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花塢戲言
一直悶不做聲的白青皺眉道:「詢姐兒今日不是同君侯用過朝食了,怎麼還吃了這麼多?要讓君侯知道詢姐兒有違『食有時』的規矩,詢姐兒不怕被君侯責罵幾句,可我們姐妹們就得遭殃了。」
白蘞不以為意道:「詢姐兒就是貪些零嘴兒,不礙事的。你我不說,誰能告君侯那去!」
「誒,大白小白,你們就不要煩這麼多了。」花詢舔舔嘴唇,意猶未盡道,「陪父親大人用膳講究得很,他又不准我吃飽,要沒有這些糕點,我餓壞了怎生是好?」她嘻嘻笑道,「你們每天給我送糕點就是保護我不挨餓,這可是『護駕有功』趕明兒我去庫房多挑些新鮮好玩的送給你們就是了。」
白青嘆了口氣道:「詢姐兒對我們姐妹好,白青知道,可老是賞東西給我們,我們受之有愧。」
「受之有愧啊?」花詢嚴肅地點點頭,「那以後我賞你們東西的時候你們記得帶更多的糕點給我吃。」她把茶盞還給白蘞,「就當我讓你們買東西的錢好了。」
「……是。」白青無奈應下。
白蘞沖花詢擠眉弄眼。
「對了,詢姐兒是怎麼猜到那罐子里的東西的?」雖然不是親眼所見,但是出來的時候聽花詢講起今天早上的事,白青還是有些不解。
「這個。」花詢指了指自己小巧的鼻子,「聞。」
「咦?那罐子不是密封得緊么?如何聞得見,難不成詢姐兒還長了個神奇的鼻子?」白蘞驚奇道。
「哎呀,小白就是笨!」花詢哼了一聲,「父親大人之前袖口本就熏到的茶香,再看地上還掉了一點茶葉的碎屑,不難猜到是茶啊。」
她驕傲地仰起頭,嗤笑:「而且我還能猜到那是什麼茶。」
「什麼茶?」白青問。
「父親大人最喜歡的就是『寒露夜深』茶。此茶產自閩地,而且只有冬春兩季。頂級的『寒露夜深』只截取茶芯嫩葉,於早上子夜天寒露水凝重之時採摘,以特製手法炒制而成。」想了想,花詢說,「此茶本是冬季才有,想來是今年春季的茶葉保留至今。倒是奇哉怪也,為何有人送父親大人舊茶,明明是再有兩月就冬季了。」
她搖搖頭,苦惱地嘟著嘴。
「想不明白。」
說話間,馬車停了。
白蘞先一步撩開帘子,踩著凳子下去了。花詢隨後出去,搭著白蘞的手也下了車。
現已到了學堂門口,陸陸續續有公子小姐帶著書童進門。熟識的則打個招呼,然後結伴而行。在花城,誰不認識花府的大小姐花詢?見到花詢都恭敬有禮地打個招呼,不敢上前來同行。
花詢帶著白蘞、白青進了學堂天字院,開始了一天的學習。
先生搖頭晃腦地念了幾篇經易,又讓學生們將書上的東西不管明不明白都背下來,然後自己領悟,便下了學。
捧著禮經快睡著的大家小姐們聽到先生宣布下學,頓時像活了過來一樣,精神抖擻地湊在一起聊天,吃糕點,喝茶水。
花詢百無聊賴地聽白蘞和書童們在聊著自家小姐的瑣事,而那幾個書童的小姐們又湊在一起聊著哪家公子的趣事。
「……安河郡主,好像就比我大一歲吧?」
「你們說的是哪個安河郡主?」
「就是那個位寧王府的小姐,名諱楚衍的。」
「我聽說她很得當今陛下的寵,陛下親自給她取名字呢。」
「好羨慕她,陛下把她放在宮裡養,和公主皇子們一樣疼愛呢。」
「你們懂什麼,我聽說安河郡主可不是寧王的親女,而是陛下……」
花詢支起耳朵聽。
「這話可不能亂說!」一個小姐忙捂住最後說話的人的嘴,「妄議君上,是要殺頭的!」
被捂嘴的人驚慌地點點頭,后怕地縮著脖子:「我不講了我不講了。我什麼都沒說,你們沒聽見。」
「你們小聲點,花府的那位在呢!寧王和花府關係可深呢,你們這麼非議安河郡主小心被聽見……」
聲音突然戛然而止。
花詢打了個哈欠,神色如常地笑著沖白蘞道:「小白,你出去給我買串糖葫蘆吧,我想吃。」
白蘞應了一聲,抬起頭來道:「姐兒等著,我馬上去。」
上了一天的學,申時一刻準時下了學,落日即將下山。同窗們紛紛告辭,踏上了回家的路。
花詢上車后感覺肚子有些餓了。午食之時,她吃了一些糕點,現在也才過不了幾個時辰又餓了。
回府之後,花詢趕上哺食。花君侯不在,她自己用完哺食不讓就下人跟著,自己跑到後面院子里去瞧她心愛的海棠花了。今天回來得比以往早了些,所以能和海棠花多待一會兒。
