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恩將仇報
此時的尼克萊爾莊園中，十七八名身著全身重甲的騎士正緊握著手中的大劍，他們的站位隱隱包圍著前方那群四五十人的叛逆私軍，十幾人包圍著自身人數三倍以上的敵人，這話聽上去有些可笑，但那些面色鐵青的私軍戰士可是一點都笑不出來，在十幾名重甲騎士身後，滿臉正色的吹雪正握著兩門艦炮嚴陣以待，這些私軍戰士先前可是清楚地看到他們的老闆桑德斯就是被那兩件古怪的魔導器幾炮重創，如今還猶如死狗一般的躺在地上呢。
劍士級高階的桑德斯尚且如此，他們這些人又哪裡敢輕舉妄動。
就在這時，正包圍著他們的騎士讓開了一條道路，洛雲帶著夕張和吹雪慢慢走了過來，刀鋒般的視線從這群私軍的臉上逐一掃過，在洛雲冰冷的目光中，這些私軍一個個有些羞慚地低下了頭，但人群中唯有一人毫不退避地與洛雲對視著。
回顧了一下杜蘭的記憶，另洛雲有些意外的是，對於這人杜蘭還有著很深的印象，尼克萊爾家族私軍兩位統領之一的梅洛，今年不過二十五六歲便已經晉陞高階劍士，堪稱前途無量，值得一提的是他還是被杜蘭的父親扎克子爵收養的一個戰爭孤兒，杜蘭小時候與他的關係甚至可以說是相當不錯，而隨著杜蘭漸漸長大，兩人也漸漸變得有些生疏起來，而自從梅洛加入尼克萊爾家族的私軍后兩人甚至大半年都難得見上一面，只是那已然身死的杜蘭恐怕做夢都想不到，他幼時視為兄長一般的梅洛現在卻倒向了桑德斯成為了他襲擊尼克萊爾莊園的走狗。
有些悵然的嘆了口氣，洛雲輕聲說道：「梅洛閣下，我們應該已經有差不多一年時間沒有見面了，只是想不到久別重逢會是在這種時候。」
「梅洛，閣下嗎？」梅洛輕笑一聲，摘下了那個覆蓋著面甲的鐵質頭盔，露出一張面色有些蒼白的帥氣臉龐，看著站在不遠處的洛雲，他有些悵然地說道：「是啊，到底是什麼讓我們變成現在這樣。」
看著那些身旁那群滿臉疲態的私軍戰士，梅洛臉上露出一絲歉意，對著洛雲說道：「這些弟兄們都是被我和桑德斯蠱惑才參與到進攻莊園的行動中來的，如果可以的話，還請您饒過他們一條性命。」
「呵……是嗎，那麼他們在獵場中圍殺我和科林的時候也是被你們蠱惑的了？」洛雲哂然一笑，看著梅洛玩味的說道。
臉上露出一抹難堪的神色，梅洛臉色有些難看的低聲道：「不管你信不信，那一次在獵場截殺你的是家族私軍另一位統領艾德騎士的屬下，我麾下的兄弟們絕對沒有參與過刺殺你的行動。」
洛雲眉頭一挑，艾德騎士是尼克萊爾家族的另一位私軍統領，微微偏過頭看向旁邊樹下一個米許深的大坑旁散落的一些細碎血肉和衣甲殘片，這些應該就是那位艾德騎士最後的遺物了。
作為桑德斯的鐵杆走狗，艾德見桑德斯正被吹雪追得上躥下跳，便立刻趕上前去截擊吹雪，但桑德斯敢和吹雪糾纏那是因為有一件附魔鎧甲護身又領悟了那半吊子的鬥氣鎧甲，雖然在吹雪面前左右支拙狼狽不已，但還不至於被一擊秒殺，而這艾德不過是個普通的高階劍士罷了，正被跳蚤一樣來回閃避的桑德斯弄得心煩不已的吹雪騰出手來，一炮便帶走了這位艾德騎士。
目光幽冷地打量著梅洛，洛雲雖然不能排除他向死人身上甩鍋的可能，不過有些事情還需要從梅洛身上得到答案，輕輕點了點頭，洛雲道：「既然這樣，那便罷了。不過，黑山盜匪團殺死了我的父母，你們中間的那幾個盜匪我絕不會放過他們，幹掉他們，我饒你們一條性命。」
