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疑竇
錢府西院,錢小寶二叔錢開源房內,父子二人正悠閑地飲著茶。
「殊兒啊,」錢開源放下手中茶杯,看著自家兒子狀似無意問道:「你雖比小寶大幾歲,但年少時也經常玩鬧在一起,可有,可有發現他有何異樣之處?」
「異樣?」錢文殊不解地看向他爹:「父親此話何意?」
晚飯時他便發覺父親總是有意無意地將目光投到坐在對面的小寶身上,一臉探究不說,後來說出的話也總覺得怪怪的。他心中疑惑,這才在飯後借著飲茶想了解下他爹為何如此反常,竟不想未待他開口,對方卻又提出如此讓人摸不著頭腦的問題。
錢開源看著錢文殊一臉困惑的模樣,想了想說道:「你是否曾經察覺小寶的身體有何異於常人之處,否則如何會成親數月也不見有喜事?」
「爹,」錢文殊臉上閃過絲莫名的尷尬:「她們小夫妻房內之事,外人又如何能知曉,您,您作為長輩,似乎不應過分關注。」
「傻兒子,你想什麼呢?」錢開源老臉一紅,佯怒地輕拍了下錢文殊額頭:「我前幾日在醉香樓無意中聽到些可疑的事情,是以才找你來問下。」
「醉香樓?您老怎麼會去那種地方,若是被娘知道了……」
「被你娘知道又能如何?」錢開源撈起茶杯飲了一口,臉上露出得意之色:「咱們男人做事多數會選在那些地方,她一個婦道人家,還敢有何意見不成?」
錢文殊面上露出些不滿之色:「家裡的生意都是小寶在管,您能有什麼生意談?」
「他錢小寶雖是錢府的掌權人,但我好歹也是他二叔,外人不知咱們府內實情的,哪個也要給我幾分薄面。我暗地裡做的這些小生意雖說在錢府算不上什麼,但慢慢累積下來,也是一筆不小的家底了。」
錢文殊看著他爹,擰眉問道:「您背地裡弄這些做什麼,若是被奶奶知道了……」
「什麼奶奶?」錢開源出聲打斷他:「那老太太也不過就是賞口飯給咱們吃,怎麼說我也是姓錢的,是過世老頭子的親生兒子,憑什麼就只因她一句話,此生便不能進錢家族譜,甚至,這偌大的家業一絲一毫都沒有我的?!」
「爹……」
錢文殊還想開口勸些什麼,錢開源卻突然神情一變,抓過他的手神秘兮兮問道:「殊兒,你可知爹無意中在醉香樓聽到些什麼消息?」
錢文殊卻對此沒有一絲興趣,只隨口問道:「您聽到些什麼閑言碎語了?」
錢開源毫不在意錢文殊的反應,兀自興奮說道:「據說小寶成親前雖日日流連煙花之地,卻並未真正和誰同過床,均是和衣而眠。就連那花魁藍楹,都未曾見過他寬衣解帶后的樣子。」
錢文殊聞言面上閃過一絲詫異,想了想卻還是反駁道:「或許是小寶潔身自好……」
「得了吧,你個傻小子。這天底下的男人啊,有哪個真的能夜夜和女人同床共枕而不衝動的,就算是那傳聞中的柳下惠都做不到。若真能做到,那除非他根本就不是男人!」
錢文殊被他爹這話驚得右手一顫,杯中茶水馬上便灑出來了大半。
「爹,您胡說什麼呢?」
「這可是爹真真切切聽來的,如何就是胡說?你若不信,大可去醉香樓問下伺候藍楹的丫頭春桃。」
「都是下人們在背後嚼舌根子的話,虧您還真能相信。」錢文殊其實因著他爹說的這番話,心中也疑竇叢生,卻依然擺出一副全然不信的樣子,企圖打消錢開源心中的念頭。
「好吧,即便這些話不能全信。但小寶成親也快半年了,她媳婦兒那肚子卻始終沒有動靜。想當年,我娶你娘過門之後可是不出一個月便有了你大姐。」
