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禍起
次日一早,書衡打著哈欠起身,她昨夜沒有睡好,今日原本是該有些沒精神,但心裡一口氣頂著咽不下去,人倒是看起來勁頭十足。甘玉瑩也一早醒了,她揉揉眼睛喝著避暑酸湯,看書衡滿面不平,便道:「你別生氣了,下次張蝶衣還這麼挑事,我就給她一個耳刮子。」
書衡挽好髮髻,淡淡衫兒薄薄羅,並無一點鉛粉裝飾,打開窗子呼吸一口清氣,笑道:「趁著太陽沒出來,空氣還涼爽,出去走走?」
甘玉瑩欣然應允。有甘玉瑩在身邊,自然是安全無憂。書衡特意屏退了要跟隨的兩個蜜,與甘小妹一起離了庭院,面前流水淙淙,山嵐蒸騰。彼時晨光尚且熹微,耳聽鳥唱,書衡伸展手臂做了兩次深呼吸,又壓腿扭腰做了兩組瑜伽,感覺心裡舒服了點。
「那朵花真還看。」書衡指著谷邊那朵杜鵑:「看,紅彤彤的,望帝啼鵑,就是這種花,純正的大紅。」
她與甘小妹說笑,玉瑩便道:「喜歡嗎?我折了給你。」
書衡搖頭:「好好的,折她作甚,容它好好開著吧。」
甘玉瑩便笑:「你倒是仁慈。你瞧,那邊的可是被摘了不少,凌亂如此,定然是被采了插瓶了,不曉得是三公主還是齊王妃。」
書衡依言看去,正要符合,卻又停下,拉拉甘玉瑩的衣袖:「虧你還是識貨的,好好看看,那哪裡是被人採摘的?」
「我原是隨便說,正對她倆有意見嘛」甘玉瑩走近了點,定睛一看,咦了一聲,又俯下身去認真觀察,還用手撥開草葉:「這是馬踩的,一溜呢,你看,有人從這裡跑了。這倒是奇怪,好好的官道不走,非要走小路。瞧著馬蹄印,還是新鮮的,不是昨天留下的就定然前天。奇怪。有馬躥了?」
書衡也奇怪,同樣走過去瞧了一瞧,果然如此。這是皇家避暑山莊,閑雜人等哪裡靠近的了?傳信的信使自然是走大路的,又什麼人需要這麼偷偷摸摸的離開呢?
甘玉瑩抓抓頭:「張蝶衣?她被你嚇壞了連夜跑回去告狀?」
書衡先是沉默,后又冷笑:「隨她去吧,反正我們就要走了!我已吩咐下去了,今天把東西收拾妥當,我們明天就走,隨她們折騰去!」
甘玉瑩微微嘟著嘴。這女孩子不會掩飾心事,書衡也不介意,捅她一肘子:「怎麼,貪安逸還捨不得了?」
甘玉瑩搖頭:「就是覺得挺不甘心的,你一好好的太子妃,我一好好的閨中豪傑,偏要把這地兒留給她們了。」
書衡刮她的鼻子:「哪有什麼不甘,不過是鷙鳥不群,方圓不能周。」
「凈說我聽不懂的!」
「我的意思是鳳凰來去自在,不用理會麻雀如何叫嚷。難道驢子沖著駿馬噦噦兩聲,駿馬就得跟它干架嗎?走吧,回去用早膳。」
甘玉瑩笑:「這道理明白。」
兩人這邊談笑和樂,卻沒提防後面矮牆上頭,一個人影悠忽消失了。
齊王別苑李玉蘭正熱鍋上的螞蟻般坐立難安,她從昨夜得知消息就熬到現在,又急又上火,眼睛里都是血絲,嘴唇上一夜之間冒出兩個大白泡。忙著叫人收拾東西清理戰場,又忙著規制計劃讓惹事的跑路,還忙著派人盯梢注意動靜。下人勸她喝杯茶吧,她端起茶杯喝一口又呸的一聲吐在地上,只覺得連蜂蜜菊花茶都是苦的。
她披散著水紅色薄紗金雲紋薄衣,散亂著一窩烏雲,臉上未抹脂粉,毫無心情搭理的她毫無往日里驕矜傲慢的做派。揮退了一套早膳的她失魂落魄的靠坐在美人椅上,腦袋裡嗡嗡響,神智都不太清晰了。
張蝶衣是半夜時分,神色倉皇的來找她的。開口第一句話就是大事不好了。一看張蝶衣髮絲凌亂,衣衫不整,裙子上還很可疑的掛著裂縫,她就惶惑了,張蝶衣原本就是她請來的,以齊王妃客人的名義留在別苑,誰敢這麼放肆的對她?她還沒問什麼大事不好了,就見張蝶衣面白如紙身體抖如篩糠:「王妃,咱們的事好像被袁書衡知道了。」
李玉蘭還在詫異她怎麼嚇成這樣,一聽這話頓時癱軟在地上,被下人連扶帶抱的拖回榻上。「怎麼會?怎麼可能?」她猶自喃喃。她曉得勾搭戲子是什麼性質的事情,更曉得自己在幹什麼。可就是控制不住,又有張蝶衣的寬慰和慫恿,原本還在竭盡全力控制,後來便如洪水泛濫一發不可收拾。但她畢竟還有理智在,確信自己恩威並施瞞得住人。她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會暴露的這麼快!
