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青線纏身身歸人
在這一刻,天在動,山在動,四周那往日里看上去善良而現在卻個個冷眼的人們在動。
以前只覺得溫和涼爽的風不知何時已經變成了毒辣,金象締看著道人冰冷的眼神,心中恐懼萬分。直覺告訴他,很危險,也許還會死。這種感覺幾乎是他的本能,在山林之中,只有當遇到天敵之時,才會覺得自己要死了的感覺。
以前在山中遇到這種情況時,他要麼就是快速的逃走,要麼就是以那驚人速度和毒液來消滅危險。他不想與人類爭鬥,所以他選擇了逃走。轉身就朝外面跑,依然是以人身在跑著,速度卻很快。只是跑起來的樣子格外的怪異,明明是一條直路,他卻總是左右扭動著,沒有一腳是踏的直線距離。怪異是怪異,卻給人一種腳不沾塵的感覺。
那道士看到金象締居然能夠轉身跑,心中也是驚訝。在他的眼中金象締的法力很微弱,妖氣更是微乎其微,顯然是一隻才開靈沒多久的小妖。若不是有在他將要下山雲遊時師父賜下『的黃銅鈴』響起來了的話,他還發現不了金象締。這也不能怪他,金象締本身的法力確實不高,在山中時就早已經學會了收斂氣息。這麼多年來,在這村中隨老夫子學習《太上微言》,雖然沒有學到什麼修行法門,但是卻在不知不覺之中讓他的法力純靜了許多,身上本來就極淡的妖氣越發的淡了。
道士驚訝的是許多比金象締妖氣濃重的多的妖怪都在『黃銅鈴』響起之後都軟倒在地,化為原型,而這個看起來弱許多的妖怪怎麼反而有力逃跑。
金象締這一跑就如虛空靈波,從天空中看去,就是一疾速遊走的金線。
然而在金象締的心中卻覺得自己根本就沒跑多快,因為耳中那鈴音根本就沒有消逝,而且越來越重,村子在眼中模糊了,天空模糊了,大地消失了,眼前的道路慢慢的扭轉。
他沒有感覺到一絲痛苦,更沒有什麼利刃加身的疼痛,卻覺得致命的危險越來越濃重。轉身,朝身後看去,眼中沒有看到任何人,只看到一個斗大的銅鈴懸在自己的頭頂,除此之外的天地萬物都消逝了。
銅鈴顫動,之前聽著悅耳的鈴聲變得冰冷,就像一隻冰冷的獨眼正盯著他,讓他渾身冰寒。
「我難道要死了。」
金象締心中突然湧起這種感覺:「難道這就是死的感覺。」這是他自出世以來第一次生出了死的念頭,即使是當年在山中面對自己的死敵白鶴偷襲時也沒有這種念頭。
「他為什麼要殺我,為什麼要殺我,為什麼……」金象締搞不明白這是為什麼。
他仰著頭看著那斗大的銅鈴,突然,發現自己身體似乎被一條無形的繩索給捆住了。他不甘心,拼了命的掙扎。
村中的人發出一陣驚呼,因為他們看到之前穿著一身金色衣服的金象締身上突然冒出一團金色,金光並不濃郁,在金光之中金象締的身體彷彿正在慢慢的揮發,散為空氣。
金光朦朧,讓村人們看不太清。
「蛇,金色的蛇。」
村中一個小男孩突然指著金光中之中大聲的說道,隨著他的聲音落下,金光也慢慢的淡去,一條金色的小蛇在地上掙扎扭動著,卻並不逃走,只是在原地翻滾,似乎極為痛苦。
村人驚呼一聲遠遠的退開,他們雖然都聽過道士捉妖的事,但是真正發生在自己村裡的並沒有,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見到,內心深處有一種對於妖物的天然懼怕。
金象締這時發現自己的意識逐漸的模糊起來,心中越發的恐懼。張嘴大聲的問著為什麼要殺自己,並沒有人回答他。他不知道他自己的聲音聽在村裡人的耳中已經變成似人非人的怪叫。
那道士內心中再次驚訝起來,就這麼一隻小蛇妖居然在迷魂鈴音下堅持了這麼久,若是法力高深些的妖怪倒還罷了,可就是這麼一隻妖氣極淡法力極低的小蛇妖竟然能夠堅持這麼久。
驚訝歸驚訝,他卻沒有一絲要放過這小蛇妖的想法,在他的心中,人間就不應該存在任何異類,出現在人間的異類都該殺。
地上扭動掙扎的金蛇氣息越來越弱,就像冬天雪地里的蛇,即將死去。
突然,虛空之中傳來一道清靈的聲音:「咦,好漂亮的小傢伙,好純靜的靈氣。」隨著這聲音所過之處憑空生風,不知來於何處,風像是被這聲音自異域招呼而來,聲音消逝之時,風已經將塵土捲起,剎那間飛沙走石,一片昏暗。四周遠遠圍觀的人群頓時驚散而跑入自己家的屋內,緊閉門窗,連看都不敢看一眼。
