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清靈玄妙隨心幻
日月輪迴轉,盡照天地滄桑變。
一直以來金象締只會本能的吞吐天地無氣,天地間的元氣被懾入體內本就不多,而且有大半又會流散出去。所以這些年來,他雖然勤練不己,可若是與修行了十來年的道門弟子鬥法的話,那是一定要落敗的,這就是有修行法門和沒有修行法門的區別所在。
雖然這些年來的修行,相對於他不知道自己活了多少年的生命來說並不算多,但是他自己卻沒有發現自己心思清靈了許多。以前許多不知道的東西都已經知道了,以前根本就不會想的事情現在會想了。
這就是妖類的開智,許多妖類終其一生也不過是屬於靈智初開階段而已。人類尚且要不斷的學習,才會靈智大開,更何況妖類。
又是雪融花開冰河解冰時。
一個冬天老夫子都在為他講解了那經文,可是那經文相對於金象締來說卻太過玄奧,即使是老夫子一句一句的講解出來他都無法理解,而更多的玄之又玄的話,根本就無從講解,以以言述。半個冬天也不過講解了前面四句而已,而金象締還是似懂非懂。
開春后,老夫子又收了一批學生,而金象締依然每天都會去聽課,現在再去聽就輕鬆了許多,他不用卻努力的記那些字了,也就發現以前自己沒有聽到的,或者是沒有在意的東西。每回聽到自己以前不知道的東西就會在心中生出一種興奮的感覺,不管是對自己有用還是沒用的都會如此。
而閑時老夫子就會為金象締講一些故事,講一些比較淺顯易懂的文章經義。而那《太上微言》老夫子每過一段時間都會講解一段。
時間一天天過去,秋風吹紅楓葉,吹黃了青草,又是一年大雪紛飛時。
金象締身上的氣息越來越純靜,已經能知道村中的人為什麼總是做著重複的事,為什麼總是那樣的忙碌。可是他仍然有許多不理解的,比如不知一些明顯看上去沒有什麼力量的老人罵那些很有力量的青年時,青年只會一聲不吭。還有許許多多不知道的東西。
他依然努力的修行,不分晝夜,除了修行就是聽老夫子講東西,或者是躲在村中最高的屋頂上看著村人勞動。雖然他現在還沒有從那〈太上微言〉中學到任何修行法門,而且根本就還搞不懂是什麼意思,但是他心中卻有一種感覺,感覺自己只要將那書中的經義理解了,就能學到修行法門。
一年又一年過去了。
老夫子已經為金象締講解完了那字數並不多的《太上微言》,老夫了問金象締明白了經文中的意義沒有時,金象締搖頭又點頭,最終只是說不知道。
老夫子笑道:「我已經為你解釋了一遍經文,那你也應該知道『道可道,非常道』,我解釋的不過是很淺顯的意義,主要是為了帶你入門,看你現在的樣子應該是差不多摸到門檻了,所以你現在就不要總是去想我為你講解的那些東西,而是要自己去看,去想,去默誦。微言大義,天地至理又豈是言語所以表述清楚的。」
金象締想了想,然後點了點頭。
老夫子又說道:「當有一天你對這書中的經文有了自己的理解時,應該就能化形成人了。」
金象締記住了老夫子的話,將那整篇的經文都在心中默誦著,然後一句一句的想,去理解。雖然大多時候腦子裡都是混混沌沌的,什麼也想不到,但念的久了,想的多了,偶然間就會有靈光一閃想到些東西來,這時他就會非常興奮跑去告訴老夫子,而老夫子則總輕拂白須含笑點頭。這樣他就會更加高興,然而他卻沒有留意到老夫子的身體一天比一天差,眼中的混濁也越來越濃,走路速度也越來越慢,而且已經要拄著拐仗了。
金象締日夜默念《太上微言》時想到的東西越來越多,入靜的時間也就越來越長,有時醒來時是滿山艷花,一忽醒來時已經是白雪紛飛了。
突然有一天,他覺得人也並不複雜,就是是多了手臂腳這些東西,心中就想著那我也生出手臂來,於是就生了手臂。他心中大喜,暗忖道:「原來真的這麼簡單。」
又想著也生出腳來,下身清光流轉,立即生出腳。然後想象著人的整體,立即化為了一個人,身上穿著金光燦燦的衣服。他心中高興萬分,就想跑去給老夫子看,讓他知道自己已經化形出來了。
可一動腳才發現自己此時只有筷子大小,然後心中默想自己長大,身體頓如隨風而漲,化為一個少年人。
他低頭著著自己的身體,左捏捏右摸摸,心中驚喜。立即朝老夫子所住處跑去,初時走路極極不習慣,總是歪歪扭扭,要左右扭動,然而在走了幾步,強行走直,走慢一點,才算是走的像個正常人了。
他初時一直是在村中,後來就躲在後山修行了,此時卻是要從後山走回去,對於他的蛇身來說,那幾里的路不過是轉眼間的事,但是對於初學走路的金象締來說卻要走上一段時間,不過他不在乎,正走的不亦樂乎。路上遇到了村中砍柴人則會同他們熱情的打著招乎,而他們則同樣的微笑應著,然後就會回頭問身邊的人認不認識金象締。
二三里的路讓他熟悉了人類的走路方式,很快就到了村中,他那一身金色的衣服讓村中人一個個注視著,然而他卻像是極為熟悉一樣的一個個打招呼。他忘記了自己認得他們,他們卻不認得他。
直向老夫子的住處行去,還沒有靠近,他就已經喊道:「老師,老師,弟子已經化形了。」
「老師……」他一邊喊著,已經走到了門前,一手就去推門。
然而他手還沒有碰到那木門,門卻已經開了。
