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尾聲
次日一早,國公夫婦聯袂而來,看望她。眼瞧著她不缺胳膊不斷腿還是元氣十足,正抱著一根東坡肘子啃的歡實頓時提到嗓子眼的心就放了下去。書衡滿口應承,揮霍談笑,故意把驚險的遭遇用輕鬆幽默的語調說出來,夫妻兩個看她元氣滿滿,精神頭倍足,這才放了心。袁夫人少不得又贊:「好,有出息,不愧是我的閨女。」
出了門,又去看蜜桃和蜜糖,這兩個丫頭的表現她十分滿意,少不得表彰獎勵一番。兩個蜜先被劉暘賞賜,又被書衡賞,更難得還得到了袁貴妃和皇后的賞賜,如今袁夫人又來賞,眼看著那堆足夠自己也當個小姐過到下輩子的好東西,只覺得老天爺果然公平主子也公平,付出有回報忠心也有回報。書衡還說了,等傷好了,她們盡可以挑自己喜歡的嫁了。這這真是莫大的恩賜。
離了正院,劉暘親自來送袁國公,袁父一直冷著臉不說話,眼看要上轎,卻忽然轉身:「你打算等到什麼時候?」
劉暘神色一凜,鏗然道:「不會再等了。」
「那好。也該收場了。」
看著袁父的車駕慢慢消失,劉暘長吁一口氣仰望紫禁城斗角飛檐:那個地方,該是我的。
探病的人一波波來,剛送走腆著肚子的衛玉琴,又迎來了謙和笑著的劉妍。她剛進門就被人給了臉色,蜜桃撐著拐杖站在那裡喊:「你走,我們不歡迎你!」
劉妍不以為忤,深深一幅給書衡行禮,姿態極為謙卑。書衡不曉得她是不是在嫡母面前也經常擺著這種姿態,因為看上去實在讓人受用。可惜她不是劉妍嫡母,書衡當窗看了她一眼,語調也不客氣:「齊王側妃?如你所見,我這裡病的病傷的傷,怕是沒有心情待客。您哪裡舒坦哪裡待著吧。」
劉妍也不怒,只是膝蓋屈得更低了,頭卻微微抬起,眼睛看住了書衡:「太子妃,小婦從來不敢叨擾您,只是,我齊王正妃,還有張姑娘,都不大好。她們,遇到了流寇。」
書衡沉默。終於一揮手做了個請的動作。劉妍這才起身,不緊不慢卻極為恭謹的走了進來。她按照書衡的示意在葵花雕漆的紅木椅子上坐下,只坐三分之一的位置,笑問;「太子妃受驚了,如今可安好。」
書衡自斟自飲:「如你所見,本人向來鴻運不衰,閑雜人等休想傷我。」
聽她聲口不對,劉妍也不介意,繼續引爆方才拋出的重磅炸彈:「齊王府隨後收到的消息,並不比太子府慢多少。一波流寇,仇富仇官情緒濃厚,報復皇朝,恰好您與李玉蘭張蝶衣她們先後離了別苑回京,所以首當其衝。正妃還好,張蝶衣就比較慘了,在流寇侵擾的時候,她與齊王妃護衛隊衝散,被圍觀,擒獲,聽說,」她湊近了些身子,壓低了耳朵:「被姦殺了。」
書衡微微一怔,她原本以為是有人借流寇之手來害她,可能是李妃也可能是張蝶衣。難道竟然不是?李玉蘭被圍攻可能是要做苦肉計,那這張蝶衣被姦殺這程度也太重了點。難道這幕後還有蹊蹺
現在從表面來看,書衡是徹底的受害者,而且是蓄意謀殺,但張李二人的遭遇卻把謀殺做成了意味。書衡輕輕撫摸自己受傷的上臂,心中滋味一時難以名狀。
