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chapter 26

26.chapter 26

如果你死了,我也活不成;如果你還活著,可不可以,再救我一次。

何以夏說話時,楚煜意識已經混沌成一團,但他卻聽清了,這句話,悠遠綿長的撞擊著胸口,止不住的疼,濁氣憋在喉頭,簡單模糊的音節在空氣中消散。

他說:「好。」

如果我還活著,我會再救你一次;如果我死了,請你一定,好好活下去。

憑著這口氣,楚煜撐到向微來救他。

恍若未覺間,麻醉師已經注射好麻醉藥,外科大夫拿著手術縫合的針線待命,沒一會兒,麻醉藥見效了,他並未覺著疼,只痴痴的笑,他想,何以夏終歸是在他身上留下點實質性的東西了。

傷口不太長,縫了五針,醫生收線的時候,向微推開門,站在那,遲遲未動,表情也甚是微妙,半響,才擠出一句:「煜哥哥……」

楚煜聞聲,望過去,看了一眼,沒應聲。

醫生規整好手術縫合線的結,說要留院觀察一陣子,小護士推著移動病床往住院大樓走,向微猶豫幾秒,最終跟上。醫用電梯在十六樓停下,高級VIP的病房裡,小護士掛好液體后便掩門而去。

一時間,病房只余兩個人。

良久,楚煜輕聲說:「你也走吧。」

向微閉了閉眼,喉頭滾動得厲害,千言萬語都活生生憋回肚裡。楚煜撂下的逐客令,並未讓她動彈半分,她就站在那,視線落到他臉上,他臉色白的滲人,叫人心裡直發毛。

她笑了聲,說:「好。」

幾秒后,從兜里掏出手機,「那我打電話通知梁阿姨和景緻叔叔,讓他們來照顧你。」

話音將落,楚煜如意料般,緩緩撩起眼皮,一雙黑瞳沉亮逼人,「你在威脅我?」

他的聲音很輕,甚至有些漫不經心,但了解楚煜脾性的人都知道,他喜怒不形於色,過分的寧靜,或許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兆,方才的字字句句都猶如千金大鎚砸在向微心尖上,痛得喘不過氣來。

「你可以理解成威脅。」說話時,向微的牙齒都在發顫。

掌心的汗意密密麻麻,她雖心知其中厲害,可到底拗不過心底那點貪戀,走近幾步,傾身往前,「這個時候你不應該收買我么?你就不怕我背著你把事情捅到警察那去?」向微頓了頓,筆直的站著,「你知道我想要什麼,一句話,答不答應?」

「你還敢跟我談條件?」楚煜眯著一雙眼睛,似笑非笑的盯著她。

向微背脊一陣發涼,頂撞的話卡在喉嚨里,心如擂鼓,靜默幾秒后,再度開口,聲音卻比方才軟了許多,「再等幾天就是交大120年校慶,他們邀請你做主講嘉賓,你忘了么?你這個樣子,怎麼去?讓我留下來照顧你,行么?哪怕一天也好。」

楚煜斜睨著她,原本清俊冷冽的眉眼裡浮上幾分意味不明的笑意,「沒忘,但我不想再跟你扯上任何關係,我記得,我早就跟你說過的。」他輕笑出聲,指著病床邊上的地兒,「上次在這裡,我是怎麼跟你說的?」

向微當然知道他口中的上次是哪一次,楚煜上次因為情緒過激入院,他讓她放過何以夏,也放過自己,可她偏偏不肯。而那天晚上,何以夏誤闖她的地盤,確實是個不錯的契機,她有心讓她淪為男人的胯.下魂,卻沒成想,讓她逃過一劫,而且還捅出這麼大個簍子。

「你在她喝的酒里下了什麼葯?」楚煜回想起何以夏昨晚上的種種癥狀,心裡一陣發怵,如果許景行沒把她送到束河印象,後果將不堪設想。

向微整個人如遭雷擊,雙手垮在褲縫兩側,死咬著唇角,不知為什麼,她忽然輕笑一聲,「你確定你想聽真話?」

楚煜微微一哂,輕聲問她,「找死么?」

這種時候,他可沒跟人拉皮條的閑工夫。

陰冷蝕骨的嗓音飄進耳蝸,向微顫了顫,她早就抱著破罐子破摔的心態,卻沒曾想楚煜輕描淡寫的三個字就將她的內心防線震得灰飛煙滅。她還是沒能改掉那個習慣,她這輩子最怕的,大概只有兩樣東西,一是她父親的小皮鞭子;二是楚煜的薄情,只用在她身上的薄情。