「袁書衡?太子妃?她怎麼知道的?」李玉蘭已經亂了陣腳。
「哎呦呦,我的好姑奶奶,什麼時候了你還在想這個,迅速處理要緊。我今日在三公主那裡,看她帶著人馬帶著豹子闖過去,明日,明日說不定就闖到您府上了!迅速想想辦法要緊哎!」張蝶衣一幅我全心全意為你著想的樣子。
這卻是張蝶衣自以為高明的盤算,她料定書衡經此一事不會放過她,昨晚書衡怒斥「你不得好死」的時候,她的頭皮都在發麻,第一次覺得書衡這麼可怕。她曉得李妃跟自己姑母謀劃了什麼,如今她可等不了了,非要把計劃儘快落實不可。書衡,還有甘玉瑩,這倆人她可是一天都不想她們活在世上了。
現在,她就是要從李玉蘭身上下手,逼著她們快點行動。原本她還想拉攏一下三公主和王妃的,可惜失敗了----
李玉蘭這才找到了重心,急忙叫人過來,用心安排一番,給他盤纏,讓他從小道迅速離開。並連哄勸帶威脅的表示,這是什麼事你懂得,若是有一天被別人知道了,我定然要你萬死萬萬死。擅長逢場作戲的戲子自然套路嫻熟,當即衷心苦心愛心表了一起,帶了銀子騎馬走人。
張蝶衣還覺得沒完,只是這樣躲著應付袁書衡的檢查,那怎麼夠?您可是齊王妃,太后的外孫女也是最親的孫媳婦,你怎麼能容忍袁書衡盯著您的錯拿捏您?這皇位原本就該是齊王的,您才應該是未來的皇后啊!
李玉蘭勉強找回了一點理智,呵斥道:「不得亂講!」又吩咐下人:「快送張姑娘回去歇息。」
她癱軟在床上覺得嗓子都在發緊。不到萬不得已她是不想走那一步的,畢竟連太后都不怎麼支持那樣干,如果要做也得是乾淨徹底,就她姑母一個人在折騰,說實話,對姑母的能力她又不大信服-----這麼久了,連個牧羊女都沒扳倒。
她忐忑不安的等到了黎明,監視動向的人卻告訴她,袁書衡和甘玉瑩在那條逃亡的小路那裡徘徊良久,還談論了許多話。頓時,她的一顆心就吊了起來。
「王妃,王妃!」
李玉蘭身體猛的一抖,茶杯滾到地上,裙子上濕了一大片。看到是自己向華伯府帶來的親信丫鬟,又怒罵:「小蹄子,一驚一乍的!你幹什麼!」
小丫鬟莫名被罵,也不敢吭聲,只把一份花箋過去,低了頭恭敬的道:「是三公主,隆安殿下派人送過來的。」
李玉蘭愣了一愣,才伸手接過來,一看那幾個字,頓時如同被蠍子蟄了一樣,扔到了地上,狠狠幾腳跺了上去,跺完猶不解恨,重新又撿起來,撕了個粉碎,丟進了盆子里,讓水泡了個透。「這什麼意思,這是什麼意思?啊?她怎麼會這麼說,還有多少,還有什麼人知道?」她拉住了小丫鬟的衣襟,拚命搖晃,小丫鬟凌亂成風中一根雞毛,嚇得直哭:「王妃,王妃,奴婢真是什麼都不知道啊!」
隆安公主又弄不清楚齊王妃到底有沒有跟戲子有貓膩,想要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但心裡又膈應,再想想張蝶衣此人,心裡實在咽不下這口氣,便要提醒李玉蘭小心和此人來往。但自己這麼憋屈還要去當好人,那可不符合隆安的作風。哪怕噁心她一下也是好的。於是她就含蓄而隱晦的暗示李玉蘭,附近有些關於你作風不乾不淨的言語,就差直接點明了問你有沒有紅杏出牆,趕緊好自為之!該收拾收拾,該封口封口!
這無疑在李玉蘭本就緊繃的神經上加了壓,怎麼會?怎麼一夜之間就好像所有人都知道了一樣?她未免又怨上張蝶衣,都是你出的騷主意!都是你鼓動挑撥的!我原本是好好一個規矩人,哪裡料想到你一個好好千金小姐竟然懂得那麼多奇技淫巧,引得別人想入非非食髓知味?
她找張蝶衣來痛罵一頓,張蝶衣卻頂著一臉吐沫星子開了口:「王妃有這樣力氣罵我,還是想想怎麼擺平後事吧。都說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紙也包不住火,你難道從來沒準備後手,我可不信。為今之計,王妃就只有下定了決心了。想想,若是她們回去嚷的眾人皆知,也不用眾人盡知,只要告訴了皇帝或者齊王,那王妃你還想要活命嗎?這種事,哪怕是李妃和太后也救不了你的吧。」
張牙舞爪要抓張蝶衣的李玉蘭忽然呆住了,我到底,我到底這是做了什麼事呀?又是恨又是悔,只覺得眼前一陣陣發黑。
「王妃現在放棄的太早了些。她們人可還在這裡呢,一切都來得及,還能挽回。只看王妃你夠不夠很,這世上原本就是人吃人的,你不想被人吃,那你就得吃掉別人!想想看,若是你成了皇后,成了太后,那誰還敢對你指指點點?」
李玉蘭艱難的吞了口吐沫。
「王妃,回王妃的話。」她派去盯著太子妃別苑的人過來進來回話:「別苑的人都在收拾東西,說是明天就回京,甘玉瑩還去檢查馬匹腳力了。她們已預備動身了。」
李玉蘭僵立在那裡。
張蝶衣嘴角抿出一個不易察覺的笑,連對頭都在配合她,真是老天的意思。「王妃,還拿不了注意嗎?」
李玉蘭癱倒在美人靠上,眼中神色漸漸瘋狂:「逼我的,都是你們逼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