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chapter27
卡列寧略微皺眉,道:「據我了解,這種紅燭並非有益健康的。謝廖沙的氣管可並不好。」
他停頓了一下,然後望向安娜,「我以為你會注意到的。」
安娜愣了一下,然後笑:「你不認為我是在測試你是否細心嗎?亞歷克賽。」
「若是這樣倒是合理的,對於謝廖沙的事情你向來比我更加在意。」卡列寧淡淡地說,不再把這事兒放在心上。
安娜看向謝廖沙,後者正在糾結飯後甜點該選擇什麼,最後,就像他之前對卡列寧承諾的一樣,他在掂量了自己的胃口后,沒再剩食物。
他們在吃完晚餐后休息了一會兒就決定回家了,謝廖沙在馬車上有些昏昏欲睡,他靠在安娜的懷裡。
儘管有些許的不適應,安娜還是為謝廖沙掖了掖絨毯的被角。
謝廖沙難受的動了動身子,卡列寧抬起手撫摸前者的後背,那很有效。
「你近來有些奇怪,安娜。」卡列寧低聲說。之前他的妻子總是會第一時間注意到兒子的需求,並且總能想到妥善的辦法,例如在他睡眠難受時,輕撫他的後背,那通常就像當嬰兒哭鬧時給他奶嘴一樣可靠。
「如果我說因為我做了一個奇怪的夢才會這樣呢?」安娜輕笑了一下,眼神有些迷濛。
她的確,並非很好的接受了這一切。
在男人藍色的眼睛專註的瞧著她時,她輕輕地舒了一口氣,道:「忘了它吧。」
「我想知道,安娜。」
「什麼?」安娜看向對方。
卡列寧望著自己的妻子,他的下顎線條有些緊繃,映襯著薄唇顯得更加冷峻,而此刻,他緩慢地說著這話的時候,有一種讓人無法拒絕的氣度。
這跟他的性格可實在是太不像了。
一般來說,卡列寧一向把夫妻間的相處之道比作摯友一般,相互尊重,彼此信賴,那也說明,若一方不願意,那麼,作為伴侶,最好的辦法就是尊重她的意願,不去打探和刺探。任何這種行為都是不被允許的。
他之前一直告誡自己,遵從這項規章,但此刻,他認為自己無法再忽略了。
無論是好奇心還是什麼,他依舊越過那條他自己從教義以及社會準則中總結,並且牢牢遵守的線條,那和邏輯以及理智就有些無關了。
而一切的一切,是因為他那敏感的神經捕捉到了一絲危險——他現在無法看透妻子的內心了。
安娜輕撫她裙擺上的褶皺,然後望向卡列寧,微笑著輕聲問道:「你想知道什麼呢,亞歷克賽。」
是啊,他想知道什麼呢?
卡列寧有些語塞。
他不能直接說他迫切需要了解,那項原本對他敞開的心靈大門,此刻為何向他關閉了。又或者,她是否對他們這段婚姻有所不滿。
只要一想到上面的任何一種可能,他就覺得尷尬以及羞恥,所以他換了一種更為矜持的詢問。
「例如你的噩夢。」
「噩夢,恩,是的,的確是有的。」安娜又笑了一下,好像這會兒終於理清了她那裙擺上的褶皺,她攏了攏頭髮,露出有些潔白的耳垂,然後眼睛有些閃亮地說道:「我夢到我是個不被期待的孩子,我還有個事事都比我好的姐姐,就像是活在陰影里一樣。」
「你知道嗎?亞歷克賽,那道陰影讓我像是灰撲撲的一團,在夢裡,我很『恨』她,可儘管這樣,她還是一位好姐姐,就像是光明一樣,人人都喜歡她。」她故意強調「恨」這個字眼,在瞧見卡列寧眉頭擰起的時候,她嘴角邊的那抹故意的笑容就冷淡了下來。
「據我所知,你只有個兄弟,安娜。」卡列寧說,他那冷靜的態度奇異地令安娜平靜了下來,這個故事當然沒完,她只是說了一個開頭,在開頭的時候,把一個最糟糕的安娜的形象拋出來,孤零零的像那種蒼白的幽靈,充滿嫉妒之心。
「現在我有些高興那只是個噩夢了。」她說道,輕輕地笑了一下,眼神歡快又明亮,「我沒想到夢裡我是個那樣的人,不太好是吧,為此我近來有些心神恍惚,我計劃要懺悔。」她佯作有些靦腆和羞怯地說道,輕鬆的氛圍沖淡了剛才那一絲陰鬱。
「嫉妒是不好的。」卡列寧沉聲說。
「的確。」安娜微笑地應和,完全猜到了他會怎麼說。
氣氛似乎一時之間有些冷場,安娜接替了卡列寧的動作,為謝廖沙輕撫後背,就像一位真正的母親一樣。
儘管,母親這位角色在她生命中缺乏了太久,但這也讓她練就了強大的觀察和學習能力。
只是觀察學習,然後照著做。可她明白,再怎麼想象,也不過是拙劣的模仿,並非發自內心。
卡列寧也許尚算優秀,謝廖沙的懂事和可愛毋庸置疑,但在這個陌生的時代,誰能發現她並非那位自小衣食不愁的貴女安娜,只是她自身而已。不,也許,連自身都算不上……
安娜正突兀的想著,然後有一個重物蓋在了她的雙腿上,有人替她攏了一下領口,驚得她下意識退卻了一下,擺出了防備的姿勢,直到看清了那人是誰。
「你向我保證過關注你的健康,但我沒想到這承諾的有效期卻這麼短。」卡列寧低聲責怪道,然後繼續伸出手為安娜攏了一下領口。
貂絨圍在她的脖子上,十分地暖和,膝蓋上的重量讓原本飄忽的神智被按壓了下來,就在這馬車上,在這個陌生的時代里。
她不得不承認,有一種暖流在剛才對方為她攏了一下領口的時候,在她心田中靜靜流淌。
「你是個沒有心的人,跟你姐姐安寧比,你的出生毫無意義。」曾經有人這麼跟她說過,當時她是怎麼做的,哦,對了,她是笑著告訴對方,她從出生以來就是為自己而活。
所以,理所當然的,人人都喜歡安寧。
那種總是為別人著想的人,怎麼做得到她後來做的事情,怎麼能夠把害死她們父母的人丟進大牢。
安寧那種大好人她永遠看不上。
她厭惡自己的姐姐,她有多好,就映襯得自己有多卑微。她永遠不會喜歡那種純粹的好人,就像是,把世界上所有的邪惡擺放在她面前,她那種目光也永遠都不會變。
「亞歷克賽。」安娜偏頭望向卡列寧,輕笑著。
「我喜歡你骨子裡的正直,以及直面世俗的勇氣,當然,狡猾的部分也必不可少。我真慶幸你不是那樣的人呀!」
卡列寧對於安娜突如其來的讚美有些驚訝,但他什麼都沒說,繼續聽著妻子的下一句話。
安娜瞧著那雙藍眼睛,她仔細又慎重的瞧著,任由腦海里,因為近來那些片段而有些飄忽,甚至是感動的,然後她又切割掉了那個開關,重新回歸理智,接著,她第一次如此平靜地說出她自己最真實的想法:「我說謊了,我並不認為夢裡面的我有什麼錯誤,我希望,以後我可以成為她,她是真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