那幾個在海格遁逃后便託庇在這群私軍之中，依靠他們防禦凱特等人攻擊的盜匪臉色猛地一變，然而沒等他們反應過來，七八柄大劍就從四周刺入他們的身體，幾人連慘叫聲都沒有發出來便成了幾具倒在血泊中的殘破屍體。
「嗯，不錯。」不知是寒摻還是讚賞地冷笑一聲，洛雲低聲吩咐道：「凱特，把這些人先帶去莊園的地牢中暫時關押，天亮后再把他們送去白杉鎮的監獄。」
一行五六十名私軍戰士微微鬆了口氣，看來他們的性命算是保住了，在凱特等人的監視下，他們臉色有些沮喪又帶著一絲解脫地交出了身上的所有武器，排著隊列向位於莊園西北角的地牢中走去。
目送著一行人乖乖地走進地牢，洛雲對身邊的吹雪夕張等人低聲道：「忙了一晚上，你們也累了，先去歇息一下吧，我和他有些話要說。」
「可……」吹雪剛想說什麼，就被夕張扯了扯衣角，帶到了不遠處一條在戰鬥中倖存下來的長椅上坐下，兩人交頭接耳的嘀咕著什麼，不過看她們豎起的小耳朵顯然正通過電探監視著這邊的動靜，一旦梅洛有所異動，頃刻間便會受到兩人的聯手打擊。
望著嘴角浮現出一抹笑意的洛雲，梅洛低聲笑道：「不僅能毫髮無傷地躲過桑德斯精心安排的刺殺還得到了這兩個強援，杜蘭，你的運氣可真是非常不錯啊。」
「運氣不錯嗎？或許吧……」洛雲莞爾一笑，自己被充能中的憐月殃及丟了性命，但卻能在這個陌生的世界重新邂逅熟悉的艦娘們，這恐怕就是所謂的福兮禍所依，禍兮福所伏了吧，望著梅洛的面孔，洛雲臉上的笑意緩緩收斂：「說說吧梅洛大哥，桑德斯背後的那位大人物到底是誰？」
面色陰沉的搖了搖頭，梅洛低聲道：「我的身份只是被他們收買一位私軍統領，所能接觸到的最高層人物也就是桑德斯而已，想知道那位大人物的具體身份就去撬開桑德斯的嘴吧。」
「不過據我所知，既然那位大人物能隨手拿出一套珍貴的附魔戰甲賜給桑德斯，他擁有的實力和勢力恐怕絕不是尼克萊爾家族能夠想象的，所以無論如何，被他惦記上了，你還要多加小心才是。」
輕輕點了點頭，洛雲緩緩靠在身後的樹榦上，對於這個回答他倒是並不意外，如梅洛所言，他和麾下的私軍戰士只是桑德斯花錢買來的炮灰罷了，又怎麼可能會讓梅洛知道什麼機密的信息。
長長嘆了口氣，洛雲有些疑惑地問道：「那麼我能知道桑德斯用來收買你的是什麼嗎？」在杜蘭的記憶中，梅洛並不是個貪財的人，相反的作為一名強大的騎士，他恪守著騎士精神，他的品行讓安德魯騎士都讚賞不已，洛雲實在是有些好奇，桑德斯用什麼打動了這位正直的騎士，甚至讓他做出了這種恩將仇報的噬主之舉。
梅洛表情一窒，英挺的面容閃過一抹痛苦與柔情交織的複雜神色，正要說話時，不遠處，別墅的大門打開，依然穿著一身女僕裝的艾琳娜小姐走了出來，可能是見敵人已經被擊敗，私軍騎士通知了正藏身於別墅地下室中的一眾侍女，而此時儘管她臉上依舊保持著嚴肅而沉穩的神色，但艾琳娜小姐略微有些急促的步伐卻暴露了她的內心似乎並不像表面上那樣平靜，可能是望見了正倚靠在樹榦上的洛雲，艾琳娜面色一松，嘴角漸漸浮現出一抹釋然的淺淺笑意。
而正當他準備和艾琳娜小姐打個招呼時，洛雲眼角的餘光發現一旁的梅洛臉色驟然慘變，那是羞愧惶恐到近乎絕望般的表情，甚至他的身體都微微顫抖了起來，眉頭一挑，洛雲趕忙通過憐月向不遠處的夕張吹雪傳訊，讓她們倆趕緊把艾琳娜小姐攔下來。
