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第一百零九章
收到端靜的邀請時,已是荊淼回到天鑒宗半年之後。
這一月里自然也沒有少生事端,君侯那日與荊淼撞見之後,便逃到了極東之淵。極東之淵本也有人把守,可君侯的功力好似又精進了許多,竟將人全都殺了,封印也被他打破。
已有魔族從那結界之中逃竄出來,除去鎮守在門派里的人手,幾乎各大門派皆不遺餘力,盡數傾城而出,只為剿滅魔族,重新將封印封回。
君無咎不愛爭鬥殺戮,故此沒去,宗門裡的長老峰主,只剩下君無咎,方道人,荊淼三人。因此,端靜的邀請,實在是不合時宜的令人詫異,不過思慮一陣,荊淼倒還是應邀前往了。
天玄宮與往日沒有什麼不同,端靜的玄澤鶴也早已在山門外恭候大駕,荊淼坐上玄澤鶴飛往小天塵峰。
依舊是司瑞相迎,只是還多了個小娃娃,粉雕玉琢的,並不怕生,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仰頭看著荊淼。
「明果,不得無禮。」司瑞低斥了一聲,上前來拱手道,「見過荊真人。」
「不知尊師尋我有何要事?」荊淼微微笑道,他瞧了瞧那個迷迷糊糊的小娃兒,只覺得他身上木靈之力過濃,竟遠勝人類,不由得心下起疑,「這是……」
司瑞急忙回道:「這是師尊新收的弟子。」
木妖……
荊淼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他打量著明果,最終只是微微笑道:「這孩子倒是不同凡響。」司瑞也不知道荊淼瞧出什麼,不由得心下惴惴不安,趕忙將荊淼迎入內室。
的確是在內室,端靜的床榻被一扇寒玉做架的屏風隔開,他本人在屏風之後低聲道:「如此迎客,實在是失禮了,還望見諒。」
「不妨事。」荊淼微微笑道,「客隨主便,我不是什麼太過講究的人,」其實從荊淼這個角度看過去,能瞧見床榻上躺著一個人,但絕不是端靜,因為端靜坐在旁邊,於是他仔細想了想,問道,「那少年還未好嗎?」
荊淼所說的,自然是百年前的那個藍衣少年了。
「不是他。」端靜淡淡道,「他已拜入歡夢門下了。」
「原來如此。」荊淼對這些倒沒有什麼好奇之心,只是隨口一問,沒想到端靜也老老實實的回答了他。過了一會兒,他才問道,「不知端靜真人此番邀我前來,有何要事?」
端靜輕輕放下了握在掌中的手,斂入被中,從屏風之後轉了出來,他看著坐在椅子上的荊淼,忽然道:「無暇死了。」
荊淼的手一頓,沉默了許久,低聲問道:「是誰?」
「我不知道,他拿走了闇花,我接下來便想去找闇花的消息,看看能不能剝繭抽絲找出兇手,希望你也幫我留意一下消息。近來事情不斷,你若不肯,我也不勉強。」端靜長長嘆了口氣道,「對了,我聽說你之前受了傷,如今還好嗎?」
「無妨。」荊淼淡淡道,「無暇亦是我的朋友,我會幫忙留意的。」
「你要我來?就只是為了這件事嗎?」見端靜久久沒有后話,荊淼便開口問道。
端靜似乎有所猶豫,蹙眉道:「不知荊道友對我的小徒弟,有何看法?」看來他方才雖在屋內,卻已經聽見門外的響動了。這個問題說困難其實也不困難,但說簡單卻也沒有簡單到哪裡去。
斬妖除魔似乎天生□□道人掛鉤在了一起,雖說萬物皆有生靈,但妖類難以揣測,他們本由野獸或是植物所化,有些開化靈智,如人一般尋仙訪道;有些則如獸時一般無二,偶爾也會襲擊人類,甚至吃人。
世人總覺得獸妖兇惡些,可其實死在花草樹木下作肥料的,不知幾何。
「收一隻妖類做徒弟,恐怕會落人口實。更何況萬妖谷就在旁近……」荊淼沉吟了許久,才說道。端靜聽出他言語中的婉轉與和善意味,不由得挑了挑眉頭。
「聽起來,你好似對我收妖類為徒,並不在意。」端靜的語氣瞬間緩和溫柔了許多,他轉頭將目光投向了床榻,目光在那屏風上略一打轉,稍稍收了回來,淡淡道,「那孩子是我一位友人的……後輩,我自然應當照顧他。」
荊淼不置與否,只道:「你自己要做什麼,自己心裡自然是很明白的,我一個局外人,又有什麼好評頭論足的。再說那孩子看著十分可愛,不是什麼大奸大惡之人,你收他為徒,是你的自由,我何必多生事端。」
