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Chapter 69

Chapter69

陳微言死於一場暴雪中的一場災難，他死前錄了一段VCR，給所有人道了別。

容亦一直保存著那段錄像，他拿出來無數次，播放了無數次，復錄了好幾盤，給了視頻里提到了所有的人。

但是單單有一盤，他沒有送出去。

那時候正值伊南懷著陳子遇，視頻里的陳微言說只要他能回去就娶伊南，回不去的話就勸她找個人嫁了。

這時候大概是沈幼儀死去的第三年裡，陳微言第一次提到一個姑娘，這麼深情，這麼溫柔。

容亦還記得接到陳微言遇難的通知后，從珠穆朗瑪回來的路上，遇到了伊南。她那時候不顧家裡的阻止，一路坐了三十多小時的硬座跟了過來。

她穿著一件白色的長裙，外罩一件黑色的收腰大衣。那天的青川很冷，她凌亂的長發飄舞在風中，眼眶和鼻尖通紅。

「他怎麼樣？」她開口的第一句話便是這樣一句問話，容亦猜想那時候她是不知道陳微言已經遇難了，因為那時候她的眼裡還帶著一絲叫做希冀的閃爍的光。

然而那抹光，在看到他們伸手被白布罩著的屍體后，倏地一下熄滅了。

三個月，容亦在醫院說完這句話的時候，他看到陳家父母面色有些欣慰。但是那個姑娘呢？

容亦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出現在陳微言的生命中，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相遇相愛的。

他只知道在最後的VCR里的畫面里，陳微言面容上的溫柔，確實是在提到這個姑娘時才浮現的。沒有對當前處境的絕望，沒有對死亡的恐懼，只要對這個名字所帶來的溫暖所籠罩。

「孩子還要嗎？」容亦關上病房的門，對著病床上那個滿臉蒼白的姑娘問道。

在看到屍體的那一瞬間，容亦似有準備的接住了暈過去的伊南，隨後迅速上了飛機回A市治療。

門外是兩家的父母，容亦似乎對伊南的父母有些印象，二老是經常在文化圈出現的，兩個學問很高的學者。

但是就是有些死板，在得知伊南肚子里這個孩子的父親已經死去后，面色有些沉重。還好陳家這邊之前和伊南的父母打過交道，兩家沒有撕破臉，只是氣氛尷尬異常。

「孩子啊？」伊南有些發愣，臉上還帶著未拭去的淚痕，她的聲音如蚊蠅細小。

「是，已經三個月了，你大概已經有所察覺吧。」容亦站立在她的病床邊，看著她蒼白的面色，有些不忍。

其實站在這裡的所有人，除了伊南的父母，大概所有人都希望能留下陳微言這個孩子，包括他自己。

私心裡，大概都是這樣吧。

但是他們卻也不得不為面前這個姑娘考慮。未婚先孕，遺腹子。這兩條加起來，簡直是一條死路。尤其是對名聲格外注意的伊家。

「要啊，為什麼不要。」伊南伸手輕輕撫上自己的小腹，嘴角噙著笑，目光卻有些落寞。

「本來打算他回來的時候再告訴他的，沒想到他居然是用這種方式回來的。」伊南的聲音有些沙啞，面色有些蒼白，她眼角噙著淚水，纖瘦的手指擦拭著留下來的淚水：「他說要給我一個驚喜……我以為是求婚，可是……」

