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故人故事
「花晏,你瘋了嗎?難道你也想反?」花詢咬牙切齒道。
「反的是你們罷?」花晏無辜地攤手,身後的郡兵立刻遞上一塊黑色綉金盤龍布,他掂量了一下,笑道,「阿姐,楚仲辭已經被下了聖旨通緝,但凡見到她的,活捉者爵封定安侯,捉不到活的,得到屍體也能得賞金千兩。」
花渡淡淡道:「天子以黃金千兩為賞金,怕是情薄,仲辭又該笑話了。」
「就算仲辭被通緝,難道陛下革了我的淮安縣主嗎?」花詢冷笑連連,「你憑什麼敢包圍我的院子,還想抓我?」
「阿姐恐怕不知道,太子親自封了我為新的花府之主,父侯的爵位也是我的。弟現在已經是花城侯,正好壓你一頭。更不巧的是,你外祖顧府因為與逆賊勾結陷害吳王殿下,所以陛下抄了顧府……嘖嘖,不過有件消息可能阿姐聽了會比較開心。逆賊楚衍與顧尚儒謀划好了,把顧崇劫走,然後顧尚儒起一萬龍驤軍,楚衍帶著龍驤軍很快就會和楚銜匯合了。也就是說,楚衍坐實謀逆還拉著顧府陪葬,而陛下點將授命,發二十萬大軍剿滅逆賊。」
少年洋洋得意地把玩著聖旨,戲謔地看著兩個弱女子:「陛下乃真龍天子,二十萬王軍頃刻就能把這兩個逆賊化為粉末。你是淮安縣主不錯,可你也是花府的人,我要以家法來懲處你,藉以父侯的命令,誰敢反對?不過你說得也對,我要是把你抓起來,就怕那些狗東西不識相,萬一欺負了我阿姐,嘖,我阿姐可是未嫁之身,怎麼能在監牢里呆著?這樣罷,你就在鏡花院好好給我呆著,讓你看著我封侯大典,再看著我把你母親遷出祖墳,你看如何?」
「你……」
「把她們倆給我關起來!包括整個鏡花院,重兵把守,誰也不得入內!」
花詢想和花晏爭執,花渡卻攔住了她,搖了搖頭道:「他帶了五十個弓箭手,想要從這裡全身而退雖然不成問題,但是君侯不能落入他手裡,否則挾君父以令孝女,還會讓你陷入名聲困頓。我們從長計議。」
要是在花渡沒有傷得這麼嚴重之前,別說五十個弓箭手了,就是再來五十個都不是問題。只是投鼠忌器,她沒有把握保護花詢安全,更沒有把握君侯能夠被帶走。既然花晏只是想把她們關起來,她還是可以想辦法的。
花詢咽不下這口氣,壓抑著道:「花晏,花府若敗亡在你手裡,你可擔待得起?」
「你一介女子接手花府,花府才會敗亡在婦人之手!花詢,你真以為你是什麼大公無私的人么?笑話,你不過是有自己的私心,打著為花府的名義。」花晏嗤笑道,「也就是我,換做今日是你,你定然要先殺我而後快。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時時刻刻恨我,想要替你母親報仇。」他的眸光轉到花渡臉上,露出意味深長的笑來,「阿姐,我顧念我們手足之情,不殺你。你也用不著防著我,你該防的,是有些看起來菩薩心腸,很是可靠,卻背著你做了一些你深惡痛絕的事的女人。」
「你什麼意思?」花詢神色凝重問道。
「什麼意思?自己好好想想啊。」花晏收了聖旨,抬起手道,「守住四個門,放走一個,殺無赦。」他轉過身,餘光瞥著花詢道,「阿姐就守著老頭子替我為他養老送終罷,反正老頭子也活不久了。等繼任吉日一到,阿姐可是要為我捧印綬的。走!」
「花晏你說清楚!」花詢急著要上去追問,再次被花渡攔住。
花渡看著花晏的背影,眼底凝結成冰。
「問棠,回去。」
花詢張了張嘴,看著花渡,情緒低落地點點頭,勉強勾起笑:「沒什麼差,是該當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了。」
郡兵明晃晃的刀刃無禮地指著花詢,花渡帶著花詢回了房間,門口立刻被人把守起來。花渡在門口站了一會兒,花詢坐在桌邊,沉著臉思考事情。花渡沒聽見花詢的動靜,回過頭去,恰好對上花詢抬頭看她的眸子。花渡別過頭,走到她身邊,還沒開口便聽見花詢道:「花晏到底是意氣用事還是另有圖謀?若是他背後有人指點,那把我們羈押起來肯定是想要利用我們做什麼。」
「我看花晏的神色自然,他並不見得懂得我們有什麼價值在。他眼神專註,自傲猖狂,可見他並非城府過深的人,大概是有點小聰明。把你扣留下來,大概真的是為了羞辱你一番,不殺你是顯示他這個新的花城侯大度。」