「鈴鈴鈴……」
懸在金象締頭頂的銅鈴突然鈴音大作,鈴聲密集,如狂風聚雨,又像是戰金鼓號鳴。道士持幡立於風中,身上清光流轉,安如磐石,而那懸在空中的銅鈴同樣的有一圈青色光韻擴散。
躲在屋內的人耳中聽到道士的一聲大喝:「何方妖怪。」緊接著便又是一道清靈的女音響起:「道真,你追殺我十三年,還不認得我的法術嗎?」
屋內的人大多渾身顫抖,剛剛那一剎那間烏風陡暗,飛沙走的場景讓他們極為恐懼。耳中聽到那女聲心中都猜測這一定是又出現的妖怪了。然而卻並沒有聽到道士的話,耳中只有呼嘯的風聲,細小的沙石打在窗門上沙沙做響,讓他更加不敢開門開窗去看,一個個死死的頂著門窗,心中祈禱著那個名叫道真的道士一定不要輸。
彷彿已經過了許久,外面的風聲聚停,原本喧囂的天地突然安靜下來,過了一陣了子才有人敢打開一線窗朝外面看去,只見外面早已經日朗風靜,那道士與及那小蛇妖早已經消失了。
地上只有一標殘破的幡躺在那裡,沙石在屋檐下積下了厚厚的一層。
眾人面面相窺,不明白道士到底贏了還是輸了。一個個害怕妖怪再來,一連幾天都不敢離村下地幹活,一連過了好些天都沒有什麼異常,才慢慢的平靜了下來。從此之後,這個小村子中多了一項傳說,一個道士除金蛇妖的傳說。
金象締昏頭轉向,只覺得天地都在翻轉,當感覺好了一些后,重新睜開眼時,應入眼中的是一張人臉。靠的很近,清靈的眼睛,淡淡的眉毛,挺秀的鼻子,淡紅的嘴唇,同時又有一縷清香索繞。
他還沒有反應過是怎麼回事,眼中就多了根玉白的手指,他想也不想一口就咬了過去。
在一個清幽的山谷小溪邊上,有一塊被雨水沖刷潔靜的玉白石頭,玉石上坐著一個身穿青綠裙子的少女,潔白小巧的雙足浸入溪水中,任水流親吻。只是右手手指上卻有一條金蛇纏繞,指尖被那條小金蛇咬在嘴裡。
她眼中含笑,任由那條小金蛇緊緊的咬著。
金象締剛剛才在生死一線,還沒有搞清楚是什麼狀況,發現有一根手指點向自己的頭時,條件反射的就咬了過去,尖尖的牙齒咬入她的皮肉中,將自己身上毒液一股腦的注入。
「喲,小傢伙火氣還不小啊。」
聲音很清甜,這是金象締的第一感覺。毒液已經注完,他才發現自己似乎已經脫離了危險,那個可怕的道士已經不在了,這裡也不再是那個村子。
鬆口,纏著那玉手的身體朝地上掉去,卻被她另一隻手接住了。
金象締捲縮成一卷,再抬頭看去,卻見她已經將自己剛剛咬過的那根食指含/入了嘴裡,從嘴唇的動靜來看,顯然是在吸食。
「真香,真甜。」她眼中笑滋滋的說道。
「怎麼會沒事,她怎麼還會笑。」金象締大惑不解,可接下來的她的話卻讓他恐懼起來,渾身顫抖。
「毒液這麼香甜,你的肉肯定也很香很甜,我把你吃了好不好。」她笑盈盈的說著,說完還用小巧舌頭舔了舔嘴唇。金象締聽了這話突然醒悟了來,小聲的問道:「你是丹頂鶴?」他自己都沒有發現自己的聲音已經有些顫抖了。
「唔,算是吧。」少女歪著頭思索了一下回答道,這個回答讓金象締幾乎要喘不過氣來。在他的認知當中,只有丹頂鶴才不怕自己的毒液,還總想著吃自己。
「小傢伙,我吃了你好不好。」
金象締聽著她那清靈帶著香甜的聲音,卻覺得那是世界上最可怕的聲音。丹頂鶴是他的天敵,這麼多年過去了,他以為自己已經不再懼怕丹頂鶴,可是當再次遇上時,他才發現這種天然的恐懼感並沒有消除。
「我,我還小,不經吃……」
少女微微一愣,隨之哈哈的笑起來,眼眯成了一條縫。但是金象締卻只是盯著她的嘴巴、舌頭、牙齒在看。在他的眼中,那淡紅的嘴唇和那小巧的舌頭都是被鮮血染紅的,還有那一排潔白而細密的牙齒,一定咬死過很多和自己一樣落入她手中的蛇。
她笑了好一會兒,才緩緩停下來。
「嘻嘻,笑死我。哈哈……你說的對,你是有點小,一口,兩口,三口就沒有了。」她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比劃著。金象締卻在她每比劃一下時就覺得得全身冰寒,被她所指過的一處身體就像是被切了一刀。
「唔,你說的對,不經吃,那就養肥了再吃。」說完,她突然在青綠裙衣上抽出一根青色絲線,纏在金象締的額頭,說道:「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