再繼續和苑九思耗下去,他直接撂話下了最後通牒。
「......朗哥哥,不走。」
「......」
公皙堇難得的柔情與耐性就被她那聲「朗哥哥」喚得煙消雲散。
面上一黑,剎時就像吞了蒼蠅一樣難看。
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公皙堇直接就捏住她的下顎。
稍微一用力,那粒黑滾滾的藥丸就滾進她嗓子眼,動作乾淨利落眨眼就完成。待苑九思吞下去后,他連口潤喉嚨的水都吝嗇的沒喂,任由她爛著一張臉。
真是越來越丑了,他唾棄。
蘭猗走在門口,恰巧就目睹他一連串粗暴無比的動作。
「上卿大人?」防止他繼續害人,蘭猗趕忙出聲打斷,心疼地跑過去,遲疑地看著睡得昏沉得苑九思,她臉上一抽。
雖她知道上卿與公主彼此不合,但也不至於相殺至此啊。
畢竟公主還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尤其眼下還在病中!
不憐香惜玉都罷,竟還趁人之危!
「花箋呢?」見進來的人是蘭猗,公皙堇隨口問了一句。
就算心頭不悅,蘭猗也不敢表現出來。
連苑九思那樣天不怕地不怕的主都怕他,而自己能有什麼本事和他斗?忍一時風平浪靜,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苑九思平日教的東西在關鍵時刻還是頂管用,遂她還算恭謹地答了:「花箋姐姐在外頭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