看完海棠花后,花詢又去了藏書樓。找了幾本關於種花的書,以備明年下花田可以用得上。認真看到黑夜,蠟燭燒了一半,花詢才打了個哈欠回房去。
晚上準備早一些就寢,昨夜好似做了個夢,她今日都不大有精神。鈴蘭暖了閨房,又燃了熏香,早早收拾好了等花詢回來。
按平常的規矩,沐浴洗漱,退了下人。疲倦的花詢沒有和鈴蘭再說什麼,一沾上枕頭就昏昏沉沉睡過去了。
綠水千古澈,碧空萬里晴。浩淼煙波江上,白霧橫鎖。一葉扁舟若隱若現地在霧中穿梭,緩緩順著平靜的水面飄蕩著。野鶴在江面掠過,驚起一片孤影,水面倒影栩栩如生。遠處的道觀清幽高深,樓閣層疊隱在山中,靜謐無聲。
花詢仍舊是穿著一身白色裡衣,披散著發,光著腳丫站在江邊的岸上。她好奇地打量著這裡,看見江面上漂浮的小舟上站著一個白衣墨發的女子,她記起來這個人是誰了。
花仙,花渡。
「花渡!我在這裡!」她雙手放在嘴邊環成圈,稚嫩的聲音大聲呼喊著,「花渡——」然後看著小舟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便高興地向花渡招手。
小舟看似緩慢地往這邊來,可是一眨眼卻到了面前。花渡手裡握著一片葉子,白衣隨風輕揚,環佩琳琅作響。
花詢仰首看她眉宇淡然,神色如同此時風平浪靜的江面,陽光微和灑在她溫潤的臉上,白裙佩玉,說不出的道骨仙風。
「花渡,你怎麼在這裡?」她眨著眼睛道,「你坐的這是什麼呀?我還沒見過,能在水上走呢。」
「來。」她一抬手,清冷的聲音帶著溫柔,「我帶你去花塢。」
花詢飛上了小船,穩穩地站在了花渡身邊。
花渡沒有看她,負手遠眺。船卻不划自行,轉頭向遠方駛去。
聞見花渡身上那抹深邃奇特的香味,花詢小鼻子抽了抽。眼睛偷偷瞄了一眼花渡,見她沒有注意自己,花詢計上心頭。
「花渡,現今我是在做夢么?」她悄悄往花渡身邊靠近一點點。香味縈繞鼻尖,她貪婪地又吸了一口。
「嗯。」花渡應了一句。
花詢又靠近了一點,伸手小心翼翼地拉住她的衣擺,見花渡回過頭來,她露出一個甜甜的笑:「花渡,你也是我的夢么?」
花渡垂眸看她,眼眸里的清冷軟化成水:「大抵……是罷。」
迷霧漸散,江面上突然出現一座亭子,亭子后連接著長長的木棧道,棧道後面是岸上一片梨花林,花林前還有一座屋舍,坐落在江邊。江邊停著一隻小船,船上空蕩蕩的,沒有人,只有幾隻長嘴的鳥站在船上休憩。
靠近亭子,花渡抱著花詢一躍上亭中。花詢站在地上后眯起眼睛笑,天真得討喜。
牽著花渡的手跟在她身後,花詢盯著她腰間隨著走動而晃蕩的玉佩看,突發奇想地想要去抓住宮絛的流蘇。
她沒敢動,只是目不轉睛地盯著。
「花渡,這裡沒有人住么?」她覺得這樣十分失禮,便移開目光,四處看。
花渡停下來,她凝眸思忖著什麼。她說:「你的衣裳……」
才想起來自己穿著裡衣,雖說是在自己夢裡,可到底是女子,花詢小臉一紅,無辜地道:「我睡覺時就只著裡衣,這裡幸好沒有別人。」
她羞怯地低著頭,像是犯錯的孩子,聲若蚊蠅:「母親大人說,女孩子是不可以衣衫不整被人看見的,否則……」
「嗯?」
她抬起頭,看見花渡眉眼柔和,隱隱有笑意。她頓時漲紅了臉,說:「否則就要把那人的眼珠子挖下來。」又低下頭小聲道,「要不然就得嫁給那人。」
「嗯。」淡漠冷清的花仙卻勾起了笑,輕輕點頭,「這裡只有我一人。」言外之意便是說只有她看見。
「唔,那……那也不成。」她霸道地拒絕。
「難不成你要我獻出雙眼么?」花渡眼角染上笑意淺淺。
花詢搖搖頭。這太兇殘太可怕了,她做不來,也捨不得這雙清冷靜謐的眼睛為這樣的事情負責。她想了想,掰著手指算道:「我才五歲,明年就六歲了。七歲方有大禮之防,十六及笄之齡,成人正禮……」
「十七歲你來提親……」花詢沾沾自喜地點頭,認真道,「我嫁你。」
花渡一怔,繼而抿嘴輕笑,鄭重道:「好,十七歲我來提親。」
「不成不成,你是我的夢呀,你沒辦法出來的。」她為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