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還有一隻(上)
被我們帶著下來的還有幾隻人鬼頭,咬在三師伯胳膊上的有兩隻,纏在我褲腿上的還有一隻,也不知是什麼原因,這些人鬼頭一泡進水裡,立刻就腫脹起來,我們輕輕一甩就甩掉了。
我抹抹臉上的水,站起來,這是一條又長又窄的地下水道,上下左右都有石牆,站著的時候河水只到齊腰的位置。喬夫子見我們幾個雖然臉色都不好,但所幸沒有受傷,便問起棋盤的事,阿琛就跟他們簡單說了一遍,三師伯聽著聽著就想跳起來罵我,我自知罪孽深重,就是他跳起來打我,我也絕不還手。
喬夫子聽過之後捏著我的肩膀,笑了笑,說嘴上沒毛,辦事不牢,年輕人,多歷練幾回就行了。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這一眼,恰巧掃過他身後,靠著牆休息的那個人身上,我的眼皮突然一跳,還真他娘的讓我猜中了:「師弟!」我幾乎是跳著撲了上去。
師弟的面色非常不好,身子也軟得不像話,我搬開他的嘴巴看了看舌苔的顏色,還好沒有中毒,又趴在他耳朵邊上叫了幾聲,只聽他呼吸平穩,可就是不見醒。喬夫子說,自打他們把他救起,師弟就一直是這個樣子,叫不醒,喊不應,如果不是還有呼吸,真跟死人沒什麼兩樣。
我剛安下的一顆心,又懸了起來,師弟並沒有溺水的跡象,之前中的毒也解了,脈搏呼吸都跟正常人無異,那究竟是什麼原因讓師弟昏睡不醒,冷板凳又去了哪裡?
事情走到現在這一步,已經越來越出乎我的意料,我漸漸從心底里感到一種孤獨和被動,三師伯的人我是一個也信不過,他們之所以帶著我,無非是覺得我還有利用的價值,我知道並且隱瞞了一些他們不知道的事,可現在師弟的情況就大大地不同了,搞不好只會被他們當成負累丟在這兒……怎麼辦,我該怎麼說服他們?
這時,三師伯拍拍我的肩膀,叫我不要太擔心,又招呼眾人把裝備集中在一起,重新分配(六子跟喬夫子的裝備都落在上面了)。我分到一隻手電筒,一捆繩子,還有一隻用舊了的指南針,六子更慘,就撈到一隻手電筒,三師伯說好東西給他這種鳥人用也是浪費。
「整理好了就準備出發!」三師伯一聲令下,大夥開始行動,我見他提都沒提師弟,心裡一急,直接喊了句:「我要帶上師弟。」
三師伯轉過身突然對著我笑了笑,朝六子撇撇頭,六子便麻溜地把師弟背在背上。我一愣,稍微一想就明白了這老狐狸在打什麼算盤,師弟是我的軟肋,就是他的籌碼!跟他斗,我的道行實在是太淺了。阿琛還以為我在為師弟的身體掛憂,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只要活著就有希望,等咱們出去,馬上就能轉到大醫院。」我只能配合地點點頭。
一路淌著冷水前行的感覺非常不好,泡在水裡的皮膚就像有無數只螞蟻在夾你的肉,疼倒是其次,就是癢的受不了,不一會,六子就罵了起來。我也是憋得難受,只想罵娘,尋思著是不是找個人聊聊天,分散分散注意力,正想著,阿琛從我身後冒了出來,一咧嘴,露出他明晃晃的大白牙:「你是第一次下斗?」
我點點頭,順著話頭往下接:「你也是?」
阿琛撓了撓頭,笑道:「也不怕你笑話,其實我以前下過一次,不過那是個小斗,還是二串門,費了老大勁兒下去了,一看,媽的什麼都沒了。」
我對盜墓幾乎一無所知,有些行話就聽不懂了,問道:「什麼是二串門?」