而正要過去看看洛雲有沒有受傷的艾琳娜小姐突然被夕張和吹雪攔下，雖有些不明所以，但見洛雲沖著自己笑著揮了揮手也不像有什麼不適的樣子，索性就與夕張吹雪兩人坐在長椅上聊了起來，三個年紀相差彷彿的少女顯然有著不少的共同話題，嘰嘰喳喳的討論聲中不時有清脆的笑聲響起，顯然是言談正歡的樣子。
見艾琳娜打消了過來的念頭，梅洛才猛地鬆了口氣，身體無力地靠在樹榦上，彷彿虛脫了一般。
看梅洛這個樣子，洛雲也失去了追問的興趣，答案不都是明擺著的了嗎。
近乎懦弱地低下了頭，梅洛沉默了半晌，方才低沉地笑道：「如你所見，我確實喜歡艾琳娜，或者說，我愛她，為了她我可以犧牲一切。」
「我十二歲時作為被扎克子爵大人收養的孤兒住進了尼克萊爾莊園，那是我自從四歲失去父母后第一次擁有了溫暖的房間和可口的食物，這是尼克萊爾家族給我的，我心中一直懷著深深的感激，然而莊園中大家雖然都對我很好，但是我畢竟是在別人的白眼中長大的，還是能夠感覺到掩蓋在他們熱情面孔下的冷漠，但是和那些帶著面具一樣的人不同，艾琳娜小姐就像天使一樣，雖然當時只有七八歲的她，外表已經嚴肅到了近乎冷漠的程度，但我能感受到她心中的熱情和善良，後來我和她的關係越來越好，甚至到了偶爾能說上幾句話的程度，每一天，我最期待的就是艾琳娜給我送飯的時候。」
「然而突然有一天，給我送飯的換成了另一個侍女，我趕緊追上去詢問才知道因為艾琳娜表現優異，艾德琳夫人欽點她成了你的貼身女僕。」
說到最後，梅洛抬頭看了洛雲一眼，那眼神不算銳利但其中蘊含著近乎瘋狂的怨毒讓洛雲都感到背後一陣發寒。
正在不遠處的長椅上與艾琳娜聊天的夕張和吹雪微微綳直了身體，吹雪的13號電探已經鎖定了梅洛的身體，一旦他有試圖對洛雲不利的跡象，兩人聯手瞬間便能將梅洛轟殺當場。
似乎是壓抑下了心頭的怒火，他眼中的怨毒很快消失的無影無蹤，輕輕笑了笑，梅洛接著說道：「當時你我的關係還很不錯，你對我也是梅洛大哥梅洛大哥的叫著，我就趁你不在的時候騙過值守的護衛偷偷去了你的房間，果然看到艾琳娜就在你的房中，她在整理你的那些衣物時，臉上甚至還帶著那樣溫柔的笑容，你知不知道，這麼多年了她從來沒有在我面前露出過笑容！」
臉上的表情變得猙獰如鬼，梅洛嘶聲道：「一定是你，一定是你向艾琳娜許諾了什麼進而強行佔有了她，我就知道，你這樣好色的貴族少爺總是喜歡對身邊漂亮的侍女下手，從那時起，我就發誓一定要幹掉你這個該死的貴族敗類！」
洛云：「……」
憐月：「……」
無力地嘆了口氣，洛雲總算是知道這傢伙是怎麼走到今天這一步的了，說白了他就是個自卑又自閉同時還極其擅長腦補的偏執狂，繼承了杜蘭的記憶，洛雲對這事可以說是最有發言權了，艾琳娜小姐在**歲時就成為了杜蘭的貼身女僕，而那時僅僅才五六歲的杜蘭即使是產生了什麼異樣的想法又哪裡有能力去做些這樣那樣的事情，況且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杜蘭一直對威嚴而冷靜的艾琳娜小姐頗有些懼怕，至於艾琳娜小姐對杜蘭的感情雖然名為主僕，但實際上已經近似於姐弟，甚至說成是飼主對待寵物也沒有什麼問題，至少杜蘭就曾經發現過艾琳娜小姐在以他為對象偷偷記錄著如同寵物飼育日誌一般的東西。
