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少年驕狂
馮亮心猛地揪起,馬上又擔憂胡老漢的安全來:「這,光天化日的,舅舅還能出什麼事?」他不自覺的攥緊了高岳的手臂。
高岳沖他擺了擺手,小聲道:「不要慌,遇事要鎮定,我也只是奇怪而已。你跟在我身後,我們輕聲進屋查看一番。」
「哪個歹人敢害舅舅,我死也要和他拚命。」馮亮用力點點頭,輕聲說了一句。
他扭頭四下張望,伸手抄起了一根地上的木杴。他輕手輕腳地跟在高岳身側,弓腰凝目,渾身緊繃,好似一隻隨時爆發野性的小獸。
二人輕手輕腳地進了屋,仔細的四下查看,正廳中桌子上已經擺著兩碟子菜肴,一碟子山菇,一碟子蒸臘山豬肉。菜肴香氣撲鼻,三副竹筷靜悄悄的架著,掀開旁邊鍋上蓋子,黃澄澄的黍米粥,還冒著熱氣。
左側胡老漢的房內一應物事也皆是老樣子,床上被褥疊的整整齊齊。
回到前院,高岳鬆了口氣,劍眉舒展,放鬆道:「看來舅舅是有事,臨時出了門,並不是我擔心的遇到什麼不測。」
馮亮也直起了弓著的腰,抓了抓頭:「可是這個時段,舅舅能有啥事那麼急,都不等我們就出門?」他說著話,手中的木杴卻沒有放下。
「咱們出去找找。」
二人商定,邁步就要出院門,只見門外一個人蹣跚走近,抬眼一瞧,卻是鄰居家的劉老頭,都七十四歲了,在古代也算高壽。
劉老頭走路哆哆嗦嗦。他面色焦急,看見高岳二人,便想加快腳步,又苦於腿腳不便,實在走不快,急的口中連連呼喝。
馮亮一個箭步竄上前,把住了劉老頭的手臂,高岳攙扶住他,大聲問道:「老爺子,可曾見到我家舅舅?」
劉老頭一手一個,抓住高岳和馮亮的手腕,好容易喘勻了氣。
「你。你二人剛從,村後山上下來,是不知村裡人都去村前啦,聽說李家二郎,不知怎的惹來了一幫馬匪,李家大郎叫人回來報信。村正召集大夥都去。你家舅舅托我老朽給你們,知會一聲。」
劉老頭連說帶比劃,急的灰核桃皮般的臉,竟泛起了一絲潮紅。
白嶺村落,依山而居,村民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淳樸簡單,有時遇見個左鄰右舍拌嘴負氣的,大傢伙勸一勸,基本上也就和解了。這一次連村正都出面了,還帶頭召喚全村人,怕是事情不小。
二人聽了個大概,大驚失色,連忙謝過劉老頭,奪門而出,直奔村前路口。
跑一小段路,遠遠地便看見村頭七高八低地擠滿了男女老少鄉親,吵吵嚷嚷的,人聲雜沓,惶惶不安。
再走近些踮起腳一看,村口外的平地上,又聚集著一大幫人,也是個個青壯,服色各異,大多手持木棒,也有的提著長短刀刃,兇狠狠的在和村民中為首的村正等人辯論吵鬧。
二人從人群中擠進去,東問西找,好容易在人群前找到了胡老漢,忙問道:「舅舅,發生什麼事了?」
胡老漢一番解釋,二人不由恍然大悟,這事情還真是本村的李家二小子引起。
本村的李家叔伯,婆娘早逝,為人忠厚老實,偏偏一共兩個兒子,老大叫李虎,老二叫李豹,都是身強體壯之輩。
老大李虎十八歲,人高馬大,在村裡的年輕人中,逢打鬥角力沒有對手,一眾少年便學那老人口傳的評書故事裡,奉了他做首領,無論比他大比他小的年輕人,皆稱呼他一聲大哥。
不過李虎總算還好,平日並不主動尋釁滋事,性格較為穩重,同時也要有點大哥的堂皇架子不是。
可是老二李豹則不同,囂張跋扈,好勇鬥狠。一則親兄長做了少年頭領,那是了不得的事情。好比現今社會,動起手來有人也會大喝一聲,曉得老子背後是誰?
