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小風波
「你說的當真?」
「空口無憑,你可敢立下契書憑證!」
看到對方痛快的一口答應下來,讓這些吵鬧的佃戶們大感意外,他們原本以為,這次交涉,少不了又要多費幾番唇舌,你來我往扯皮一番,卻沒想到,對方二話不說,就答應了下來,事出反常,必有妖怪,這讓他們反而心裡不踏實起來。
有兩個彪形大漢站出來當場質問,這兩人長得都身軀健壯,孔武有力,一個叫作王鐵柱,一個叫作張二牛,正是帶著這群佃戶鬧事的領頭人。
「當然是真的,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你們若是不信,當場立下契約憑證,也不是不可以的。」江雲一副肯定的神色道。
眾佃戶一時面面相覷,江雲態度的大轉變讓他們反而感到幾分不踏實,只覺得眼前的人行事透著古怪,彷彿變了一個人似的,哪裡像是原先那個獃頭鵝一般的酸書生了,給他們感覺,倒像是一個狡猾的老狐狸,是不是正挖了一個大坑,等著他們往裡跳呢。
但他們左思右想,又實在想不出,對方會有什麼陰謀詭計,對方滿口答應租子減作兩成,這不就是一件好事,也正是他們此來的目的,如今目的達成,他們還有什麼不滿意的,若是就此退怯,豈不是讓人看了笑話。
「好,不是我信不過你,這事情,還是立字為證,有憑有據的好!」王鐵柱,張二牛跟其他人又低頭小聲竊議一番,不再多想,就要求立字為證。
江雲也不多說,轉頭吩咐一旁的老管家谷伯去拿來紙筆,老管家谷伯站在那裡一時卻沒有動作,他沒想到,江雲會一口痛快答應對方的條件,這或許是自家老爺的緩兵之計,只要拖過了這一陣子緊迫的春耕時節就好,等到夏收的時候再好生計議。
可是若當場立下合同憑證,白紙黑字,鐵證如山,那就不是簡單的口頭約定了,若是反悔,到時這事鬧到官府衙門去,自家也站不住理,只有依著合同辦事了。
他心下焦急,忙拉住對方低聲勸阻道:「老爺,這事可萬萬不能留下真憑實據,否則我們就是站不住理,到時想要反悔也不成了。」
「誰說我要反悔了,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讀聖人之書,這點道理豈能不知,之所以留下憑證,不過是讓他們安心罷了。」江雲認真的道。
老管家谷伯聽得一愣,看來老爺並不是想要使什麼緩兵之計,而是準備真的要答應對方的條件啊,若真是這樣,以後自家的租子豈不是都要減作兩成,白白損失三分之一的進項不說,還會因此成為十里八鄉的笑話了。
他當即就拉住對方,還要使勁勸說起來,但江雲卻聽不進去,不耐煩的揮揮手,道:「谷伯不必多說了,這件事就這麼決定了,你快去吧,快去拿紙筆來。」
見對方還站著一時不動,江雲又喝道:「這個家,還是我作主的,莫非我的話現在就不管用了么。」
見到對方的話說到這個份上,老管家谷伯也不好再說什麼了,哀嘆一聲,只得不甘心的轉身往裡去了。
不一會兒,老管家谷伯就從裡面走了回來,手中已經拿了一副筆墨紙硯了,端到江雲面前,請對方提筆。
江雲接過紙筆,當即就要揮毫書寫這份契約,這時就見到王鐵柱走上前來,大喝一聲道:「且慢!」
江雲停住筆,抬頭問道:「還有什麼事么。」
王鐵柱朝著他手中的紙筆瞥了一眼,粗聲粗氣的道:「誰知道你會耍什麼滑頭,這個契書,我來說,你來寫。」
江雲一聽,頓時就明白,對方還是不放心這契約的內容,擔心自己搞鬼,但他本也沒想搞什麼鬼,所以也不以為意的答應了。
王鐵柱開始一邊說,江雲則是一邊寫,說的時候,王鐵柱存了一個小心眼,就是把今年的租子一口咬定為兩成,至於今年天時好不好,歉不歉收的問題,則是閉口不提,依著這份契約,就是今年天時大好,大豐收的情況下,租子依舊是兩成。
對於對方這樣的小心思,江雲一眼看破,心知肚明,不過並沒有在意,依著對方的原話,一字不落的寫成了這份契約,寫完之後,就遞給眾人傳看。
王朝文風鼎盛,家家戶戶都有誦讀之聲,少有目不識丁之人,就是眾佃戶中,也多有讀書識字的人,不過限於天賦資質,以及家境情況,並沒有堅持下去,大部分都是認得一些字,初明聖人之言就輟學務農了。
眾佃戶傳看之後,確定這份契約一字不差,一個個都喜形於色。
作為眾人的領頭人,王鐵柱和張二牛兩人更加慎重一些,把這份契約從頭到尾仔細看了三遍,但也沒有發現什麼蹊蹺,契約上的文字根本就是依著王鐵柱的口述寫成,一字不差。
但兩人總覺得這好事未免來得太快,特別詭異的是,眼前這個江家小子表現的十分古怪,態度跟幾天前怒髮衝冠,尋死覓活迥然兩樣。
聽說上次這江家小子當場被氣暈之後,回去大病一場,眼下行事古怪詭異,莫非就是被氣得糊塗了的表現,又或者是總算有了自知之明,知道爭執不過,心中已經怯了,索性就此放棄了?
