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二十一章
雖然元原受了傷,但這次受傷的鍋也有他自己的一份,畢竟偷溜去黎景山的事情是共謀的。是以梁則雖心疼自家徒弟,可還是強忍著心中的捨不得,板著面孔強烈批評了這幾日已慢慢好轉起來的元原。
「還有這些!」說完了大道理,梁則又從懷裡拿出好幾本劍譜來,「這幾天哪都不許去,把它們都背下來!」
元原接過劍譜伸手一摸,這些劍譜竟都是用盲文書寫的!秋寧劍谷只有他這一個盲人,自然不可能早就備好這種劍譜,所以只可能是梁則特意為他制了這些書。
而且說是懲罰,其實也只是想讓他快點變強,好能自保吧。
看來自己這次受傷確實把他嚇壞了。
「師父。」元原微微淺笑,「靠近些。」
梁則不明所以,卻乖乖地蹲到了床邊。
然後,頭頂便一沉。
元原揉著他的頭髮,溫言道了句:「謝謝。」
梁則硬撐著的嚴肅在這句軟語中支離破碎,那張俊俏的臉上現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來。
宿維承站在門外,看著屋裡溫馨和諧的氣氛,一時竟有些不忍心走進去打擾。
只是——
他捏緊了手中的信,抿了抿嘴唇。
「阿則。」
梁則聞聲回眸,宿維承正站在門口,面色竟一反平時溫柔,有些凝重。
「怎麼了?」梁則起身,見他這幅模樣,沒來由地一陣心慌。
宿維承走上前,略微遲疑地遞過了手中的信:「這是從秋寧劍谷寄來的信......八百里加急。」
八百里加急是現今最快的送信方式,只是用這種方式寄信的人極少。尤其是對於喜好自由的江湖人來說,哪裡真的有什麼事情急到需要八百里加急呢?
除了,生老病死。
梁則眼神閃爍,努力想做出平靜的樣子,可手中的信封卻怎麼也拆不開。
「別慌。」宿維時握住梁則微微顫抖的手,替他拆開信封,展開了信。
信中字跡大氣磅礴,筆尾卻稍顯凌亂,顯然寄信人在寫下這封信時心中極不平靜。
梁則只看了一眼,眼眶就已微微泛紅,手中信箋更是差點脫手。
——「師父病危,速歸。」
這字跡梁則再熟悉不過,正是手把手教他習字的師兄所寫。連向來淡定的師兄都從筆尖透露出了慌亂,他已經可以想象到祈寧的情況不好到什麼程度了。
「師父,你還好嗎?」原隨雲擔憂道。
「無事。」梁則使勁眨眼,勉強讓聲音聽起來沒那麼不穩,「谷中有事,我們可能得趕路了。」
梁則心急如焚,生怕錯過與祈寧的最後一面,不過半個時辰便收拾好了細軟,準備啟程向秋寧劍谷。
這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宿維時得知時,元原已坐上了馬車。
他本還在閉門思過、順便抄寫被罰的課本。一聽到這個消息,他把筆一摔就衝出了房門,一路狂奔到馬車前、對裡面的元原大喊:「阿雲,你要走了?」
「恩。」
宿維時撇撇嘴,委屈極了,剛想說「你要走了都不告訴我」,話到嘴邊卻變成了:「對不起,聽說你不能再學習射箭......我又讓你受傷了。」
元原:「......我本來就不能學射箭。」莫方,這不是你的鍋。
「反正對不起。」宿維時想了想,從懷中掏出個東西來。他本想從馬車車窗處遞給元原,無奈他個子太矮,實現不能,只得將這東西遞給了車夫,示意他轉交。
「這個送給你......是我從祠堂里偷出來的,所以、所以你要把它藏好啊!」宿維時故作神秘道。
一旁正在幫梁則搬東西的宿維承:「......」我聽到了,謝謝。
馬車朝著遠離樂生堡的方向疾馳。
手中的東西有些燙,還不停地在朝著來路跳動。
共生珏。
「半枚玉珏留故土,以免死生無人知。」
這玉珏本該留在宿家祠堂的,一旦宿維時與宿家失去了聯繫,宿家就可以憑著這玉珏找到他。
活則尋人,死則收屍。
也不知道他這麼大膽地把玉珏給了自己,宿家會怎麼責罰他。
元原將玉珏收好,心中暗嘆。
真是一個任性的孩子啊。
***
這路趕得甚急,中途幾乎不停留。好在梁則離開宿家時,順手把他家的醫師帶走了兩個。兩位醫師一路上對元原全方位照料,以致於元原不僅沒因趕路惡化傷勢,還胖了點。
