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最可憐的是她發現自己這一病,自主的掌控權很理所當然的旁落了。
想出個門放風一下,也要牢頭點頭。
這人生,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深深看她一眼,聲音無法自制的帶點啞。「你想去哪裡?」
「哪裡都好,外面……不行對吧?」
她不敢抱太大希望,眼角餘光卻發現他的雙眼目不轉睛的看著自己,那樣緊緊的盯著,帶著熱度,她感覺每一寸被他看過的肌膚都像是被火給吻過一樣。
紀已涼瑟縮了下,雞皮疙瘩泛起一片顫慄。
這一定是錯覺。
她不應該有這種錯覺的,他應該是覺得她不知死活,恨不得把她吞下肚子拆成七八塊吧。
她很用力的敲了敲腦袋,都怪她自己。
誰教藏在這個小身軀的她,心裡可是個熟透了的女人,他那放電的眼神會讓她的小心肝有了粉紅色想法,並不為過。
對對對,就是這樣。
男人長太帥,是一種罪惡。
「也不是不可以……」夏頡慢吞吞的說道。
「啊你是說……」
紀已涼好不容易從自己的粉紅色泡泡里反應過來,因為太過興奮,聲音居然分岔了。
夏頡莞爾。
真是個孩子,聽到能出門居然高興成這個樣子。
他將紀已涼有些下滑的衣領往裡拉,確定不會有二度感冒的風險,又拿來綿羊玩偶外套為她穿上去,接著將她抄進懷抱,抱起來往外走。
毛茸茸的她,簡直萌到夏頡的一顆心又要被她雷倒。
「我買了正常的外套,我要穿那件……」紀已涼囧了,她不是玩具啊。
一門心思放在再也不要穿這種動物服裝出門的她,忽略了自己偎在人家懷抱的更大危機。
直到走出房門,她才慢半拍的挪動了下嬌軀。「我可以自己來……」這樣太親密了……
他眼神出奇的淡定。「別亂動。」
紀已涼不敢再動,由下看見了他堅毅的下巴,順著頸子到喉結,胸口衣服半敞,隨著仰頭和低頭的動作,脖頸和鎖骨勾勒出優美的線條,處處彰顯出力與美,這讓她意識到,這是一個純粹男人的懷抱。
「等一下、等一下,你放我下來。我不出門了,我待在家裡就好--」這副德行出去,能見人嗎?她又不是瘸了還是腰閃了。
她還要做人啦!
「身體稍微可以了,人就欠扁了。」他是這麼好差遣的人嗎?
看他露出的森森白齒,她把原來想說出口的話全部吞回去,在這之前,為什麼她會覺得他是上天下地都找不到的好男人?
她的腦子被燒壞了。
「有什麼好害羞的?」別問他為什麼會知道埋在他懷裡的小腦袋轉的是什麼念頭,兩人畢竟幾番交手,他就是知道。
「誰誰……誰害羞啦?」她抬起臉來維護自己僅剩無幾的自尊。
他笑。「就當陪我去一個地方吧?」
她傻傻的看著他,眼光被吸引住,這麼笑的他真的很迷人。
她恍惚的有些厲害了,就這樣迷迷糊糊的被載了出去。
紀已涼沒想到夏頡帶她出門,目的地卻是一個陌生地方。
那是一間美麗的房子,幽幽的矗立在花與樹中央。
鏤花鍛造鐵門打開,小徑迂迴,各式各樣的陶器散置在白色小雛菊的四周,一串串的鄧伯花從花架上,宛如天然瀑布般的垂掛了下來,淡淡的芬芳,讓人神清氣爽。
再近一點,幾個男人合抱的瓮里,有幾株盛開的牡丹蓮,葉子綠油油的,花朵比紀已涼的臉還要大。
斜頂的兩樓小洋房,寂靜無聲。
一個星期中,總有那麼一天,夏頡會從市區回來看看獨居的母親,陪她吃頓飯、看看電視、聊聊天,盡量讓她開心。
紀已涼沒料到,房子里住著的也是一個很美麗的女人。
栗子色的頭髮中分成很多小股綰在腦後,蓬蓬的,以一把淡紫愛麗絲花簪固定,那修長的頸子、柔和的五官,一點點歲月的痕迹在眼角,卻完全無損她的風華。
紀已涼看得大眼眨也不眨。
原來,夏頡的容貌,有一大半遺傳自媽媽。