端靜一聽,不由一笑道:「確實如此。」
他一揚袖,便將屏風拂了開來,荊淼這才看清床榻上躺著的是一個樹妖,半邊面容燒毀了,疤痕與邊緣的新肉虯結在一起,但另半張臉卻是好端端的,俊俏無比。
至於為何荊淼一眼就看出他是樹妖,實在是因為對方發上的新枝攀附在床榻上,糾纏的好似一塊被突兀放在房間里的原生態區。
「他就是我的朋友。」端靜淡淡道,「他雖然只不過是一名花下奴,但心底很善良,也很聰明。」
荊淼這才知道為什麼端靜要如此大手筆的用寒玉屏了,因為這個樹妖受了傷,而且是劫火造成的傷。屏風一離開,熱浪便好似撲面而來,他低聲道:「你的朋友受了很嚴重的傷。劫火兇狠,他又是木靈,再燒下去,怕是會撐不住。」
端靜點了點頭,微微嘆氣道:「是啊,我未能救下無暇,不能再救不下他。」
這話說的叫荊淼若有所思,他想了想白無暇,心情不由得有些沉重,沉吟道:「你既然邀我前來,那定然是我身上有什麼東西可以幫你?」
「我聽說秀水君送了一根鳳凰羽毛給你。」端靜起身走到床邊,輕輕嘆了口氣,「我想拿一個消息與你換。」
「不必。」荊淼從袋中取出鳳凰羽毛,搖頭苦笑道,「反正在我這裡,也沒有什麼用處,平日里也不過是拿來噹噹書籤作用,你如今拿來救人,也算是物盡其用。之前……我同你提的那個要求,多謝你了。」
端靜沉吟了一會兒,平靜道:「不,這個消息,你應當會很感興趣的。我想,它也足夠配上這支鳳凰羽毛,我端靜從來不虧欠別人,你要是嫌這消息不夠價值,我還可以再與你商議其他,但若是不願意接受,我也不敢接你這支鳳凰羽毛。」
「好吧。」荊淼點頭道,「那你就說吧。」
「謝道在極東之淵附近出現過。」端靜道,「我懷疑這次魔界結界的事情,也與他有關。」
這個消息實在是有點太震撼,荊淼呆立了許久,才倏然反應過來。
「不可能!」他道,「絕不可能!」
端靜淡淡瞧了他一眼,微微嘆了口氣道:「我只是懷疑,沒有說是的確有所關聯,也沒有說是什麼關聯,你不必驚慌。我只是很奇怪,他分明已經入魔,卻為什麼要幫助各大門派殺敵,又為什麼突然離開望川界。」
「我知道他為什麼離開望川界,他離開望川界……是因為想來見我。」荊淼輕輕嘆了一聲,「你確定他在極東之淵嗎?」
端靜似是有些吃驚,點點頭道:「的確,他在極東之淵救了不少人,也殺了不少流竄的修羅與魔卒,事情並未失控,也是得他幫助。我原還以為……沒想到是為了見你,既是如此……」
你原還以為他突然出現在極東之淵,又突然出手救人,自然是有什麼目的。
不必端靜說出口,荊淼也明白的很,他想端靜大概也已經明白他與謝道之間的關係了,然而卻沒有露出任何輕鄙神色,好似荊淼說的,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句話而已,不由叫他輕鬆了許多。
「我想,我也知道他為什麼要去極東之淵救人。」荊淼微微笑道,「謝謝你,端靜,這個消息比鳳凰羽毛可珍貴多了。」
之前那戰書損了天鑒宗的臉面,謝道此刻去救人,自然是示好的意思,即便不是示好,也有親近之意。更何況,謝道以前只會殺人,如今卻會救人了,也許……也許過不了多久,他就變回與以前一模一樣了。
端靜苦笑道:「對我來講,這個消息卻遠不如鳳凰羽毛珍貴,你不必客氣。」
「你準備準備,救你的朋友吧。」荊淼乍聞謝道的音訊,不由得放鬆開懷了許多,微微笑道,「他受了很重的內傷,我這幾日便留下幫忙調養,也算多謝你的消息了。」
「……多謝。」端靜沉默了一會兒,點頭致謝道。
荊淼搖搖頭,臉上止不住的笑意,就好似他不知端靜心中自己這番舉動好比雪中送炭一般,端靜也不知道自己這個消息給予荊淼多麼大的希望。
兩人之間,各取所需,彼此都覺得滿意,這就再足夠不過了。
花下奴叫做沈越,他容貌分明俊美無比,卻硬生生被毀去了半邊,很是可惜。荊淼原還想著是受劫火所傷,端靜卻說是初見時就有,他對花下奴倒也算了解,想來大概是那作為主人的樹妖對他百般不喜,因此才毀去他半邊容貌。
荊淼心裡歡喜,瞧著別人受苦,也很是同情可憐,為沈越調養身體的事就愈發上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