「爹……」錢文殊常年研讀詩書,身上免不了沾染些文人的迂腐之氣,公然與自己的父親討論弟弟和弟媳房中之事,這,這實在是讓他開不了口,亦聽不下去。
錢開源卻越說越覺得這事情的蹊蹺之處太多。他細想了一下,當年他大嫂生小寶之時,適逢夏日炎熱,為避暑特意去了錢府在郊外的別院。是以當時親眼看到這孩子出生的也便只有他大哥大嫂,連老夫人都是第二日收到消息才趕過去的。
錢開源將心中所想一一說與錢文殊聽后,仍不忘提醒他道:「殊兒,你一定要多留意下,看小寶是否真的有問題。」
錢文殊向來孝順,心中雖百般不願,卻還是點頭應下:「好。」
兩父子又說了些別的無關緊要之事,后一壺茶喝盡,錢文殊才回了自己房間休息。
第二日,錢小寶夫婦一口氣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喚墨雪將飯菜端到房內吃了,剛想去花園散步消食,丫鬟卻報文少爺來訪。
錢小寶和她堂哥雖兒時經常玩在一起,但長大后卻不常相聚。尤其在她接管了府內生意之後,每天忙忙碌碌,不得空閑,兩人見面的機會便愈發少了。現下突然聽聞堂哥到訪,她一時竟還覺得有些奇怪。
錢文殊進到門內,三人少不了先是一番寒暄。墨雪敲門進來,提著茶壺為幾人一一斟滿,又將托盤上的幾碟精緻糕點放下,這才出聲告退出去了。
歐陽兮有日子沒吃到府內點心,也著實想念,扭頭見錢小寶二人絲毫沒有要吃的意思,當下也不客氣,先隨手挑了一塊蟹黃糕,三兩下收入腹中,隨後又拈起了一塊紅豆餅。
錢文殊見歐陽兮吃相如此率直不拘,當下便笑著調侃道:「之前聽聞弟妹飯量不小,我見你身材纖細還心生懷疑,今日一見,果不其然啊。進門時方見到丫鬟將餐食撤下,怎的就又吃上了?」
一個女孩子被別人說能吃,這在古代想來也並不是什麼讚譽之言。雖然當著錢小寶的面,歐陽兮向來不曾掩飾,但錢文殊畢竟是外人,自己總歸還是要些面子的。
「我本來不是這麼能吃的,最近不知是怎麼了,突然吃得多了起來。」歐陽兮說完,有些心虛的低下頭看著自己吃得圓滾滾的肚皮,自嘲著笑道:「呵呵,還是應該節制一點哈,否則該成豬了,回頭肚子大得減都減不下去,那不成游泳圈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這原本只是歐陽兮為自己開脫隨便想的借口,聽在錢文殊耳中卻完全變了味道。他順著歐陽兮的目光瞄向她微微鼓著的肚子,只一眼便慌忙避開,躊躇片刻才微紅著臉說道:「呃……我有個問題不知當問不當問。」
錢小寶看錢文殊反應異常,心中卻想不出為何,只回道:「堂兄有話儘管問。」
這話一出,錢文殊臉卻愈發紅了,幾經猶豫才開口道:「我看弟妹這反應,莫不是果真如昨晚所說有了身孕吧?」
啊?怎麼好好地又說到懷孕的事了?錢小寶不明所以,歐陽兮驚詫之下直接便脫口問道:「誰說我懷孕了?堂兄這話是聽誰說的啊。」
「不,不。」錢文殊躲避著歐陽兮的視線直擺手:「只是方才聽弟妹說起那些癥狀,似乎與大姐她們早前聊到的十分相像,這才……」
什麼癥狀,我那都是胡謅的好不好?歐陽兮無奈的在心中翻個白眼,剛想斬釘截鐵的告訴他自己沒有懷孕,錢小寶卻在桌下偷偷握住她的手,並以眼神示意她不要說話。
