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元旦逆案(一)
來興兒一覺醒來,眼見窗外天色已是大亮,他揉揉眼睛,四處逡巡著,發覺自己正躺在小木屋中夏嬤嬤的床上,身上蓋著厚厚的棉被。他一驚之下,連忙掀開被子,坐起身來,耳畔忽然傳來夏嬤嬤的聲音:「你這孩子,酒量也恁小,才喝兩杯,就醉成這個樣子。」
來興兒努力回憶著昨晚的情形,可腦子中卻一片空白,什麼也想不起來。夏嬤嬤將一碗熱氣騰騰的米粥遞到他手中,笑呵呵地說道:「娘娘那邊一清早就派人來過了,你把粥喝下去,咱們一起到娘娘那兒過年。」
來興兒接過粥,迷惑不解地問夏嬤嬤:「我怎麼會睡在這兒呢?昨晚發生了什麼事?」
夏嬤嬤一臉驚詫:「你倒來問我?自己喝醉了,趴在桌上就睡,害我老婆子費了半天勁才將你挪到床上。怎麼,想不起來了?」
來興兒啜著粥,恍惚記得事情似乎不是這樣,可到底是怎麼回事,他腦子木木的,卻到底也想不明白。
來興兒背著夏嬤嬤回到馬廄,把門的小宦者遠遠地看見他二人,一溜煙兒地跑去報告錦屏。錦屏正在安排人張羅晌午飯,聽說來興兒回來,氣不打一處來,隨小宦者趕到院門口,將來興兒堵在門外,雙手插腰數落道:「我把你這養馬的小廝,只顧自己貪杯快活,待會兒太子爺來了,瞧我不狠狠地告你一狀。」
夏嬤嬤忙勸解道:「他小孩子家過年高興,多喝了兩杯,叫姑娘擔心啦。老婆子替他賠個不是,姑娘就原諒他吧。」
錦屏見夏嬤嬤出面講情,不好駁她的面子,側身讓出道來,嘴裡兀自嘟囔著:「嬤嬤也不攔著他些,由著他喝。」
夏嬤嬤呵呵笑道:「怎麼,連我也扯上了不是?太子今兒晌午來這裡嗎?」
錦屏挽住夏嬤嬤,答道:「今兒一早,內坊來人傳下話,太子進宮給皇上皇后請過安后,就來和娘娘一起過年。」
三個人說說笑笑,走到景暄住的上房門前。來興兒停下腳步,對錦屏和夏嬤嬤說:「你們先進去陪娘娘說會兒話,我到伙房瞧瞧。」
錦屏叮囑道:「我才收拾了個野鴨子火鍋,你叫他們仔細瞧著火候。」邊說邊將夏嬤嬤讓進房中。
景暄屋中生著炭火,暖融融的。景暄正披衣坐在床上看書,見錦屏引著夏嬤嬤進來,便放下書,下床說道:「本想著給嬤嬤拜個早年,這會兒怕已近午時,嬤嬤且擔待些。」
夏嬤嬤上前扶住景暄,訕笑著說:「老婆子沒出息,昨晚喝了些酒,今早起來得遲,耽誤了給娘娘請安,還請娘娘不要見怪。」
景暄對錦屏吩咐道:「叫來興兒派人勤打聽著點兒,太子一回宮,咱們就準備開席。」又拉著夏嬤嬤一同坐在床邊,笑著安撫道:「嬤嬤是暄兒的恩人,不須見外。咱娘倆且嘮著,等太子一到,咱們一起熱熱鬧鬧地過個年。」
可是眾人一直等到天近亥時,太子也沒來。派去打聽消息的人回來報說:「太子自寅時進宮,就沒再出來。午時剛過,各個宮門突然增加了禁軍把守,不知宮內發生了什麼事?」
景暄怕夏嬤嬤人老忍不得飢,遲遲等不到太子,早教人預備下點心充饑。眼見天色已晚,仍無太子的消息,又聽說宮門增添守衛,景暄內心甚是不安,便派來興兒到太子內坊叫尚敬過來問話。
來興兒來到太子內坊門外,見平時並無人看守的院門口此刻竟站著四名挎刀的軍士。他上前跟軍士說明來意,其中的一名軍士只冷冷地說了句:「且到一邊候著。」便把他晾在一邊,不再理會。來興兒心中焦急,抬腿就要硬往裡闖,卻被人從身後將他一把抱住。來興兒掙了兩掙,沒有掙開,抬眼看時,只見抱著自己的不是旁人,竟是結義兄長駱三兒。
駱三兒光頭沒戴帽子,身著軟甲,腰挎寶刀,儼然一副軍官的模樣。來興兒才開口叫聲「大哥」,嘴就被駱三兒用手緊緊捂住。駱三兒抱著來興兒走出一二十步,將他輕輕放下,低聲問道:「你來做什麼?」
來興兒揶揄道:「呵,刺客變官軍了啊。你在這裡幹什麼?」
駱三兒詭異地一笑,輕輕吐出四個字:「奉旨拿人。」
來興兒當胸捶了他一拳,啐道:「放屁,跑到東宮拿什麼人?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駱三兒沖他身後努了努嘴,說道:「你看,拿的就是她。」
來興兒回過身,果然見一隊軍士押著個五花大綁的女人正往太子內坊院內走去。他詫異地問駱三兒:「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駱三兒並不正面回答,只說道:「我現在右監門衛轄下清寧宮處當差,有事可到那裡找我。你趕緊走吧。」
來興兒不甘心地又問了一句:「景嬪娘娘牽挂太子,不知太子現在何處?」
駱三兒聽得景嬪娘娘四個字,遲疑了一下,悄聲說道:「宮中出了謀逆大案,太子正在宮中主持查究兇犯。此事只可對娘娘提及,不得說與旁人,切記。」說罷,推了來興兒一把,便急匆匆地走進了太子內坊。
來興兒看情勢去見尚敬已不可能,只好獨自悻悻地返回馬廄。他邊走邊回想剛才發生的一切,只覺心中有太多疑惑難以解開:駱三兒如何當上了軍官,又怎麼會在皇後宮中當差?東宮之中怎麼會有謀逆的兇犯?陡然間,他想起昨夜夏嬤嬤的異常舉動和自己莫名其妙的醉倒,難道被抓的女人就是與夏嬤嬤同行之人?來興兒不敢再胡思亂想下去,踩著厚厚的積雪一路小跑回到了馬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