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準拋棄我
葉時抬頭看著暗紅色的天空，墨色的眸子暗如寒潭，額角的血液順著臉頰滑下，暈染了半邊臉孔，讓氣勢更添了幾分冷冽。
御魂界三千秘境，無一不兇險，而如今她所在的秘境界魂被毀已經頻臨崩潰，而被困在這裡的人，也再也沒有機會出去。
察覺到躺在腿上的人動了動，葉時睫毛微顫，緩緩低下頭，視線里是披散在染血白衫上的濃黑墨發。
蕭煜把埋在葉時腰間的腦袋抬起來，俊顏染血，眼神卻堅定，環著她的手臂不肯鬆開半分。
葉時垂下視線，連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眼裡盪起一層漣漪，漆黑冷漠的眸光顯出一絲柔和來。
世人都道水雲洞天的長傾尊者風華絕代，如竹如雅，卻端了一身的不苟言笑，嚴肅的讓人敬而遠之，何曾見過她軟和的模樣。
「小時……」
蕭煜愣愣的看著與往日截然不同，卻依舊讓他著迷的面容，抿的筆直的嘴角緩緩鬆開，勾起一個滿足的弧度，眼睛卻始終捨不得從對方的視線下移開。
「對不起小時，我沒辦法救你。」
「也請原諒我現在很開心，你終於看到我了嗎。」
「小時小時……」
「我好後悔沒有早一點出現在你面前，我還有很多事都沒來得及做。」
蕭煜目光直直的盯著葉時的眼睛，表情慢慢變得決絕，好似要一口把眼前的人吞掉。
「我想要擁抱你，親吻你，把你變成我的，只屬於我一個人，眼裡只看的到我，心裡只裝的下我，直到天荒地老……」
手臂的力道越來越大，葉時甚至可以感受到身體不堪負重的抗議聲，但卻沒有動。
「小時，答應我，你會看著我，永遠只看著我一個。」
「不管我還能活多久，不管我們還能不能再見面。」
「如果我們睜開眼睛還能再見面，就算認不得彼此，你也不準拋棄我。」
聽著蕭煜如此任性的要求，葉時雖然沒有回答，但表情卻不自覺的越來越柔和。
天空似乎更加陰沉了，紅的彷彿要滴出血來，緊緊的壓迫著他們。
「你一定要抓緊我，即使反抗也要把我牢牢的束縛在你身邊。」
似乎是快要沒有力氣了，蕭煜的聲音變得越來越低，也迷糊了語氣里的一絲哀求，而就在他閉上眼睛的時候，葉時伸手撫過他的發間，墨色長發從指間滑落，沁涼柔滑，眼神溫潤的不可思議：「好……」
被毀了界魂的秘境終不支而亡，暗紅色的天空崩潰，片片碎裂成渣，暴起的靈力帶著吞噬天地的滔天氣勢把一切都蠶食殆盡。
就在風浪將要席捲過葉時的時候，原本已經閉上眼睛的蕭煜又驀地睜眼，雙手第一次離開葉時的身體。
「御魂訣！」
伴隨著他的聲音，一道透明的光罩在葉時身周成形，而幾乎同一時間就被狠狠的推了出去。
葉時震驚的看著蕭煜離他越來越遠，直到那抹染紅的白色身影被崩塌的界面吞噬，視線里只剩下對方眼裡深深的眷戀以及不舍。
「小時……」
葉時瞳孔驟然一縮，連身上肆虐的力量都變得不再真實，痛楚遠去，唯有被對方的身影佔滿的心口痛的難以呼吸。
不——————！
猛地睜開眼睛，葉時腦袋裡還是一陣轟隆作響，幾道清脆的稚嫩聲音恍惚入耳，吵的她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眉心。
「是葉長傾！」
「快跑，要是被逮住就完蛋了！」
「到底是誰信誓旦旦的保證不會碰到這個小怪物的？！」
一陣慌亂的噼里啪啦中，葉時只覺得慢慢恢復的視線中有什麼一閃，她反射性的抬手揮了過去。
當即「哎呦」一聲，一個白色的影子從高處掉落，摔在了她身前的地上。
葉時視線這才算是完全清明，正有些迷茫的看著面前有些熟悉的院角，最後落在腳前還不過十二三歲的少年身上。
那少年被她一眼看得渾身的寒毛都炸了起來，幾乎是蹦著起來的，看著她的目光如同見著了一隻鬼，已經快被嚇的魂不附體了。
「你別過來！」
少年帶著哭腔的喊出一句已然不成調的威嚇，連滾帶爬的想要翻過面前的高牆，但手腳軟的幾番失敗，轉頭看到還立在身後的葉時，差點都絕望了。