阿琛解釋說:「就是第二回進去,說白了,就是這墓,他娘的之前已經被人開過了。」我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只聽阿琛又說道:「不過那幫人也真他娘夠狠的,棺材里陪葬的東西給拿的一樣不剩不說,就連人家老祖宗的屍體也給一梭子爆了頭,血水流得滿地都是,真叫一個慘吶!」
我一聽,那是挺慘的,中國人講究死者為大,扒人家的棺材本來就不對,現在又打爛人家的頭,真是作孽呦。我跟阿琛正欷歔不止,就聽前面喬夫子說道:「阿琛兄弟,你可得好好感謝那幫盜墓賊,要不是他們,你早幾年看地去嘍!」
我跟阿琛都是一愣,就連三師伯也放慢腳步,豎起耳朵聽。那六子就喜歡跟喬夫子抬杠,這時就道:「怎麼了,那祖宗還會吃人不成?」
喬夫子摸著下巴笑了笑:「這回,還真叫你小子蒙對了。」
我以前在書里也看過關於屍體吃人的故事,但那終究是本小說,真實性很難考究,不由問道:「那屍體死都死了,怎麼還能吃人?」
「一般的屍體當然不會,但阿琛說的那一具可不一樣,那是具血屍。」喬夫子笑了笑,接著賣弄道:「人貴有生氣,一個人死了,雖然他的肉體會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腐爛,但是這個『氣』卻不會散,人死有氣,氣能感應,風水養之,這就是養氣之說。而一個好的墓地,前有照,後有靠,砂水秀美,羅城得局,龍脈興旺,方能聚天地陰陽萬物之靈氣,是所謂藏屍之說。若是這兩者結合在一起,那就是藏屍養氣,這裡頭的學問可大了去了,這還要從——」
我一看他還要亂扯,這一扯起來不知道又要在這渾水裡泡多長時間,忙打斷道:「喬夫子,你就說那血屍是怎麼回事吧,你老整這些高深的學問,我們這些門外漢也聽不懂啊。」
喬夫子的度量還是不錯的,這要是我,正賣弄在興頭上,被人家這樣直二八登的打斷,我非揍丫的不可,喬夫子只笑了笑,就道:「也好,那我就簡單了說。那血屍是屍變的一種,而屍變就是因為這藏屍養氣,風水局設的越好,穴位越得氣,屍體就越容易發生屍變。」
六子道:「咦,這不對呀,照你這麼說,那古人把自己葬得那麼花里胡哨,就是為了死後變成血屍,他娘的長命百歲?」
喬夫子哈哈一笑:「人死了就是死了,哪還有長命百歲一說?這也不過是福澤後人罷了,順便……」說著,喬夫子瞥了阿琛一眼,「還能嚇唬嚇唬那些膽小的盜墓賊。」阿琛登時臉就紅了,低頭摳弄著手電筒,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擱。「誰他娘的是盜墓賊,瞎顯擺球!」六子哼哧兩聲,掄起拳頭就想上去揍他,卻被三師伯呵了回去。
我的火氣不知怎麼地,噌地一下也竄了上來,不就是個土夫子嘛,也忒他娘的欺負人了!三師伯是長輩,又是這個團隊的核心,想來是不好偏袒任何一方,更不能由任自己的徒弟打架生事,可我不一樣,我又不是他徒弟,想著,我就想替阿琛出這口氣:「呦,照喬夫子這麼說,這血屍也不怎麼厲害嘛,隨隨便便幾個小毛賊,就能一梭子爆了頭,戰鬥力還不如鄱陽湖的大閘蟹呢!」
一時間,整個水道靜了下來,靜得甚至還能聽見我最後那幾個字的迴音,喬夫子微微一愣,神色複雜地看了我一眼,好像並沒有料想到,我會站出來搶白他,三師伯他們也愣住了,齊齊看向我,目光中透著一種驚訝與疑惑。我突然打了一個咯顫,胸肺里的火氣一下子就消失了,突然,又有點想笑,看來彼此不信任的不止我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