「哪來這麼漂亮的孩子?快點過來我看看!」
看見縮在夏頡背後的紀已涼探出一個綿羊頭來,綿羊頭下面的小臉有雙看起來就很聰明的大眼,因兒子回來正露出笑臉的婦人不禁出聲。
夏頡把她推出來,雙手擱在她的細肩上。「叫人啊。」
「……媽媽。」這是夏頡的媽媽吧?被蠱惑了的她連叫錯了稱呼都沒發現。
不過站在她身邊的夏頡可沒錯過,他嗆了下,一時間,心裡閃過很錯綜複雜的情緒。
美麗婦人噗哧的笑了出來,拉過紀已涼的手放在手心,真是軟呼呼的小手,小臉也是,她又捏又摸,吃夠了嫩豆腐,才聲音柔軟輕緩的問:「你叫什麼名字?從哪來的?」
「我叫紀已涼,紀律的紀,天色已涼的後面兩個字,我媽媽都叫我小涼。」
近近的看,夏母發現這孩子的皮膚更加白皙,唇紅齒白,她沒看過哪家的孩子像這樣又白又嫩的,真是可愛得太犯規了。
「小涼啊,好名字。」她轉向兒子,有點興師問罪。「你去哪裡偷來的小人?為什麼我以前都沒見過?」
「我的朋友你都嫌吵,我哪敢帶來見你。這小鬼只是暫時住在我那裡,還有,最重要的,你兒子沒有誘拐兒童的癖好,好不好?」
一向嗜靜的母親就連鄰居都少有往來,附近鄰家也不是沒有和紀已涼同年紀的孩子,她更是多看一眼都不會,和他事業往來的人,他要是沒有提及,她也不感興趣,這次把紀已涼帶回來,看起來是蒙對了。
夏母看他一眼,全副精神又回到紀已涼身上。
「這孩子真討人喜歡,你爸媽在哪裡?我可不可以去把你討過來陪我這老人家?」
這女孩讓人沒辦法設防,到底夏頡哪來這樣一個可人兒的?
「阿姨不老,我剛剛還以為阿姨是從圖畫裡面走出來的仙女咧。」紀已涼眨眨眼,翹起嘴角,天真的嗔道。
方才進門,屋裡是黑的,窗帘遮得嚴密,夏頡的媽媽就獨自坐在黑暗裡,纖細又瘦弱的身軀帶著憔悴和一種寂寥的蒼白。
她看了很不忍,想到自己的媽媽,靠近后又發現夏母脾氣溫和,一點也不難相處。
能讓這麼寂寞的夏母看起來開心一點點,就算一下下也好,她不介意賣萌。
「好甜的小嘴,不像某個人……」夏母意有所指。
至於被唾棄的那個人,只覺得很冤。
媒人拋過牆也沒這麼勢利啊,媽……
一老一少相見歡,根本是一見鍾情,夏母拉著紀已涼的小手一直沒放,紀已涼乾脆把小身板蹭到她身上,逗得夏母笑出了魚尾紋。
這是夏頡頭一次回家被冷落,但他被冷落的很高興。
夏頡沒有見自己的母親這樣笑過,他一直知道母親是孤寂的。
他不在的日子,她會捏陶,會種花,但是更多的時候,她總是一臉神往的望著窗外無垠的天空。
他知道她在思念那個人。
那個人,他所謂的父親。
一種朦朧無法言語的感覺湧上心頭。
這麼多年了,他還是說不清自己對那個人是恨多一點,還是愛多一點。
從他有記憶起,他就和母親住在這間屋裡。
屋是父親買的,生活費是父親給的,他和母親的生活一直不虞匱乏。
但是精神上,那個父親不許他們母子越雷池一步,這一步是「夏立傑的家庭」,那個有著他正妻和兒女的家庭。
父親不曾主動來見母親,也不曾主動表示要見他這個兒子,他們所有的一切都是透過律師而來。
他沒有辦法去問母親,為什麼要愛上這樣的男人?為什麼要守著一份沒有希望的感情?不能問、不敢問,一問,母親就會淚流成河。
十歲那年,那個他必須稱作父親的人想到他了,一通電話,他被帶到了那個不曾踏足的家裡,經過幾番測試,說要把他培植成左臂右膀,他沒有選擇的離開,母親失去了生活重心,是的,他一直知道,自己是母親活著的生活重心。
他曾經問過母親,只要她不願意,他可以不要回那個人的身邊,他也不屑繼承對方的任何事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