「正妃李玉蘭因為受驚過重,如今白日萎靡夜晚噩夢,惶惶不可終日,好好吃著飯忽然摔碗推桌子,說那紅鍋子讓她想到拋灑在路上的人肉塊。每天把自己關在屋裡,變得疑心很重,身邊丫鬟一個不小心就要把人拖出去杖斃,人手已經清洗了兩撥了。就說是身邊人出賣的她,不拚命保護,才讓她受到了驚嚇。」
書衡微微挑眉:這架勢與其說是疑心下人不忠,倒不如說是滅口,多半是身邊人知道了些不該知道的東西。
但,這背後還有問題,哪怕是流寇,哪怕是亡命之徒,遇上皇室正規護衛也鮮有勝算,論起打架後者畢竟是專業的。書衡敢保證,圍攻自己的人,也就是後來湧現的那一批,與開始的流寇戰鬥力全然不在一條線上。這幕後要害她之人,可不簡單。
劉妍輕輕摩挲下鬢角的頭髮,道:「張蝶衣死的很慘。衣衫都被撕碎了,赤條著身子被扔在荒草地里,指甲都抓斷了,指頭縫裡都是泥土草葉。頭髮被撕掉一大片,身上都是血,下身都成糊塗了,看不出樣子。」
一邊伺候的蜜桔看書衡有點反胃,白著臉皺眉道:「側妃,您不用講的這麼詳細,倒像是親眼見到的一樣。」
劉妍頗為殘酷的一笑:「倒是我失言了,太子妃見諒。不過倒不是我亂造謠言,您病著不出門,其實上京都穿遍了呢,大家都知道。」
皇親國戚高門貴女遭襲擊,壓蓋都來不及,哪裡會四處宣揚?更何況三公主隆安也在其中。這背後定然有人在做手腳。書衡當即就想到一連串撕逼。
負責處理流寇事件的是輔國公府許四,申藏香的老公。書衡掂量了又掂量,後來還是在她上門的時候開口詢問。原來這個女孩瞧著柔弱,一狠下來,卻著實可怕。
原來上值的許四聽說了流寇出現,還侵擾官道避暑山莊,大為罕異,他與這些人打交道蠻多,一般情況下他們都只打家劫舍攔截客商,佔山封王,攔路取財,怎麼會有這潑天的膽子?要知道一部分人可是盼著撈一票后就等著朝廷招安,這麼一干可就變成造反了。正詫異的時候,年輕的母親小嚴氏一個口信送了過來,說他娃娃病了。
他第二個兒子才剛出生,跟老婆一樣嬌嫩如花,正寶貝的不得了,本就覺得其中有文章的他也不躁動,當下交代一番,離京的時候順道回了趟家。小嚴氏夫人何其聰明,一邊喂孫子喝葯,一邊交代兒子出行事項,末了道:「哎呀,避暑山莊那裡兩個皇家兒媳婦呢。話說回來,秦王剛好因為皇莊的事被張御史參了一本,調到了南邊去?恰好相反方向你說巧不巧。咱公爺說向華伯府好像有一隊府丁出去了?還抱怨現在軍隊里的嗜血狼不過跟家丁一個水準,看來是欠操練。」
許四頓時僵直,這裡頭,問題大了去了!話說回來,前天好像見到四皇子剛離京往避暑山莊那裡去了?他越想越覺得那裡有文章,卻又抓不到頭緒。關鍵時候,申藏香想到書衡來信的抱怨,福至心靈,一把捉住相公的手:「四爺,您甭急著去救張蝶衣。李王妃,只怕也不會有太大的危險。」
她知道更多的內情,誰要生事,一目了然。更何況除了避暑山莊的豹子事件還有董音的來信,一式兩樣,一個發給她一個發給書衡。內容卻是恆久不變的主題,誇她的相公跟哥哥。要麼是前者多麼能幹體貼多麼是後者多麼聰明敏銳。
