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實驗室?為什麼?
算了,現在那不是重點,醫生是一定要看的。
「做人……說話要算話……說話不算數是……小狗。」
「我就這麼沒信用?」實在很想打她屁股,這麼看不起他。「你給我差不多一點,生病的人要安分躺著,別當自己是只毛毛蟲。」蜷縮著就不必給醫生看了嗎?這也太鴕鳥了。
「不能叫醫生--」她堅持。
呼了好幾口重重的氣以後,大概是累極了,她慢慢的閉上倦極了的眼,眉頭卻還打著摺。
他到底有沒有把她的話聽進去?
夏頡看著她眼睫下的黑影,動手把她眉頭的小摺抹平。
觸手可及的她的肌膚仍燙,他指腹停留在她的眉處,然後手掌捧住她的頰,他的眼黑如凝墨。
昏睡中的她少了那種堅強姿態,更惹人心疼,明明這麼弱小,卻那麼堅強,這樣的她,讓夏頡心動不已。
心動過後,他猛然醒過來,自己居然對一個孩子心動……他缺少滋潤,已經嚴重到來者不拒的狀況了嗎?
醒悟過來了,也不管時間點對不對,他抓起手機,叫人。
迷迷糊糊中,紀已涼一直知道有人用溫熱的毛巾替她擦拭流了汗的背和胸、手腳,為她換冰枕,還有一隻冰涼的手總是捂著她疼痛的喉嚨,有時是手心,有時是手背,為她緩解喉嚨的疼痛。
她看不到的,是夏頡把冰箱里所有的冰塊倒進盆子里,然後裝上半盆的水,只要手上的溫度轉暖,他立刻放進盆子里,冷卻,再拿出來,擱在她額頭上,就這樣反覆,一直到他叫的人來了。
連打招呼寒暄的時間也省了,一露臉,梁凡就被夏頡拉進了紀已涼的房間。
「喂,你的手怎麼那麼冷,又紅成那樣,我先給你看看是怎麼回事?」梁凡可沒見過這麼性急的老友,穿著薄薄襯衫的胳臂被老友一握,冷氣穿透過來,害他打了個寒顫。
「我沒事,叫你來,要看的是她。」
「好可愛的洋娃娃。」梁凡雙眼發光。
「什麼不該有的心思都給我收起來,趕緊看病。」
唷,怎麼看起來像帶小雞的母雞?梁凡心裡嘀咕著,人已經被壓進了椅子。
這時,夏頡的手機響了。
「你看病,我去接個電話。」
梁凡揮揮手,已經進入身為醫者的狀態。
夏頡不放心的看了一眼,最後還是離開紀已涼的房間講電話去了。
片刻,他剛把交代的事情吩咐下去,梁凡也出來了。
「她的情況怎樣?」放下手機,夏頡就問。
「看你緊張成那個樣子……欸欸……別瞪我,針打了,只是這孩子的身體有點奇怪,可是到底哪裡奇怪,一時又說不上來。」
「庸醫。」
「我是庸醫幹嘛半夜把我從床上挖起來?我好好的覺不睡,出診還沒有車馬費,我幹嘛那麼冤?」不爽了,他的病人多到從醫院大門排到恆春又繞一圈回來,這個傢伙居然罵他庸醫不過也只有這傢伙敢指著他的鼻子糗他,等等……「你倒是說說看,你去哪裡給人家拐的孩子?
還是在外面跟哪個女人生的?交代一下,免得我回去胡思亂想。」
交情太老的朋友,夏頡的根柢梁凡最清楚,夏頡從來都是獨善其身的人,讀書時沒聽過他跟哪個女孩走得比較近,這幾年成了機械工作狂,緋聞更是片葉不沾身,這次半夜把自己Call來,卻是為了替一個堅持不肯去醫院的孩子看病,對他這樣一個收斂了所有心思,完全不外放的人,帶一個孩子在身邊,不像他的作風。
「你愛怎麼想,是你家的事。」叫他來出診,他倒是像來敘舊的,啰唆。
「口風很緊喔?」其中必有緣故。
「信不信隨你,她是我一個遠親的孩子,暫時住我這裡。」
「夏頡啊夏頡,我們今天才認識嗎?用這種理由糊弄我?我們從你穿開襠褲到現在認識多久了?別人我不敢說,你是最討厭小孩了,把一個這種年紀的孩子放在你這裡,我覺得可能性絕對低於你請纓去突尼希亞蓋百貨大樓。」
「我叫你來不是給我沒完沒了的問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我要知道她到底哪裡出問題?」這才是重點好不好!重點重點重點!