兩人思來想去,覺得也只有這樣才能解釋對方現在這般不正常的行為。
「怎麼樣,大家若是看過無誤之後,我們就可以簽字畫押了吧。」江雲等著有些不耐煩了,發話道。
看他急著完事的姿態,不像是簽訂屈辱的城下之盟,反倒像是佔了什麼大便宜似的,王鐵柱和張二牛兩人心中雖然還有些犯嘀咕,不過眼下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萬事俱備,他們總不能再臨場退怯了。
兩人彼此對視了一眼,沒有再多說什麼,就走上前來,在這份契約上簽名畫押,完了之後,又對其他的人招呼一聲,其他的眾佃戶早等不及了,都呼啦一聲圍上前來,一一在契約上簽名畫押,以作憑證。
最後江雲也在這份契約上籤下了自己的大名,並取出印章蓋上了,這份契約也就當場生效。契約一式兩份,一份由江雲保管,一份則由王鐵柱代眾人保管。
事情已了,大家也沒有什麼多說的,各自歡天喜地的散去。
「哈,沒想到江家小子這次這般好說話,這麼快事情就成了!」
「是啊,現在我都不敢相信,莫非事情有詐?」
「有什麼詐,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鐵證如山,到時他難道還能狡辯耍賴不成?」
「就是,白紙黑字的契約,鐵證如山,他江家小子若是想反悔可不成,到時就是說到天上去,也沒理了!」
回去的路上,一眾佃戶喜氣洋洋,彷彿打了一場大勝仗,三三兩兩的交頭接耳議論著。
領頭的王鐵柱,張二牛兩人,心裡卻總覺得有些不踏實,思來想去,還是覺得今天那江家小子的態度表現,實在是有點詭異,不太正常了。
只是他們左思右想,又實在想不出對方能有什麼翻盤的手段,最後只能認為是上次爭吵吃虧之後,對方吃一塹,長一智,不敢再跟眾人爭執,偃旗息鼓,息事寧人了,雖然對方心中定然不甘,懷恨在心,尋思日後報復,但他們也不怕了,心想有朱老爺背後支持,還怕這樣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兒不成。
想到這裡,他們也就心安理得,不再去多想了。
「老爺,你不該就這般輕易答應他們的呀!」在眾人走後,老管家谷伯忍不住又唉聲嘆氣,抱怨起來。
江雲一時沒有答話,這時又見到幾個人影,從遠處朝著這邊走了過來,一直來到了江家屋前停下。
這一行人,人數不算多,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個年約十**的妙齡村姑,瓜子臉,柳葉眉,大眼睛,雖是荊釵布裙,也不乏姣好姿色,在她身邊,還攙扶著一位白須老者。
「你們也是來鬧租子的么。」看到來人,以為對方又是來鬧租子的,老管家谷伯氣不打一處來,哪有什麼好臉色。
「谷伯,你誤會了,我們來並不是為了租子的事。」那個妙齡村姑走上前來,朝著氣沖沖的老管家斂衽一禮,又瞟了一旁的江雲一眼,笑著說道,「王鐵柱,張二牛他們前來鬧事的事情,大家也聽說了,他們都是無理取鬧,東家不值得為此生氣的,東家完全不必理會他們的無理要求,我就不信,東家不答應,他們還真能罷工不成,否則錯過了春耕農時,吃大虧的是他們自己。」
聽對方這麼說,老管家谷伯臉色和緩下來,瞥了旁邊江雲一眼,又嘆氣一聲說道:「還是王姑娘明事理,不過,不過剛才老爺已經答應王鐵柱,張二牛他們了。」
「啊,東家竟然答應了?」聽了老管家谷伯的話,來的村女王姑娘一行人十分詫異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