信上說靈知(王浩宇)參了張御史,「掌控言路,混為鷹犬,欺帝王以忠諫,行亂上附下之實。」雖然現在奏本被帝王隔置,觀點卻被帝王認可了:「自古以來御史監察大臣,孰能監察御史乎?卿所奏,開風氣之先。」依著她爺爺申閣老和董閣老這個老狐狸的判斷,這是一個趨勢。張家,很快日子就沒有那麼好過了。
當初在上京河邊,她就快速定注意,果斷行動,毫不猶豫的將軍張蝶衣,這次依然,只是更狠,更徹底。
許四習慣了母親的精明,只是他畢竟流了一半父親的血,所以反應沒有那麼快,在年輕的娘親眼裡一目了然的東西他卻要思索片刻,這個時候,得虧申藏香,她很直接,爽快報答案,總給他一種哎呀,果然如此的印象。在母親面前的壓力小了許多。所以現在夫妻關係越來越融洽,有種此妻是寶的感覺。於是,他很聽申藏香的勸----
小嚴氏夫人暗暗點頭,有這麼個兒媳在旁邊提點著,她也不用操太多心了。
眼瞧著相公推門而起,申藏香輕輕拿著幼子的小拳頭跟他再見:心道,自己為什麼會那麼討厭張蝶衣呢?歸根結底,當初董府那一次生日宴,張蝶衣公開的尋釁和擠兌,還有表面上雲淡風輕其實細膩敏感回來賦詩當哭的自己。我啊,從來都不是心胸寬廣的人。
如此感慨著的申藏香當時就坐在書衡面前,生了兩胎的她看上去還是風流裊娜的模樣。
終於從刺殺事件中恢復過來的書衡理清了前前後後發生的事情,暗自嘆了口氣:所謂夫妻呀,自然是要同甘共苦的。既然當了太子妃,自然就要分擔太子妃的風險。而且她來曉得劉暘並非沒有去救她。在她送信說要回京的時候,習慣了她用書信開玩笑的劉暘花了一盞茶的功夫判斷了真假,隨後就調了一隊下人過去。
刺殺的發生確實出乎意料,但天擦黑才得到消息的他還是第一時間趕了過來。趕到地方,清除流寇,能夠救人,已經是夤夜時分。為何書衡沒有在搜救隊里看到他,卻是因為那條山石縫------實在是太窄了!空有人手卻走不了捷徑,眼睜睜看著生氣,那空隙滿打滿算一尺寬,側著身子都難動。不得以只好委屈已經負傷的甘玉瑩,自己帶著人手翻山過去----不寬闊,但陡峭,費老鼻子勁兒。
只能說老天爺果然眷顧書衡,那條道專為她這種身量的人準備的。稍微魁梧點的漢子都走不進去。小四倒是進去了,他的身材跟魁梧完全不沾邊,不放心書衡也不放心甘玉瑩,他無比慶幸自己對練武總是三分鐘熱度,所以走起來比吊著胳膊的甘玉瑩還方便。
想想他先在皇莊炒冷飯炒的一肚子火,在田間還被差點被陷害,這邊剛逃過一劫,那邊又出事,後來又兼程營救,等人蘇醒默默聽她發火抱怨,這脾氣也是夠好。書衡終於弄清這幾天的事,輕輕嘆了口氣:「太子殿下,我福星高照向來有驚無險。那天是我受驚之下情緒失控。夫妻本是一體,若是你沒了,那我別說太子妃當不了,怕是也沒人敢娶只好去做寡婦。若是我沒有激怒張蝶衣,怕是也沒有後來這狗急跳牆。」
「不,原是我連累的。我只看齊王無意爭奪儲位熱衷做那風雅的游吟詩人就放鬆了警惕,沒料到那個女人竟如此瘋狂。這問題,確實該早些解決。明天,明天就會有結果。」
他已經連著幾天沒著家,不曉得進行了怎樣的聯絡和鋪排,書衡只是溫和堅定的笑出來,握住了他的手:「我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