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五章 來者何意

第四百一十五章 來者何意

青州,為古九州之一。因地處東海和泰山之間,位於中國東方,「東方屬木,木色為青」,故名青州。齊魯大地,歷史源遠流長,文化璀璨,人傑地靈,而此地民風,可以很淳樸憨厚,必要時也可以非常剽悍善戰。

秦天聖十四年,鎮東將軍、河東郡公石生,揮兵攻佔青州,擊殺首鼠兩端反覆無常的割據軍閥徐龕后,又持續出兵蕩平全境,撫慰順從,格殺頑抗,恩威並用之下,基本掌控了青州。同時,石生在當地廣大民壯及降軍中,揀選悍勇之徒,煉成強兵三萬,聲勢大振。繼而,他正式上書朝廷,再次表達恭順臣服之心,並請求就任青州牧一職。彼時鄴城雖然被圍兩年但仍未下,河北依舊烽火連天,秦趙對峙相持。朝廷再三權衡有所顧忌,在大大賞賜了石生錢糧等實物的同時,以局勢緊張暫停一切升賞事務、容后再議為由,婉拒了石生青州牧之請,並讓其所部軍隊原地待命,召他本人入朝述職。

得報后,石生深居府中三日未出。再之後,青州連接冀州的西界和北界等地,開始深挖溝塹,修築堡壘,整座境內實行集中管控,嚴查出入人員,並開始積儲糧草,趕製軍械,據說是為了防備趙軍突然南下而提高戰備。

緊隨其後,秦兗州刺史李虎,隨即親自領兵兩萬,從濮陽城一路向東,來到兗東泰山郡的范縣駐兵,宣稱要密切配合青州友軍,共同加強黃河以南的防務。豫州都護、安南將軍杜宣所部,從沛縣北上至臨沂,把住了青州南大門,表示是預防吳軍犯境。與此同時,胡崧部下前將軍公孫潮,領兵一萬再次南移,進駐了黃河北岸之畔的聊城,公孫潮對此沒有任何官方說法。

青州北、西、南三處要地,皆被秦軍同時鎖死。此外,洛陽調出安東將軍任闓萬餘軍隊,東馳白馬,以作後援。對此,石生這一次沒有再說任何話,只是青州境內各項部署及勞役,還有軍隊的操練,卻更加緊鑼密鼓的加速進行。顯而易見的,青州局勢突然變得緊張和嚴峻起來。

這一日,青州首府,廣固城。

「中丞此來,有何指教啊?」

大堂中,河東郡公石生正座上首,右首邊是他的長史彭彪、義弟郭權等數名心腹;左首邊只有一人,便是朝廷御史中丞、河東道行台監察大使多柴。

前日,多柴經過一路跋涉,終於進了廣固城。但石生放了他進城,卻又沒有立即接見他,只讓人傳話說中丞遠來辛苦儘早休息為妙,把他晾在驛館,搞得多柴一肚子急話憋在心裡也沒法子。直到今日,石生才請來多柴當面一敘。有部下建議在堂前遍布刀斧手,或者陳列全副武裝的悍卒,給多柴一個大大的下馬威,對此石生還是否了。石生覺得,擺那些嚇唬人的花架子的,其實反倒是不想殺人的。真要殺人,不過一把刀、一瞬間而已,虛頭巴腦有何意義?他根本無所謂什麼下馬威,真要談崩了就立即動手。

多柴已經好幾年沒見過石生了。比起從前,他覺得石生明顯瘦了,兩鬢竟然有些許斑白,畢竟歲月易逝,石生也已年逾不惑。但雖然外貌已變得有些憔悴和衰老,那兩隻眼睛,卻似乎愈發銳利,鋒芒逼人,閃著捉摸不透的光芒。

本來方才依著禮節寒暄,聽聞石生開始有意將話題引向正處,多柴不敢鬆懈,立時集中了精神,按照事先早就整理好的思路開了口。

「不敢。河東公經年威名,傳揚中原。在下只是一個文武皆無所成的庸人耳,怎敢言及指教?」多柴抿了口茶,臉上平淡淡的笑,「不過說到來意,還是有的。河東公久在軍中,定是知道祭旗之事吧。」

聽他突然說這個莫名其妙的話,石生心中沒來由一動,面上卻不露聲色道:「中丞何意?」

「軍隊誓師前,都要斬殺貨物以祭軍旗,以求得戰神的護佑,這也是鼓舞和提升士卒鬥志的絕好手段。若是說到祭物嘛,豬羊都算可以,白馬青牛那是更好,但若用活人來祭旗,那則是向上天表示最大的誠意、向世間表達最堅定的意志,活人自然是最好的祭物。昔年,今上龍潛之時,全力討伐司馬保,在襄武大會諸將,慷慨誓師,便是將那被俘的敵方上將王連,當著數萬將士的面,做了祭旗之物。」