說起來，艾琳娜小姐簡直是教科書一般的外冷內熱型女性，在人前，即使是面對杜蘭的父母扎克子爵夫婦她也始終是板著一張面孔，不苟言笑的樣子，但在獨處的私密空間中，她便會褪下那層自我保護一般的冷漠外殼，恢復成那個溫柔知心的大姐姐，所以不要說梅洛，就算是數年間朝夕相處的杜蘭也只見過艾琳娜寥寥數次的笑容罷了。
而洛雲一臉懵逼的表情顯然沒有打擊到滿含傾訴慾望的梅洛，只見他看著洛雲冷冷一笑，接著說道：「自那天開始，我害怕和你在一起玩耍的時候會忍不住暴露自己的殺意，就向扎克大人申請加入家族私軍，在他同意后，我成了一名家族的私軍戰士，在軍營中，我拼了命地訓練，我對自己的要求之苛刻讓當時的那位私軍統領都覺得心寒，他們只以為是我刻苦而努力，但沒有人知道只有這樣才能讓我暫時地忘卻艾琳娜被你霸佔的痛苦。」
洛云：「……」
「而後那位私軍統領解甲歸田，我接掌了私軍統領的位置，第二年當子爵夫婦在外出遇害后，桑德斯奪取了子爵領的大權，當時我就意識到，我奪回艾琳娜的機會就要來了。」沒有在意洛雲的神情，梅洛低聲說道：「後來桑德斯果然找上了我，說是願意拿出十萬金幣以得到我和麾下戰士們的忠誠，隨行的還有那位大盜賊強者，顯然是打著我不答應就直接幹掉我的念頭，不過他們又哪裡知道，我盼著這一天已經太久太久了。」
「至於後來的事情你應該很清楚，就不需要我交代了，說起來這次又是你的好運氣救了你，如果不是那兩個古怪的女孩，桑德斯恐怕已經獲得了勝利吧。」目光有些複雜地看著正在長椅上與艾琳娜聊天的夕張和吹雪，梅洛嘆了口氣，對洛雲近乎祈求般地說道：「家族私軍的那些弟兄們每一個都是講義氣的好漢子，只是跟了我這樣的統領，才做出了錯事，希望你能看在他們先前為家族盡忠多年的份上留他們一條性命。」
「如果他們能安分守己的話，我不會傷他們性命的，所以，放心吧。」告別似的點了點頭，洛雲轉身向吹雪等人所坐的長椅邊走去。
還沒走出兩步，梅洛有些沙啞的聲音又從身後傳來：「杜蘭，以後不論你身邊有多少女人，也請你不要辜負了艾琳娜，她是個真正的天使一樣的女孩，她應該得到幸福。」
在梅洛看來，五六歲便會對艾琳娜下手的杜蘭活脫脫就是個色中餓鬼，那兩個來歷不明的少女他鐵定沒有放過的道理，而現如今梅洛很清楚，洛雲也許會寬恕那些私軍戰士的死罪，但卻斷然沒有放過他的可能，而他現在唯一放心不下只有艾琳娜了。
「……」洛雲有點想要撞牆了，你這傢伙這樣的想法可是會讓身為處男就悲哀死去的杜蘭在地下流出血淚的啊。
懶得理會這個腦洞大開的傢伙，洛雲繼續向吹雪她們那邊走去。
而在梅洛看來，聽到他的話杜蘭腳步微微頓了頓才轉身離開，他自詡還是對杜蘭有幾分了解的，這傢伙雖然好色，但卻很重感情，倒不至於作出有了新歡便拋棄了舊愛的事情。
靠在樹榦邊，梅洛偷偷望了一眼艾琳娜那張在魔法燈光下顯得愈發璀璨的容顏，釋然地嘆了口氣，當年兩人初見的景象還猶在眼前，雖然只是一聲普通的關切問候，但其中蘊含的暖意已經足以讓他回味一生，緩緩從腰間抽出一柄鋒銳的短劍，梅洛狠狠地將劍刃刺進了自己的心臟，感受著劍刃上的冰冷寒意和那讓人窒息的痛感，梅洛的臉上露出一抹笑意。
「願你能獲得幸福，艾琳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