容亦垂著頭看著她緊緊閉上雙眼，身後的長發逶迤在潔白的床單上，顯得分外素潔。

門外還傳來兩家父母小聲的對話，容亦為伊南做完了常規檢查，將這邊交給婦科的醫生，隨後去了陳微言的停屍室。

死去的時候那麼冷，現在依舊還要被冰冷的環境保存下來。容亦伸手握了握陳微言凍得發青的手掌，一時感慨。

他還記得剛剛去M大跟著導師每天做著各類的手術時，陳微言去學校找他，一路問了M大的女孩，在女孩的簇擁下找到了還在實驗室的自己。

那時候他還在解剖屍體，旁邊的女孩子尖叫著走開了，留下他一臉嫌棄的倚在門口看著拿著手術刀的自己。

「整天對著屍體，不感覺空虛寂寞？」他嫌棄的挑挑眉：「能把那個老兄的臉什麼的蓋上嗎？」

拿著手術刀的他內心有些欣喜，那是陳微言第一次來M大來找他，在此之前，他十分不喜歡這個國家。說是沒什麼玩頭，也不想來諸如此類。

他搖搖頭，伸手將標本的其他部分蓋好，沉聲做完手上的手術。陳微言抱胸倚在門口不進來，一直等到他做完手術，他才玩笑般的問道：

「你看過那麼多屍體，會不會等我死掉之後，也這麼冷漠的對我吧？」

「不會。」容亦收好手術刀，將標本放回原處的廳房室，打算拍拍陳微言的肩膀，卻被陳微言一個閃身躲過了。

「去洗手去洗手。」他站的老遠，盯著他的手嫌棄道。

「起碼我不會解剖你。」容亦笑道，轉身走進洗手間，伸手傳來陳微言的喊聲：「你倒是想得美。」

一切好像還在昨天，那天的陽光也是現在這麼明媚，他那天穿著一件純棉的T恤，跟那些行走在大學校園的學生一樣，明媚而有活力。

而不是現在，失去了所有生機和活力。

「那孩子是微言的？」林妍有些感慨的摸了摸自己有些發紅的眼角，小聲問道。

容亦將手上的孩子交給王媽，伸手將她攬在懷裡。林妍有些反應不過來，想要掙扎兩下，卻被他禁錮的無法動彈。

她抬起頭，容亦的目光看著落地窗外的大海，那眼神悲傷而又蒼涼，但卻纏綿而又思戀。

無比複雜，揪的人心疼。

林妍心口驀地一痛，放棄了掙扎，她窩在容亦的懷裡，看著王媽抱著睡著的嬰兒上了樓上的一間屋子，輕輕的關上了門。

「那那個叫伊南的呢？」她輕聲問道。

「大概是要準備婚禮吧，伊家父母為她介紹了一個華僑。」容亦的口氣淡淡的，語氣十分平靜。

「準備婚禮？那陳微言……和孩子……」林妍說到這裡突然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她不知道往下是不是該說，那他們怎麼辦，但是理智卻告訴她，有些事情不能再往下說了。

「沒有規定說你愛一個人就要為一個人守一輩子。感情會變，人生還長。她在微言人生最後一段時間內出現，我就已經很感激她了。」容亦手掌摩挲著林妍的後腦，看著窗外繼續說道：

「沈幼儀確實不是個很好的女人，但是無論是好人還是壞人，無論是多麼崇高的人，還是多麼卑鄙的人，都有人去愛他們。沈幼儀陪著陳微言走過人生從小到大最美的一段時光。愛情不分對不對，只有值不值得。」

「微言自從沈幼儀去世后一直陷在一個低落的深淵中，直到伊南的出現。雖然不知道這個女人在什麼時候已怎樣的方式出現在他身邊，但是確實在微言最後的那段時間裡，他常常會提起這麼一個女孩，說要給我看一看，我能感受到她的喜悅和想要和你分享的那種溫暖。」

容亦說道這裡頓了頓，他看著窗外突然有些陰沉的天，抿抿嘴唇：「臨海的天氣總是這麼變幻莫測。」

「是啊。」林妍倚在她的懷裡，看著窗外迅速聚攏在一起的烏雲，有些感慨。

她第一次聽到容亦說這麼多話，關於愛情，關於陳微言。她一直不明白在系統中陳微言為什麼會喜歡上沈幼儀這個人。

現在她突然有些明白，就像是在年少時你愛上一個叛逆的男孩，他吸煙喝酒打架，所有人都評價他是個一無是處的混混。

但是偏偏，你愛他到著迷，愛他到瘋狂，聽不到周圍那些人所謂的勸告。

現在想來，之於陳微言，沈幼儀也是他年少中那個日日夜夜美好的夢吧。

明知道所有人都不看好，但還是去無所畏懼的去愛了。大概我們看到的，和他們看到的，是從不同的側面。

她感覺突然有些愣，容亦察覺到她一絲細微的顫抖，將身邊的毯子給她蓋上。

「那她真的捨得離開嗎？」林妍被溫暖包圍，目光有些踟躕。

「大概是不捨得，我其實很佩服她，在所有人反對的情況下生下了子遇。」容亦拉著林妍的手，目光有些複雜：「但是不捨得有什麼用呢，生下這個孩子，已經是她父母對她的最後的妥協。如果微言在，也不想伊南為了守一輩子。說到底，這樣的結果已經很好了。如果是我，我也……」

林妍豎起耳朵想聽他後面的話，卻被窗外的一聲驚雷嚇到了。容亦將她擁到懷裡。

「下雨了。」

Awordloveletter：

如果是我，我也希望你不要一直守下去。但是如果是你先走，我會用一輩子去等下去，等不到，也要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