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 10 章
「你先去買一盒香燭,我自有辦法。」
大清早的很多店都還沒有開門,但邢戰還是想盡辦法敲開了一家殯葬雜貨小店,買了一盒香燭。
「要怎麼弄?」
宮牧站在醫院走廊的交叉口,衣袖一揮,紅色的碎光像被風吹散一樣飄向每一個角落。
片刻后,詭異的景象發生了。
一個身材消瘦,穿著病號服的鬼從走廊盡頭的廁所里探出頭,似乎很膽小,左顧右盼了一陣后緩緩飄出廁所,最後停在了宮牧面前。
這鬼像很怕宮牧,站在他面前瑟瑟發抖:「星君您好。」
小小的宮牧倨傲地嗯了一聲,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
緊接著又有許多鬼從四面八方鑽了出來,或走或趴,不同年齡,不同性別,連外國鬼都有,有的腦袋上插了一把刀,有的只有半截身體,有的膘肥體壯,有的面黃肌瘦,他們陸陸續續出現,恭恭敬敬地站在宮牧面前。
這是一幅很怪異的畫面,來來往往的人自顧自地行走,毫無知覺地穿過鬼魂的身體,陰與陽兩個世界互相重疊,生與死兩種狀態彼此糾纏。
雖然醫院是靈異小說里頻繁出境的場所,但如果不是親眼所見,邢戰根本就不會相信醫院裡藏了那麼多鬼。
「你過來。」宮牧朝一個方向一指。
眾鬼分兩列排開,一個鬼嬰爬了出來。
鬼嬰瘦瘦小小,比邢戰的巴掌大不了多少,滿身血污,頭上稀稀拉拉幾根毛髮,一看就是剛出生就夭折的嬰兒。他揚著頭,咧嘴一笑:「星君大人。」
「就你了,其餘的散了。」宮牧小手一揮,眾鬼歡天喜地一鬨而散。
邢戰嘴角抽動:「那麼多鬼,你不做點什麼?」
宮牧側目:「這是黑白無常的活,都說我只收厲鬼了。」
「你這算瀆職嗎?你凈化驅散或者超度一下也是舉手之勞吧?」
「幹什麼,你要去天庭紀委告我嗎?」
宮牧的手搭在香燭上,紅光閃過,從一個香燭上抽出一個一模一樣的虛化體,遞給鬼嬰。
鬼嬰大喜過望,兩隻細小的手捧著香燭,吧唧吧唧地啃。看他吃得進津津有味,邢戰下意識地咽了下口水。
一個香燭進肚,鬼嬰心滿意足地拍拍肚子:「星君大人有何指示?」
宮牧沖邢戰使了個眼色:「走吧。」
林輝一看見邢戰向他走來就惡狠狠地瞪著他,更加大聲地呼痛。
邢戰瞄了眼林輝的膝蓋,不開口只是冷冷地注視著林輝,凌厲的眼神富有攻擊性。
林輝被他看的背脊發涼,但硬著頭皮嚷道:「姓邢的我告訴你,我不會放過那女人的!你們先把醫藥費賠出來!」
邢戰根本不理會他的叫囂:「阿玲的孩子沒了。」
林輝先是愣了一下,隨即虛張聲勢地提高嗓門:「關我什麼事!我每次都很小心的!誰知道是哪個野男人的種!」
邢戰強忍住一拳揮上去的衝動:「除了你還能有誰!」
「我怎麼知道!我……」
乾瘦血淋的鬼嬰爬上了床尾,一條血痕從走廊上一直延伸到腳邊。
林輝驚恐地瞪直了眼,用力閉了下眼。
邢戰怒道:「林輝,你不要太過分了,都是男人你這點齷齪心思我會不了解嗎?」
鬼嬰抱著林輝的小腿,揚著細小的腦袋,咧開的嘴似笑非笑,一步步向上爬。
林輝嚇得渾身發抖,一句話都說不出,指著鬼嬰,看向邢戰:「這裡……這裡……」
邢戰還在繼續說:「你對不起阿玲的地方多了去了,還敢再跟她要錢?臉是個好東西,你要一點行嗎?」
鬼嬰咿咿呀呀地爬到了林輝的胸口,舉起筷子般細的手臂:「爸、爸……」
「啊——」林輝尖叫,「有鬼!有鬼!你看到沒有!」
邢戰暗自好笑,但假裝什麼都沒有看見:「什麼鬼?哪裡有鬼?你找點有水平的借口好嗎?我看是你心裡有鬼!」
鬼嬰揪住林輝胸口的衣服:「爸、爸,我、死、了……」
「啊啊啊——不要過來!」
邢戰火燒澆油:「喂!你聽見我說話沒有!別裝瘋賣傻的!有鬼也是你剛死的兒子!」
「爸、爸,你、踹、得、我、好、痛……」鬼嬰糊了林輝一胸口的血。
「救命啊!救命!有鬼!」林輝抓住邢戰的胳膊,哭得眼淚鼻涕齊飛,「你沒看到嗎?有鬼啊!就在我身上啊!啊啊啊——」
邢戰嫌臟似的甩開他:「光天化日的哪有鬼啊?你快點還錢!阿玲這次流產的醫藥費,還有你以前跟她要的錢!少說也有小一兩萬!統統給我還出來!」
「我沒錢!有鬼!我要死了!救命啊!」林輝嚇得神經錯亂,拖著傷腿想逃,可剛一站起又摔倒在地,疼得鬼哭狼嚎地叫。