花詢看著花渡,眼底複雜的情緒快要把她淹沒:「解語,他意有所指,到底是所為何事呢?他說的感覺像是在針對你,不過我相信,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聽見這句話,花渡忽然記起她曾經勸花詢不要報仇,花詢驚怒的模樣,和此刻坐在面前認真地說「我相信你」的樣子,判若兩人。花渡低頭,借著倒茶掩飾自己奇怪的神情。
「問棠,好奇心不一定是好事,你想知道的東西,當你有預感它不能被你知道的時候,就不要堅持了。」煙霧繚繞間,霧氣擋住花渡的神情,花詢看得不太真切。
花詢蜷縮著掌心,心下一沉,面上還是不動聲色:「我並沒有……」
「你怕我背叛你么?」花渡長長嘆了一口氣,「連你都不了解我,還有誰可以了解我呢?花晏這拙劣的伎倆,你偏能聽進去,說明你對我有心結。之前勸你不要復仇,我是怕你會因此遭難。你該知道,我希望你能相信我,不管我做什麼,都是希望你能平安一世。」
花詢沉默了。
「你說你信我,可你不怨我么?我不能幫你,因此我阻止你。看來是我錯了,你要的不只是活著,不止是大家都好好活著。」
「解語,我明白你的心意。」看著茶水紋絲不動的死寂,花詢心裡也興不起一絲波瀾。
「花晏命不該你結束,我不擔心他會對你做什麼不利的事情,我會保護好你的。」
「你保護好我。」花詢淡淡一笑,望著花渡道,「有一件事我心裡一直懷疑,你剛才讓我不要好奇,可是我覺得我要是不問出來,就算我不願意懷疑你,心裡也不會好過。」
花渡凝眸看她,抿了抿唇,頷首道:「你問。」
「此刻,站在你面前的,到底是誰?是我花詢花問棠,還是你那位跟你有過生死之交的『故人』?」緩緩抬頭,對上花渡的眼睛,花詢道。
氣氛一時凝滯。
霧氣漸漸消散,花渡隱在霧后的臉被花詢看得一清二楚。她只是微微動了眼角,眉心淺蹙,一絲神情的變化都沒有逃過花詢的眼睛。
半晌,花渡輕啟唇瓣,一字一句道:「是你。」
花詢挺直的背略彎了一點。她唇角勾起一抹笑意,那是釋然輕鬆的笑:「當真是我自己魔障了。」
「我不知道你對那個『故人』知道多少。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全告訴你,毫無保留——」頓了頓,花渡雲淡風輕道,「你想知道的話。」
「好啊。」花詢含笑道,似乎對花渡的過往很感興趣。
花渡睨了她一眼,想了想道:「我是蓬萊花仙,你知道的。一千年前,蓬萊有神仙三千,我為上仙,主掌天下花卉諸事。另外有一神,名為花鏡……她就是玲瓏塔塔主。經書萬萬卷,只要是生靈之事,花鏡都一清二楚。我雖為上仙,但還需聽她調遣,真要如你們人間尊卑來說,她乃帝王,我不過是她的臣子。」
「玲瓏塔主?」花詢驚訝道。
「花鏡與我私交甚好,我時常去玲瓏塔中尋讀經卷,一來二往……我犯了天規,本該受斬仙刑,而花鏡為了我,替我攔下了天罰,剝奪了神格,粉碎神魂,進入了輪迴轉世。雖然大部分的天罰被花鏡攔下了,可我到底還是成了謫仙,剝離仙軀,消去仙術。」
「……天罰竟然如此殘酷?」花詢更是詫異,然後不解地問,「可是你所犯的是什麼天規?竟然要一神一仙一死一傷。」
花渡看著花詢,那一眼,讓花詢覺得自己問了一個很讓人難堪的問題。
「後來為了彌補花鏡,我從蓬萊追到了地府,遇到了花岸。可是來不及了,畢竟我已為罪仙,判官告訴我,花鏡早已經輪迴了三世。天上一日,地上一年。花岸知道花鏡去向,我沿著她告訴我的位置尋來,便是花府。」
「所以你以為我是花鏡?可是花府上下幾百人,你怎麼能斷定我就是你要找的故人呢?」花詢擰著眉,對此還是不解。
搖搖頭,花渡道:「你身上的姻緣線,是斷的。花府上下,除了你的姻緣線是斷的,其他人都自有姻緣。」
伸出手掌,花詢翻看了一眼,找不到什麼區別。她索性也不糾結這點了,反正花渡認定她是花詢就好,其他的知道得多沒有什麼好處。
花詢放鬆一笑,收回手卻不經意碰到了茶杯,茶杯滾了一下,掉在了地上,碎成幾片。
「沒事罷?」花渡站起來,拉著花詢後退,神色緊張。
花詢撲哧一笑,心結徹底解開。
而花渡回頭去看地上的碎片,卻臉色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