二則他自身也是強壯有力,比哥哥李虎還高出半頭,一身氣力不是白給,於是身邊也聚集起一幫小弟,雖然才年方十六,也日日以二哥自居。
前日,李家叔伯趁著天晴,想將前些日子下雨打漏的屋頭修繕一番,又想將獵來的野物,拿到首陽縣城裡換賣一些錢糧布帛回來。
剛說完,老二李豹便自告奮勇,願意跑一趟腿去縣城。
李家叔伯曉得自家兩個兒子什麼脾性,尤其是二小子,很不讓人省心,生怕他又去闖禍。待出門時,左叮嚀右囑咐,老大李虎也對兄弟交代幾句,縣城不比村裡,是大地方,不要隨便惹事,衝撞了官差或地頭蛇,更不是等閑事。
李豹大拍胸脯,讓父兄放心,我一定不主動惹人。說罷便出的家門,招呼了兩個伴當,興沖沖而去。
在家修房子?開玩笑,二哥我倒不是怕吃苦,主要是太無聊太枯燥。有機會去縣城耍玩一趟,那多快活,二哥義氣,惦記著哥們幾個同去。
三人一路往南奔縣城而去。販賣了野物,換了些日用品之類,一路下來,卻也安然無事。三人在縣城裡,耍玩遊逛地心滿意足,已過了晌午了,於是便往回趕。
縣城到城外七八裡外,是一條官道,但並不算寬,此時來來往往的行人也不多。出的縣城五里地,三人橫成一排走路,正說說笑笑,旁若無人的晃著步子。
從他們迎面方向,一個年輕後生也急匆匆的趕路,本來路也不算寬,三人又是橫著走,那年輕後生的肩膀,擦撞上了李豹最外側伴當的肩膀,把伴當手裡提的一壺酒打碎在地。
那年輕後生只回頭看了他們一眼便轉過頭,腳步不停,繼續悶頭趕路。三人都是一愣。
李豹勃然大怒。豈有此理?
常日只有二哥撩撥人,今日二哥不惹人,哪來的不長眼的混賬東西,撞了咱們兄弟,連特地在城裡沽的好酒都被打碎,那可是特地買回去準備孝敬老爹和大哥的,這人連個屁都不放,就沒事人一般扭頭就想走?
「狗東西,站住!」
一旁的伴當瞅著李豹的臉色,曉得二哥不會善罷甘休,於是先聲奪人。
年輕後生聽得叫喊,便停住腳步,回頭冷冷的望過來,道:「朋友,嘴巴放乾淨點。」
「喲呵?」
李豹來了興緻。準確的說,是來了一種尋釁的興緻。他兩大步向前,走到那年輕人面前,兩人近了一打照面,李豹明顯高出一頭。
兩個伴當惡狠狠的圍上來,一左一右將年輕人後路堵住。
李豹盯著年輕人,冷笑道:「兩個選擇。一個是給咱們兄弟好好賠個不是。二嘛……呵呵。」
兩個伴當,已是伸胳膊推搡了年輕人幾下。那年輕人見這三人也不是善茬,心內嘆了口氣,俗稱好漢不吃眼前虧。咬了咬牙,罷了。
「三位朋友,小弟確實有急事忙著趕路,無意衝撞了三位朋友,實非惡意,小弟這裡賠不是了,那壺酒多少錢也好商量。」
李豹笑了。一種征服壓制的快感讓人不由不笑。眼前這年輕人怕了,不願意鬧事。可是他問過二哥我願不願意鬧事了嗎?
「如果賠禮都是這麼輕飄飄的一句,那我殺了你全家,再跟你說聲不好意思,行不行?」
李豹歪著頭,有種居高臨下的感覺。
那年輕人聞言,牙齒咯咯的響,紫漲了麵皮,瞪圓了眼睛張口便罵:「他媽的,天殺的狗東西,敢欺負到老子頭上,曉得老子是誰不?」
李豹沒再廢話,直接一拳就往年輕人臉上招呼過來,年輕人伸手格擋,揮拳便還擊,被身後二人撲倒,結果免不了一頓拳打腳踢,驚得過路之人只往邊上閃,生怕招惹了這幾個潑皮似的人物。
眼看著人鼻青臉腫,蜷卧在地,李豹蹲下身,拍了拍年輕人的臉,笑道:「狗東西,這回長了記性沒?」
年輕人要說也確實光棍,被打倒在地,反而更不妥協了,半睜著烏青的眼皮,張開腫起多高的嘴唇道:「老子生來記性就差。有種打死老子,打不死,自有鳥鼠山的雷七爺給老子出頭。」
鳥鼠山,李豹倒是聽說過。相傳那邊有群百多人的馬匪,為首的就是一個名叫雷七指的後生,據說很是勇悍,影蹤飄忽不定。
不過鳥鼠山在首陽縣西南二十餘裡外,而白嶺村卻在首陽縣正北十里,根本不搭界,怕他何來?
「我呸!老子嚇大的?管你七爺八爺的。爺爺的名號你記好咯,白嶺村的李豹李爺爺,想來報仇,咱們敲鑼打鼓迎你,嘿嘿,就怕你他媽的不敢來。」
說罷,又是一頓拳打腳踢,直打的年輕人哼哼嘰嘰的動彈不得,三人才住手,昂然離開。
沒走幾步,三人又是回返,叫嚷著酒錢還沒賠償,便在年輕人身上摸索了幾把,共摸出一吊錢來,三人大喜,揚長而去。
後來的事,不消細說,那年輕人一身傷痛,邊走邊歇,踉踉蹌蹌地走到第二日上午,才回到鳥鼠山,一回山就當面向雷大當家的哭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