自門內走出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人,身上穿著洗的發白的書生袍,頭戴書生巾,額下一縷黑須,看上去頗為慈善,手上正拿著一卷書,顯然剛才正是看書。
「老……」金象締的一聲老師卡在在咽喉之中,轉化為:「你是誰,怎麼在我老師的房間里。」
他也明顯的愣住了,上下打量了一下金象締后說道:「你是找李老的吧。」
金象締略一思索便想到了自己老師是姓李的,他此時才發現自己竟然不知道自己老師的名字,同時立即點頭道:「是啊,我老師呢?」
「呃,李老在一年前就已經仙去了,你是從來里來的。」
金象締愣了愣,重複道:「仙去了,怎麼就仙去了。」他想了一下,立即知道那仙去了是死了的意思,在他的思想之中從來沒有想過老夫子有一天會死,在他看來,好好的人不被別人殺死,怎麼就會死了呢。
當這個事實一擺在他的面前時,他立即想到人確實是會死的,就算是不要爭奪食物不受傷,也是會死老死的。
那個新來的教書先生聽了金象締喃喃自語般的話,眉頭皺了皺,說道:「你是李老的弟子?」
「是啊,我是老師的學生。」金象締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感覺心中特別的難過。
「那你叫什麼字?」教書先生問道。
金象締有些茫然,他曾問過老夫子是什麼意思,老夫子當時說;「當你很在意東西失去時,就會傷心。」當時他很認真的想了想,卻並沒想到自己有什麼很意的東西,除了《太上微言》,可是隨著將那經文都記下后,也不怎麼在意了。最終他得出結論自己沒有在意的東西,也就不會傷心。
「我叫金象締。」他應聲回答著,心中卻想道:「難道這就是傷心。」
教書先生再次打量了一下金象締,說道:「這裡有一封李老留給你的遺信。」他說完便回到了房間內,金象締沒有跟進去,看著房間里並沒有怎麼變的擺設,他卻有一種陌生感。
教書先生將信拿出,信上是寫著『金象締親啟』幾個字。
金象締就在那裡快速的將信打開,他要看看老夫子留了什麼話給他。
「吾教學四十載,不想晚年竟遇你來求學,幸甚之至。常思及聖賢言教化蒼生,心中感慨萬分,今我大限將至,你已數年不顯,甚憂之。此信若得見,卻有一話贈予『禍起微末刻,行事須於心清時』。望持之、恆之,願人如名,法象締結,仙籍永錄。」
信很短,字很少。但是金象締卻看了許久,看了一遍又一遍。
教書先生看著眼前這個穿著一身金色衣服的少年人,終於從他的臉上看到了一絲哀傷,那不是裝出來的,心中暗自鬆了一口氣,知道自己沒有給錯人。
「老師被埋藏在哪裡?」金象締問道。
「沙公山,你去了就能看到。」
金象締轉身就走,走的很快,忘記了自己一走快了就會左右扭動。後面的教書先生皺著眉頭看著扭動著走路的金象締,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老夫子所住的地方是相對偏僻一點的地方,而紗公山則是村子的前面,再次在村子中穿行,這次他沒有心情與那些村人打招呼了,彷彿視而不見,大家卻都盯著他看。
突然,遠處傳來一串鈴聲,鈴音清靈,從村口處傳來。
金象締自然是毫不在意,腳步不行,很快就看到前面出現了一個看不出年紀的青袍道人,腰間掛著一個古樸的葫蘆,右手拿著一面黃幡,上面寫著四個大字:「捉鬼除妖。」黃幡的中間握手處有一個黃色的銅鈴,正一晃一晃的發出一串串清脆的鈴音。
他一看到金象締便停住了腳步,而那銅鈴依然顫動個不停。
金象締這時才像是看到了那個道人,猛然間,他想到了許多年虛空踏步翻手之間收了自己天敵白鶴為坐騎的人,他也是穿著這樣的衣服,而且身上的那股味道很像。
突然,他心中湧起了一種危險的感覺。
「妖怪?」道人冷冷的說道。
「我不是妖怪。」金象締不停步,要從他旁邊穿走,嘴裡卻立即回答道。
「什麼時候連你這樣的小妖都敢來人間了。」青袍道人冷冷的說道。
遠近本就一直有人看著金象締,當聽到那道士說金象締是妖怪時,一個個驚駭後退,大呼大叫著躲的遠遠的,有些年青力壯的還將手聽農具握緊了,看來來是想幫道士一起除妖了。
在人間行走的道士極多,任何一個道士都會幾手法術,他們四處遊走,每過一處都會除妖捉鬼,這讓道士在人間地位很高,他們說的話自然人人都信。
「我是人,不是妖怪。」金象締大聲說道,決定不再理會這個莫名其妙的道士,就要遠遠的繞過他卻那前面的沙公山。
道士冷笑,說道:「妖就是妖,即使是幻化成人了也仍然是妖。像你這種自以為幻化成了人就是人的妖是最愚蠢的,又怎能窺天機,通大道呢,不如早入輪迴,來世為人。」
金象締突然覺得很生氣,很想殺了眼前的道士,眼睛之中流露出殺意。就在這時,他耳中聽到的鈴聲突然變了,變得急促而朦朧。如果說之前的聲音清脆悅耳,聽了讓人有一種清心的感覺,那現在聽了就有一種昏昏欲睡的念頭,鈴聲如纏繞在靈魂上,緊緊的束縛著,讓人窒息。
金象締心中驚駭,他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突然之間他發現,在人間並不比在山中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