最後還是被同伴給手忙腳亂拉上去的。
葉時看到從對方身上落下一樣東西在地上，往前踏了一步，立在牆頭上的幾個少年頓時驚恐的倒仰了出去。
隨即就聽到幾聲慘叫，還有變了調的催促聲：「快跑跑跑！」
片刻后，腳步聲遠去，耳邊只余靜逸的風聲徐徐，葉時卻有些站立不住的靠在牆上。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一種無法言說憋悶從心中漫延，不疼，卻如附骨之疽般讓人喘不上氣來。
蕭煜……
不知過了多久，葉時眼睫才動了一下，她已經認出面前是她熟悉的水雲洞天，在清軒院有一顆長了不知多少年的紅緹樹，每到金熟果落的時候，都會招來一些年幼的門生來偷果，這是他們自詡的樂趣之一。
葉時從地下撿起一顆掉落的紅緹，誘人的圓紅緹上是一隻白嫩纖細的小手，一隻屬於孩童的手。
葉時愣了下神，手指輕輕在巴掌大的紅緹上摩挲了一下，隨即視線轉到地上剛剛少年掉落的物事上。
這是一塊印有水雲洞天水雲紋的腰牌，每一個門生身上都有一塊，代表著身份，也是諸多地方行走的通行憑證。
拾起腰牌，葉時看到上面刻的是泯垣院的標記。
水雲洞天環境優美，幾個穿著扶金水雲紋白衫的少年聚在水雲湖旁的樹下愁眉不展。
「完蛋了完蛋了，我的腰牌不見了，一定是掉在了清軒院，怎麼辦！」
「該不會是被那個小怪物拾去了吧，到底之前是誰說不是小怪物巡檢的！」
「這可不能怪我，我發誓今天真不是她巡檢的日子，天知道她為什麼會出現在那裡，還倒霉的被咱們碰見了？」
「要不，子明兄你去找小怪物，說不准她就還給你了呢……」
「別開玩笑了！」嚴子明險些就要哭了：「她是葉長傾啊！去了我還能回得來嗎？」
「子明兄你自求多福吧，而且也不一定就落到了小怪物手上，我們可以回去找……」
聲音戛然而止，眾少年狐疑的看著說話的少年一臉驚恐的表情，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就見著一抹清冷的身影站在距離他們不遠的地方，而且手裡拿著的東西正是他們討論的腰牌，當即表情都變了。
少年們遠遠看到她，都心裡犯嘀咕今天出門沒看黃曆，只有嚴子明心裡天人交戰，眼睛盯著葉時手裡的腰牌，糾結著怎麼樣才會死的不那麼快一點，最後一咬牙鼓起莫大的勇氣，想著死就死吧，腰牌交到師尊手裡，也比面對這個小怪物要強，然後撒腿就要跑。
葉時對其他人眼生，但對掉了腰牌的那名少年的一張哭喪臉卻是有印象的，腳下不由就緩了片刻，看了眼手裡的腰牌，剛上前一步，就不知道聽誰不可置信的吼了一聲：「我的天吶，這小怪物居然跟我們示威，快跑！」
少年們頓時被嚇的慌不擇路，混亂間，嚴子明被人撞了一下，當即身子一歪，「噗通」一聲掉進了湖裡，發出一聲慘叫。
其他少年不及反應，一個白影從湖面掠過，一隻手拎著嚴子明的領子把人給提到了岸上。
「青揚兄！」
嚴子明慘兮兮的坐在地上，身上的雲紋衫已然濕透。
鍾青揚看了不遠處的葉時一眼，挑了挑眉道：「你們亂跑什麼？」
其他少年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就見著又走過來幾名少年，似乎跟他們很熟絡的模樣，其中一個笑道：「你們不會又偷偷跑去清軒院摘紅緹了吧？」
「說的好像你沒去過一樣！」
葉時遠遠的看著少年們笑談，微微垂下眼瞼，額前碎發輕撫，剛轉過半邊身子，卻驟然瞳孔一縮，牢牢的盯著湖邊的方向，下一瞬間，她已經閃身扣住了一名白衣少年的手腕。
帶著少年人獨有的驕傲與張狂的稚嫩面容有些詫異的望過來，旋即蹙著眉冷聲道：「放手！」
葉時卻已經聽不到對方說了什麼，面前的那張臉漸漸與記憶里的重合，再次重重的在她心底錘了一下，聲音出口卻帶了絲連她自己都不曾察覺到的輕顫：「蕭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