只不過又坐船又坐馬車,實在無聊得緊。就在元原都快忍耐不得時,幾人終於到達了陸南最東側、離雪河左岸的秋寧劍谷。
他們到時,谷中正在下雨。
漫天雨絲縹緲間,有一人穿了一身月白色長袍,手裡撐了把天青色的傘,靜立於谷門前。這人旁邊還站了個個頭稍矮的少年,少年著了身黑色曲裾,眉目間冰冷肅殺,隱隱有股陰鷙之氣。
秋寧劍谷外有三道關卡,每過一道關卡便要換一輛馬車。過了最後一道關卡,是客則要在駕車馬的脖頸上掛紅綢,是谷中人則要掛白綾。
見到遠遠行來的掛著白綾的兩輛馬車,白衣男子臉上帶了點笑意。車一走近,他便迎到了打頭的車前、將傘微微前送,正好為從馬車中露出頭來的梁則擋了一擋。
「師叔,你回來了。」
梁則見來接自己的是他,眉頭皺了皺:「你師父呢?」
這白衣人正是梁則大師兄的首徒,舒明決。
按理來說,自己回谷,就算大師兄不來接,其他的師兄弟也應該來的啊,怎麼就派了這兩個小輩?難道是師父……
他心下一緊,急道:「谷主如何了?」
秋寧劍穀穀主,正是他的師父,祈寧。
舒明決聞言驀地眼眸一垂,噤了聲。
梁則見他如此,身形一晃,差點沒從馬車上摔下來。舒明決連忙伸手去扶,卻被梁則輕輕揮開:「不必管我,幫我把我徒弟安置好。」
話畢,他已運起輕功朝谷內狂奔。
舒明決看著梁則的背影,眼底疑惑一閃而逝。
徒弟?師叔這次出去竟收徒了?他不是去參加宿家少主的冠禮的么?
他正想著,黑衣少年也已走上了前,朝舒明決道:「你衣服濕了。」
舒明決笑笑:「無礙。」
黑衣少年冷哼一聲,手中傘骨忽然收起,雨珠隨傘骨旋轉,竟皆急急沖向了馬車車簾!
冷風呼嘯,車簾被忽地一下吹開,露出了裡面正安靜坐著的少年來。
舒明決見他如此魯莽,眸色一沉,但還未等他發話質問,卻有人招式突然地襲來了一掌。
這掌風既急又狠,黑衣少年撐傘招架,傘骨卻被擊了個粉碎。
少年扔掉已支離破碎的傘,任由雨水砸在他身上,抬眸冷冷地看向擋在了馬車前的丁楓:「你又是誰?」
丁楓看都不看他,只擔憂地望向馬車內:「公子?」
適才被疾風捲起的車簾已再度落下。片刻后,有一隻秀美纖長的手從車外代替車內的元原扶開了車簾。
——李紅袖一身紅衣烈烈,手中又撐了把紅色的傘,在這漫天陰雨中竟無端有股灼人的氣勢。她一雙明眸涼涼地定在黑衣少年身上,淡淡道了句:「滾!」
黑衣少年氣的咬牙,但舒明決的眸子已開始發寒,他不敢再貿然動手,只得陰沉著臉色站到了一邊。
李紅袖不再理會他,她轉頭望向車內,瞬間變了個臉色、連眸中都染滿了笑意:「哥哥!快出來看!下雨啦!」
元原笑著替她攏了攏衣服,撩起衣擺下了馬車。
他先向著舒明決行了個禮,又向著被遊戲面板標記為符風弟子楚裕的黑衣少年行了個禮。
舒明決見他是個小孩子,心裡先軟了三分,手一伸便將傘擋在他的頭上:「我是你符風師伯的大弟子舒明決,這是我小師弟楚裕。」
元原彎起眉眼,甜甜地道了句:「兩位師兄好,師弟原隨雲。」
他神態自然,言語閑適,全然看不出適才被楚裕折辱過,舒明決不由深深看了他一眼。
楚裕的傘已徹底壞掉,舒明決卻不管他,任由他淋著雨。楚裕自己也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手中還拎著那把已經碎掉的傘,眼光卻一直跟隨著舒明決傘下的元原。
元原身側,李紅袖撐著傘蹦蹦跳跳,像是一團烈火,討人喜歡得很。
舒明決看著她笑道:「這位是?」
元原抬眸:「我妹妹,紅袖。」
李紅袖笑眯眯地看向舒明決,手中紅傘轉了轉:「你好呀!」
舒明決忍俊不禁道:「恩,你好。」
李紅袖見這人似乎比那個叫楚裕的好說話多了,連忙開始進行自己的情報大業,指著不遠處道:「大哥哥,那些東西是什麼呀?」
她所指的地方是一個白玉為壁的池子,但與一般池子不同的是——這池子旁種了許多樹。粗略數去,竟有十幾株,株株參天,每株樹上都系了許多刻了字的精緻木牌。看上去,就像是寺廟中用來掛心愿牌的靈樹。
只不過,這些樹上用來掛住木牌的卻不是紅繩,而是白綾。
在這微雨中望去,竟隱約有種凶煞之氣,撲面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