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琉璃星（二十）

在我死之前，你休想前進一步！

夜陌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做的。

本源透支至多能再維持三分鐘，白羽急得已經關掉了智能模式，在她耳邊聒噪地大叫起來。夜陌卻充耳不聞，只一遍遍地衝上前去，被打回來，再接著起身，又衝上前去。

鍾銳雙目充血，沖著她大喊：「長官！撤啊！你肯定有能力離開的！走啊！」

白羽也在耳邊吼：「快走啊！這樣下去一個都活不了！」

理智告訴她，她應該在這個時候離開，或許還能救下一個或兩個人，到最近的基地通知他們防禦；可她的心告訴她，她不能。

不能撤退，不能留下一圈戰士逃走，至少，要和同伴們犧牲在一起。

讓她最後感情用事一次吧。

夜陌再一次被蠻橫地挑飛。這次，藍蟲鋒利的口器整個貫穿了銀影，貫穿了她的胸腔。

一切都結束了……

縱使銀影用最好的材料打造，最好的工藝鍛造，此刻機身上也滿是斑駁的划痕和凹陷。她強撐著身子站起來，又一個不穩重新倒在地上。

耳邊似乎有很多人的呼喚聲，可她一個都聽不清。

五感正在慢慢消失，駕駛艙內的溫度正在以很快的速度下降著。

她最後看到的畫面是藍蟲高高舉起的前爪，薄薄的刃在光下泛著耀眼的色彩。

夜陌閉上了眼睛。

「阿陌！」

恍惚間，面前似乎突然出現了一道冰牆。

夜陌以為她會死，畢竟受了這麼重的傷，聯邦的醫療技術並沒有聯盟的發達，完全治癒的可能性不超過百分之三，因此，當她睜開眼睛的時候，感到十分驚異。

但很快，夜陌就意識到，或許她真的死了。

她的五感被放大了至少十倍。視線所及之處是一片五彩斑斕，黑色的空間中飄蕩著無數顏色各異大小不一的絨球，絨球不斷長大，長大，長到一定大小就爆炸，又分成無數小絨球，開始長大，長大，爆炸……

這一個過程通常只需要約莫半分鐘的功夫。這樣幾何級的增長實際上是非常恐怖的，尤其在基數無限大的前提下。然而夜陌奇怪地看到，眼前的絨球數量似乎並沒有增長多少，那麼這個空間至少得有多大？

無限……

無限。

夜陌恍然大悟。

無限的空間，無限的時間，無限的質量。

質量所充滿者為空間，空間所經歷者為時間。

「沒有空間就沒有時間？」夜陌饒有興味地念著，「那麼，人們通常所認為的時間凌駕於空間之上，是錯誤的咯？」

這時，無限空間里的小絨球們忽然開始一下下有規律地顫抖起來，夜陌竟然能「讀懂」它們的語言：「……原生質，質生空……空生時，時生萬物……」

她一挑眉：「它讓你們給我帶的話？」

「是。」

「它究竟想告訴我什麼。」

「您知道。」

「這是什麼地方？」

「不能說。」

「我死了么？」

「不清楚。」

「我什麼時候能出去？」

「領悟之後。」

「它安排的？」

「是。」

「我為什麼不能進思維殿堂？」

「不能說。」

「為什麼是我？」

「不知道。」

接下來再問，小絨球們就不「開口」了。

夜陌很焦躁，十分焦躁，非常焦躁。

她不清楚自己是活著還是死去，不知道現在外面的局面如何，也不知道她來到這個神秘空間的原因。憂心，焦灼，最後全都化成她很久都沒有感受到過的無力感。

如果我再強一點……再強一點……

夜陌嘆一口氣。現在說如果沒有任何作用，與其在這裡怨天尤人，不如腳踏實地地做些什麼。

空生時，時生萬物。沒有空間就沒有時間，或許，她在試煉中使用暗灼和明殤的時候，觸摸到的時間壁障，不是錯覺？

未來的墨晗姐告訴她的「方向沒有錯」或許指的是她一直懷疑研究的時空融合？

那麼……

夜陌閉上眼睛，伸出手，大開識海，精神力一波一波不要錢一樣地往外送。

絨球們和著精神力波動開始一顫一顫地抖動。

以往開精神力感知的時候，她「看」見的是無形的、密密麻麻的空間線，每當有東西出現在警戒範圍內時，其自身重力所造成的的空間彎曲能被她清晰地感知到。而此刻，她精神力所及之處，竟然連一條空間線都沒有看見。

夜陌大驚。

事實上，空間是無所不在的，她所能看到的空間線只是空間的一種顯性形態，打個不恰當的比方，規則無所不在，我們看到的法律，包括不在法律條文上的所謂「習慣法」以及「倫理道德」，都是規則的一種顯性形態。

空間無所不在，空間線也無所不在，空間線和空間線之間的交點是空間節點，身上攜帶空間法則不被其所排斥的人就可以通過空間節點從一處空間轉移到另外一處空間。

而即使在虛擬的網路里，也有虛擬的空間承載精神體和時間，不可能有不存在空間的地方。

夜陌吃驚之後，加大了精神力的輸出，小絨球們抖得更歡了。

精神力輸出到了極限，夜陌的腦袋開始隱隱脹痛。她嘆了口氣停了下來，隨手抓了一隻藍色的小絨球：「是我猜錯了？」

藍色小絨球聲音很歡快：「您知道。」

「**!」她狠狠地爆了句粗，忍著識海的不適，「媽的，沒有空間，老子就造個空間出來！」

「你別亂來！」小絨球們嘰嘰喳喳地喊著。

她把絨球舉到自己眼前盯著它：「我知道你知道，這是啥地方我大概也猜了個**不離十，你再嘰歪信不信我真的搞片空間出來，到時候光修復時間線就夠你受的了！」

她手裡的藍色小絨球默了一會兒。很快，夜陌眼前無限的密密麻麻的小絨球們開始不斷縮小，然後徹底消失，只剩夜陌手中一個。

「你想知道什麼？」

夜陌冷笑著把絨球在手裡扔來扔去：「你先別說，讓我猜猜，你只需要說是與不是……目前的我只是一個精神體，但我的身體也不在現實中了，雖然八成可能還沒涼透。」

「是。」

「這裡只有時間而沒有空間，不，準確來說是我找不到空間的原因，是因為你截取了只屬於我的二十三年時間，只要『我』還存在，時間就會積聚在這裡？」

「……是。」

「周圍全都是時間，密密麻麻的時間，所以我猜，這裡是時之縫隙？」

「你突破了？！」絨球聲音十分驚訝。

「你果然知道點什麼，接下來是問答時間。」她笑得陰森森，把絨球在手裡捏圓搓扁，「你只抽走了我的時間，那如果我回不去的話，和我的時間線有交錯的人會怎麼樣？是徹底遺忘還是死亡？」

「……時間交叉較少的遺忘，較多的會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