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六
當張少通與紫月仙尊對面而坐的一刻,就彷彿他對鏡顧影,面龐身姿都絲毫不差,他心神向著紫月仙尊的肉身籠罩而去,卻感覺如罡風進入天外,吸扯而去。周圍的信誓之力也開始圍繞二人運轉,白雲之湖如漩渦一般旋轉開去。
空中與日月所牽兩線隱隱發出金光,天極漩渦處隱現無聲的轟鳴。眼前的紫月仙尊閉合的眼瞼忽然緩緩抬起,顯出一雙水藍色如煙雨迷離的雙眸,其上浮現一閃即逝的紫色光彩。
此時空中漂浮一個音質不低不高的聲音,不帶任何情緒:「所來之人報上姓名,與我叩首三合。」
「我乃道祖座下弟子張少通,可我為何要與你叩首?」張少通緩緩反問。這兩種聲音也一模一樣彷彿出自一人。
「因為你有求於我。」張少通只覺得自己的心神被眼前之人強力吸扯,無法收回,忽然心中出現一種奇異的感覺,好像透過另一雙眼,可以面對面看到自己,眼前的水藍色雙眼彷彿能直視自己的雙眼,同樣是一片水藍之色,慢慢的,兩雙眼重疊一處,接著是五官四肢軀幹,就連髮絲也感覺到絲絲重疊相印,這感覺讓他很不自在卻又始終揮之不去。
張少通當下無所思量,一卷素袍前擺,雙腿跪立而起,就地叩了三個頭:「道祖風知雨座下弟子張少通見過紫月仙尊。」
第三個頭叩罷還不及回身,他瞬時覺得後腦枕骨處傳來錐刺般劇痛,兩股如烈火燒灼又如寒冰冷冽的氣息從四周傳遞而入,直達丘腦之處,他奮力試圖站立起來,但是身子卻動彈不得。眼前只是一副面龐身軀髮絲全然相印的畫面,而從這面龐身軀髮絲可見有白色氣息相印而至,瞬時從枕骨丘腦處下沿脊椎而去,如撕裂般劇痛難忍。只片刻,就下達到脊椎尾端,緊接著全身骨骼都被這兩種交互轉換的感覺所侵染,聽到骨骼之間發出咔咔聲響。
如此這般持續了約有一個時辰,骨骼之間的劇痛之感才慢慢消退,張少通匍匐中滿頭汗水。他用力呼出一口氣,內視自身,只察覺自己的骨骼通透如琉璃一般,其上有星芒隱隱流動,周身輕了不少。
「這是什麼?」
「你既與我叩首,便入我門下,我今已死,叩首三合,傳爾三分仙根以凝仙骨。」
「我不欲成仙!」
「你今日要動用這信誓之力,必然要傳承我的血脈!你還想不想繼續?如想繼續,再叩首三合!」空中那沒有情感的聲音回蕩著。
張少通並不多想,當即做出決定,又連叩三首。
這一次,卻沒有出現什麼異動。
空中再次傳來紫月仙尊的聲音:「我且問你,你可有道心?」
張少通沉默了片刻,回答道:「有。」
「是什麼?」
張少通望了望自己的腳下,閉上雙眼。眼前出現一幕幕紅日升降,玉兔當空的畫面,這些畫面都便是日出日落,玉兔東升西沉,接連不斷,周轉不息。這日月輪換,在偌大的天幕中形成一線的軌跡。
「我的道心便是這天地一線。日升而起,月落而接,萬物有影獨我沒有,我願找到我的天地一線,從開始到最後都不會變換的唯一。」一言而落天地間轟然一震,雲霧翻滾似有驚天之雷蠢蠢欲動。
「好!百年以來道心未變,好!這三分仙根凝你仙脈,拿去吧!」
只見面前紫月仙尊的雙眼一凝,彷彿片刻就活了一般,逼視著張少通,張少通堅定地與其對視,腦海中那分分相印的畫面再次涌動,那枕骨丘腦與脊椎一線再次出現火焚油灼與極寒冷冽的感覺,接著是全身的骨骼傳來劇痛,再接而下,便是全身的筋脈如剝抽般驟然緊縮,張少通頭上的汗水更多,順著髮絲滴下。
又是一個時辰過去。疼痛緩和,張少通只覺鼻息微涼,脈象沉靜,博躍如琴弦撥動,內視之下,只見周身筋脈如髓似氣,如虛卻實,筋脈之中有微光接連傳遞,卻是那仙家之力。他往旁邊山崖上看去,又覺得彷彿能看到極遠之處,耳邊能聽蒼穹之音。
天空中的話音再次響起:「再與我叩首三合!」
紫陽山腳下,一個續著一頭黑色短髮的高挑和尚慢慢凝形而出,他身長一丈有二分,虎背豹腰,身形十分矯健。他的面龐也是出奇的俊美,這俊美與風御鸞不同,而是更多了陽剛的果敢與俊朗,而風御鸞則是俊美中集靈秀飄逸之姿,兩廂不可相比。這和尚便是法祖在十多年前收取的天資卓越的小徒弟,法號名曰如真。
如真剛一凝形出現,天空中便有長長一聲鸞鳴傳至。卻是那風御鸞駕鸞至此,他身姿一躍,從鸞架上躍下停在如真面前一片青草上。那冰藍色的幼鸞便回身飛上九霄,停在天邊一片白雲上棲身休息。
「如真,你怎麼也來了?張少通呢?」
「風老弟,家師說道祖之徒張少通闖入信誓集結之地,我與他素來交好,便著我來瞧瞧。」
「這麼說你家師父也不想管這事,真是好奇怪啊,我爹也不想管,但也喊我跟過來看著他。」風御鸞抬手在鼻尖上一擦,擦去一抹浮沉,「他已經上去了?」
「想必是。」
「那咱們也上去!」
「恐怕不行,這信誓之力以我之力無法進入,風老弟要不你試試?」
風御鸞一臉滿不在乎的表情,竟自走到信誓之力範圍邊上,抬腳就是一邁。但見腳尖碰觸之處金光一閃,就如撞上了磐石般堅硬之物,風御鸞腳下吃痛,「哎哎」地叫喊出聲。那如真默默搖頭淡然一笑。
「如真,我們兩個聯手如何?」
如真輕笑道:「這集結之陣沒有陣眼,陣眼在內部的紫月仙尊身上,外面既沒有陣眼,要解是解不開,可惜那紫月仙尊已死,也不會從內幫我們打開。但要說破開……就是我師父和你爹聯手也難以破開。」
「那怎麼辦?我和你就在這裡乾等著?」這風御鸞要去看住張少通這種說法多半帶點水分,他其實更想去看那紫月仙尊一看。
「恐怕如此。」
風御鸞掃興地踹了草地上一叢高生而出的野花一腳,星目微斜:「也不知道這張少通在上面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