鬼嬰又不急不緩地向他爬來,拖出一條血痕:「爸、爸,你、欺、負、媽、媽……」
「我沒有啊!救命啊!有鬼啊!你們都看不見嗎?」
林輝心裡有鬼,所以他根本就不會想到蔣玲肚子都不顯,怎麼可能會流出那麼大的嬰孩。
醫院裡其他病人都昏昏欲睡的,被他嚎得不得安寧,紛紛出言斥罵。
邢戰揪起林輝的胸襟將他拎起:「還錢啊!你聽到沒有?你借的錢再加醫藥費,四捨五入就算你三萬塊,拿出來!」
鬼嬰陰森森地笑:「爸、爸……」
「我沒錢……」林輝哭道。
「你敢不給!」
鬼嬰的手搭上林輝受傷的膝蓋:「爸、爸,我、死、得、好、慘……」
「我給!我給的!救命啊!」
「我給你一個星期時間籌錢!就你這樣的人渣!要是敢反悔,早晚被鬼找上門!」邢戰威脅。
鬼嬰在宮牧的指示下隱去身形,就連弄出來的血跡都消失了。
差不多了,再嚇唬他,引來安保人員也總是件麻煩事。
林輝恍恍惚惚地看著剛剛鬼嬰存在的地方,眼一閉,徹底嚇暈過去。
邢戰把他丟在地上,拍了拍他胸口皺起的衣服:「哎呀,護士小姐,這裡有人暈倒了。」
解決了林輝,宮牧把剩下的香燭都獎賞給鬼嬰:「幹得不錯。」
「謝謝星君大人!」鬼嬰興高采烈地捧著一大堆香燭離開。
「你也幹得不錯。」邢戰對宮牧道。
宮牧斜了邢戰一眼,心裡卻也有幾分得意:「我幫了你,你該如何報答我?」
「你看你這人怎麼沒點助人為樂的精神呢?」
「少廢話,只要你助我修行圓滿,早日回天庭,什麼都好說。」
兩人回到蔣玲的病房,她已經從麻醉中蘇醒,回想起昨夜和流掉的孩子,哭得泣不成聲。
其他女孩勸道:「別哭了,這種男人不值得為他傷心,沒了孩子正好重新開始。」
蔣玲還是哭泣不止。
邢戰見不得這種哭哭啼啼的場面:「別勸她!哭!讓她哭個夠!把腦子裡的水都哭出來就不會看上那種人渣了!」
蔣玲哇的一聲嚎啕大哭。
女孩們紛紛埋怨:「戰哥,你幹什麼呀,沒看阿玲已經那麼傷心了嘛!」
邢戰一張嘴說不過她們七嘴八舌,一個頭變兩個大:「你們這些女人真麻煩!隨便你們!我回去了!」
婦產科本來也不適合他多呆,再說時間也差不多了,邢戰趕回水月人家開門。再苦再不如意,日子還得一天接著一天過,醫院裡留了一個人照顧,其餘人回來繼續工作。
折騰了一晚,邢戰累極,把茶坊的工作安排好后,就回到小屋裡補眠。
宮牧飛上屋頂,現出成人體型,環繞的焰光映照在他眼中,陸離神采妖冶勾魂,但又暗藏凜凜不可侵犯之勢。
他拋出一團火焰,火焰中裹著一團扭曲的黑霧。
雖然現在臨近正午,不是最好的修鍊時間,但煉化惡靈並不需要太多拘泥。
熒熒似火,變幻莫測,迷亂心智,熒惑星近乎妖星,熒惑星君近乎妖君,主殺伐,斷刑罰,桀驁不馴。以大妖治小妖,大鬼殺小鬼,熒惑星君輪迴九世,妖行人間,眾妖鬼聞名慄慄。
烈火熊熊,直衝天際,黑霧在烈焰中煉燒,神形俱毀。
就在最後一絲邪氣消散之際,火焰中突然虛化出一張獰笑的面具。
宮牧怔神之後震怒:「放肆!」
面具動了,火光扭曲了他的臉龐,笑容益發猙獰可怖:「熒惑星君,你可還記得我?」
宮牧內心驚疑萬分,但表面上還是波瀾不驚,目光沉沉。
「你果然不記得了。」面具的眼睛彎成詭異的弧度,「你又與他在一起了,你可以忘記我,但你把他也忘記了嗎?」
「你在說誰?」宮牧喝問。
「你很清楚我在說誰。」面具在火光中聚散隱現,「你想再害死他一次嗎?我可以幫你。」
宮牧正要說什麼,面具呼的一下,帶著殘餘的火焰,消失得無影無蹤。
猖狂的笑聲在空中回蕩,宮牧怒火中燒。
邢戰這一覺睡得很不踏實,他身上一會熱一會冷,一會像關入火爐炙烤,一會像跌入冰潭浸泡。
他擰著眉頭在床上翻滾,忽然夢中的景象一變。
暮靄沉沉,霞光如血,他愕然發現置身於金戈鐵馬的古戰場,旌旗林立遮雲蔽日,腥風四起血染金甲,屍橫遍野斷戟衝天。
一轉眼,他又發現自己在策馬狂奔,胯.下青驄駿馬血汗淋漓,瘋也似的迎著落日。前方又出現一人一馬,駿馬瑩白如雪,縱馬者身姿俊逸,一身緋色甲胄,艷如殘陽。
是誰?他想要看個清楚,光芒刺痛他眼睛。
邢戰從夢中驚醒,汗流浹背。
宮牧也剛好回到屋裡,臉上驚疑之色未退。
兩人相顧無言,各懷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