歐陽兮乖乖咽回了本欲出口的話,轉頭看錢小寶眉頭微蹙,正面向錢文殊問道:「哥,不知何故無端提到這個話題,依我看來,不像是無意。」
話既然說到這裡,錢文殊當下也便將此行目的直接道出:「不瞞小寶,昨夜……」
「你說二叔懷疑我不是男兒身?」心中雖波濤洶湧,錢小寶卻依然淡笑著看向錢文殊問道:「只是聽到些市井流言,何以二叔竟會生出如此滑稽的想法?」
「雖是無稽之談,家父卻深信不疑。小寶,我此次前來絕無刺探之意,而是提醒你,這消息的放出,雖看似無意,卻必定是有意為之。雖不知她們目的為何,但你也應小心應對才是。」
錢小寶點頭應道:「我自是不會懷疑堂兄的用心。不過二叔他也太……」
「你放心,我自會勸解父親不要受小人迷惑。」
「如此,便有勞堂兄了。」
錢小寶說完起身面向錢文殊行了一禮,錢文殊見狀亦急忙起身回禮道:「小寶客氣了。」
此行目的既然已經達到,錢文殊也不多做停留,望著錢小寶道:「你們長途跋涉,還要多加休息,我便不打擾了。」
歐陽兮聞言也急忙起身同錢小寶一起將人送到門外,互相道別後,錢文殊便朝著院外走去,只是在行了幾步之後,又停在原地頓了頓,繼而轉身別有深意望了一眼歐陽兮說道:「弟妹或許還是請大夫前來診個脈最好。」
這話說完,未待她二人有所表示,便迴轉過身,頭也不回地離去了。
錢小寶和歐陽兮走回房內,剛想坐下來商量一下錢文殊所說之事,錢夫人卻一步踏了進來。
「娘?」錢小寶面有詫色:向來都是她去南院請安,她娘輕易不曾過來找她,今兒個怎麼也沒提前說一聲就突然過來了?
錢夫人形色匆忙,進門后先遣退一干丫鬟下人,之後將房門關緊,拉起錢小寶的手坐到床沿低聲說道:「小寶,方才我和你爹在房內說話,怕是被你二叔聽了些不該聽的去。」
又是二叔?錢小寶當下便擰緊眉頭,神色凝重地看著錢夫人問道:「你們說了什麼,又如何知道二叔偷聽?」
「唉,這事說起來也真是。」錢夫人面上難掩悔恨之色:「我昨兒個不是跟你奶奶說要來同小兮隨便聊聊,看下她是否有孕的么,早上吃過飯我和你爹在房內閑聊說到這裡,我信口便說了句『她們兩個連房都同不了,如何能懷孕啊』,卻突聞門外有異響,開門出去,便見到你二叔匆匆離開的身影。」
「原本我們也不覺得有什麼,但轉念一想才發現不對,你說你二叔好好的來我們窗外偷聽做什麼,該不會他心裡對你的身份有懷疑吧?否則,昨晚的飯桌之上,他為何會突然提起有關小兮懷孕之事?」
錢夫人臉上的焦急之色愈盛,緊緊抓著錢小寶問道:「我方才在你們院門外碰到文殊,他可是從未來過你這東院,怎的今兒個莫名來了呢?是不是盤問了你什麼?」
「娘,你不要著急。」錢小寶輕拍手背安慰著錢夫人道:「堂兄只是隨便過來坐坐,並沒有什麼特別的事。」
「真的?」
「嗯。」錢小寶應了一聲后又說道:「二叔多半也只是從你們門前經過,不會是特意前去偷聽的,您可不要自己嚇自己。」
「可……」錢夫人仍心存疑慮:「我和你爹都覺得這事情不太對勁啊。」
「您是太杞人憂天了,這麼多年都沒發覺,二叔怎麼會突然就知道了呢?」
「你說得也是。」
「所以您信我就對了。」
錢小寶好說歹說才打消錢夫人心中的疑慮和不安,命人將她送回了南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