「壓力大、感冒。」有人要翻臉了。
「壓力大?大到把身體壓垮?」感冒他能理解,但是壓力?
她之前不善的態度,小獸般防備的姿態,那種把自己逼得像是走在沒有安全網的高空鋼索一樣的她,他忽然了解了。
但是為什麼?
「你不要小看現代疾病,很多都是來自各式各樣的壓力。」
「我知道了,謝謝你跑這一趟,改天請你喝酒。」
「還有……」大醫師欲言又止,仔細斟酌。
夏頡瞅著他,等他說下去。
「她的脈搏、心跳和一般人不太一樣。」一般來說孩子的心跳要比大人快,每分鐘的心跳數健康成人心律為60至100/分,女性稍快,十幾歲的孩子心跳數大概在每分鐘110左右,她的心跳數卻遠遠超過這些……「不過也有可能我的聽診器該換了也說不定,又或者,你最好送她去我的醫院做一次徹底檢查,如何?」
他有未竟之言,就是這孩子不是正常人,但是看在夏頡維護她的樣子,他怕自己要是孟浪說了出來,下場應該不會太好。
「先暫時這樣,也許等她人健康了,我會帶她去做有系統的檢查。」
「醫院的醫生我都熟,要我先替她挂號與約門診嗎?」
「不必。」
他就知道。
「我不能問問她到底是從哪裡來的?」
「不能。」
「夏頡,你這樣會更讓我往曖昧那方面去想。」
「那是你家的事,不過你要是敢在腦子裡放一些不乾不淨的,朋友就不用做了。」
梁凡以和夏頡三十年的友誼發誓,他這老朋友真的有問題了,問題看起來還很嚴重。
從小到大都是健康寶寶的紀已涼,不生病則矣,一生病,等完全擺脫病魔,已經不知道幾天過去了。
她總歸出一個結論,就是人不要小看感冒細菌病毒。
身體不聽話,苦了自己也累了別人,譬如現在坐在她的床邊,等著喂她吃藥的夏頡。
他肯定沒怎麼睡好,眼睛里都是紅絲,紀已涼心裡十分愧疚。
她也不想表現得那麼沒用,一來就找他麻煩,是人都會不高興吧。
但是他的臉色一如往常。
「這是最後一包葯,吃完,梁醫生說就不必再去拿葯了。」他晃了晃空藥包,知道紀已涼吃藥就像要她的命一樣,不拿出證據來,很難說服她。
她不吃拐哄騙那套,很實事求是。
大人才會這樣的吧。
「我已經好了,可不可以不要吃?」她笑,小手攀著他的胳臂,帶著撒嬌神色輕輕搖晃,希望管用。
這葯苦得沒天理,他卻每一次都要親眼盯著她吃下去,沒落過一頓,還要看她喝了水,才會走開。
法官也沒這麼一板一眼好不好。
「你知道我的答案是什麼。」
顯然,她的裝嫩不管用。
她不知道對夏頡來說,退讓是有條件的,對她身體有益的,他可以有限度的讓一讓她,像吃藥這種事,完全免談。
既然裝嫩無用,紀已涼只好認命的吞了藥丸。
「又不是叫你吃毒藥,你做這表情是要給誰看啊?」
此時的她,臉色雖然不若前幾天蒼白,模樣反而顯現出一種讓人心疼的脆弱,會讓人想親親她、抱抱她,把她的小腦袋壓在自己懷裡,好好疼惜安慰。
「沒有同理心。」她嘀咕。
「那這樣呢?」看她皺成肉包的臉,夏頡傾身摸摸她的頭。
沒想到他會有這動作,她呆了一下,耳根子不知道為什麼悄悄紅了。
微微害羞的她,臉蛋難以掩飾的漾出一股只有女子會有的淡淡風情,這讓夏頡生出一股衝動,差點吻了下去。
太好了!他現在已經不只扭曲,而是整個變態了。
「我想出去透透氣,可以嗎?」看見他的眼光愣愣地看著自己,紀已涼完全不知道他在糾結什麼,一心只想出去透透氣。
夏頡不讓她下床的理由很多,最常用的就是「醫生說」三個字,不許下床、不許碰冷水、不許吹風、不許出門、不許這個、嚴禁那個,悶了好多天,他為什麼不嚴禁她不要發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