多柴慢悠悠地說話,黝黑的面上看不出什麼情緒的波動。「所以,在下便想,河東公如今正缺一個有分量的祭物,來向士卒們表示自己的決心。在下不才,忝居朝廷御史中丞,又兼河東道行台監察大使,論分量也算過得去。故而,河東公志在逐鹿中原,既要叛我大秦,在下便將人頭送來,權做公誓師之物。」

石生面色大變,片刻方才勉強道:「中丞何出此言?本公哪有什麼背叛之意。」

多柴雙目突然圓睜,音調猛地一提:「既無反意,為何不聽朝廷調遣,專制青州,而遍修堡壘,深挖溝塹?眼下即將秋收,又為何置大片農田於不顧,定要在鄉間廣徵民夫,以充行伍?又為何私自調動軍隊陳列邊境,竟欲與王師兵戈相向!嗯?」

他聲音高亢激昂,面色凜然,滿腔義憤填膺之氣,與此前一直以來的彬彬有禮、謙遜客氣的形象,立時便有天壤之別。

石生臉上立時漲得發紫,當即就想發作。但停了數停,神色數變,末了竟似被多柴的義正言辭給鎮住相似,只長嘆一聲,「本公當真沒有反意!只是,只是……」

下邊呼的一聲,大將郭權猛地站起身來,高聲叫道:「公帥自投身朝廷以來,任勞任怨,忠於王事,為大秦連下兗、青二州,功勞巨大!可是朝廷卻聽信那些莫名其妙的流言,愈發猜疑公帥。眼下北、西、南三面,數道大兵緊逼而來,意欲除掉公帥之意,不言而喻!」

「我等部屬,實不願意束手就擒,更不願背負不應有的罪名而任人宰割,無奈之下,只好鋌而走險,就算不敵,也定要自己殺出一條活路來!」

「你說話這麼輕巧,咱們屢建功勛,卻眼看要遭到滅頂之災。這種天大的冤屈,誰服?莫說是公帥,便是叫韓雍、胡崧他們去試試,能夠安然自若么?螻蟻尚且偷生,也不要欺人太甚!……」

「放肆!」

郭權滿臉憤恨,正在大聲嚷嚷,卻被石生陡然一聲怒喝,給生生截斷:「中丞遠來,當是指點迷津,為何卻對他大呼小叫這樣無禮?再說二位相國名諱,是你能隨便上口的么?不懂尊卑沒有規矩,自己掌嘴!」

郭權二話沒有,先對著多柴深鞠一躬,便站出來開始啪啪啪猛扇自己的臉,打得極為用力。石生眉頭緊跳,目露不忍,想說什麼卻終究沒有出聲。多柴也不勸阻,冷冷看著郭權自虐。他曉得這本來是石生主從二人在做戲給他看,更希望他及時出言阻止。但多柴就打算好好看著,什麼也不說。對於勸撫,不能夠總是示之以好,必要時也要露些手段展現霸氣,要恩威並重,才能讓人不敢妄自尊大,放老實些。

眾人眼睜睜看著郭權不一會便打腫了自己的雙頰,然後默不作聲退坐下去。氣氛一下子變得有些尷尬和難堪起來。長史彭彪忙站起來兩手直擺打圓場,沖著石生和多柴施禮道:「公帥勿惱!中丞勿怪!中丞容稟,我家公帥的苦衷和委屈,實在是讓人扼腕不平。這麼些年,公帥對朝廷的忠義,有目共睹,便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嘛!從前打下兗州,結果卻將州主給了李虎,現在打下青州,朝廷又不願使公帥牧守青州,還使數道兵馬來圍,這,這!」

彭彪瞥了瞥石生,見他聚精會神的聽,還在不斷點頭,便放下了心繼續道:「吾等非是真敢與朝廷敵對,只不過萬般無奈求以自保而已,眼下正是惶惶然不知所措。中丞!公帥為朝廷流血流汗,這都是他作為臣子該盡的本分。但朝廷種種所為,卻要使忠臣流淚!私料陛下本意不是如此,或為奸佞所惑,以致有所偏頗。煩請中丞將吾等肺腑,上達天聽。」

石生把手往下壓了壓,終於總結開口,儼然道:「部下無禮,但所說之話,倒是本公心中之言。我石生,戎馬半生,得意過,也失意過。後來屢遭坎坷,得蒙皇帝不棄,自然感激涕零。不料流言迭起,異變陡生,聖君良臣,轉眼將成仇讎,想來令人流涕。局面鬧到如今地步,難道真的是我石生一個人的罪責么。」

說到這裡,石生已明顯忍不住滿腹的委屈,似乎要將所有憤懣都傾瀉而出:「李虎、杜宣在表面上倒還算過得去,他公孫潮算什麼東西?我當年縱橫天下的時候,他連個大頭兵都算不上,現在竟敢狗仗人勢,主動寫信來責問本帥,還語出不遜,極為無禮!我石生雖然粗魯,但也自詡豪傑,如何能忍受這種小人的腌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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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末雄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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