向微低啞著嗓子,說:「三.唑.侖......還有K.粉。」她那晚只跟歪哥說了三.唑.侖,是不想惹禍上身,三.唑.侖屬於管製藥品,而K.粉是毒品,兩者的性質天差地別。更何況,歪哥那幫子人,藏不住什麼話,有什麼事兒,硬是要把老底子抖出來才舒心。

病房裡有種詭異的靜謐,但這種靜謐只持續了三秒鐘。楚煜幾乎是從床上跳起來的,光著腳,三步並作兩步跑到向微跟前,毫不遲疑的捏住她喉嚨,「三.唑.侖還不夠?你現在膽子大到敢碰毒品了?」

這是向微有生之年第一次體會到瀕臨死亡的感覺,小時候,她父親常拿小皮鞭子抽她,皮開肉綻,她也只是覺得疼,過段時間,傷疤結痂,又滿血復活。但這一次,她離死亡只有一步之遙,脖子好似被掐斷,精緻小巧的臉龐扭曲成一團。

病房裡只有骨頭粉碎的「咯咯」聲,向微沒叫,也沒掙扎,眼珠子好似黏在楚煜身上,直勾勾的,很快便蓄滿水霧。他的手指冰冰涼涼的,將她又長又細的脖頸捏在掌心,只要他稍稍用力,她就會在頃刻間死去。

「我說我不會再給你傷害她的第二次機會,可是,微微,你知道么?你這是在把我往死里逼。」楚煜整個眉頭幾乎都要擰成一團,胸口的傷口崩裂,鮮血穿透紗布,往外滲,但他沒管。

向微雙手握住他的手腕,咳嗽幾聲,沙啞的聲音傳進耳膜,「可我,還是得逞了,不是么?」

楚煜聞言,除了怒氣更甚之餘,束手無策占絕大部分,不知不覺間,手上的力道重了幾分。

但楚煜知道,他下不去手。

向微臉色蒼白,張著嘴,大口大口的吸氣,「你殺了我吧,我就再也沒有機會了,如果你下不去狠手,就等著看我如何把她推向萬劫不復的深淵。」

楚煜眼底浮出一抹狠厲,五指漸收,向微閉上眼,有熱淚往下滾。

熱淚砸到手背上,楚煜猶如泄氣的皮球,他忽然鬆開手,寒意襲遍全身,他差點就要了她的命,後知後覺的恐懼讓渾身血液都沸騰翻滾。

他是真的下不去手。

在這一刻,楚煜彷彿完全明白了何以夏握著刀而搖擺不定的心情,不知為什麼,楚煜忽然笑了。

向微癱軟在地,眼裡一片水霧迷濛,大喘了幾口氣,抬頭去看他,紅色的血液倒灌到透明的塑料管子里,驚得說不出話。

楚煜也發現了,手指輕輕一抬,拔掉針頭,扔在地上。

「你明明就知道我下不去手。」他逆光站著,背對著向微,肩膀顫得厲害,「你到底要把我和以夏逼到什麼程度才肯罷休?微微,夠了,真的夠了……」

話音未落,楚煜的聲音已然近乎哽咽。

向微聞聲,頓住哭,她究竟幹了什麼?她竟然把她最愛的男人逼到窮途末路?而這個男人,是她這輩子唯一愛過的男人。

她說:「這麼多年,我始終無法停止對你的感情……」

楚煜在臉上胡亂抹了幾把,情緒平復些,聲音也穩下來,「時間無法衡量一段感情,有些事,忽然開始,忽然結束,就像我愛以夏一樣,是忽然開始,而你喜歡我,是忽然結束。」

愛情大概就像是一碗水,愛得太早太熱烈,就會提前把它喝光。

向微愛的早,投入年少時一切不成熟的感情,可感情一旦用光,以後也就沒什麼可投入的了,愛情的碗里或許還會再盛滿水,但那碗水,不再是愛情的那碗水,或眼淚、或汗水、或執念,而是否喝下,由她選擇。

她抓著楚煜的手,固執得可怕,「我對你,是愛,而不是喜歡,只要我活著,就不會停止一秒鐘。」

可向微並不知道,愛情的那碗水,早就變了味,等她喝下去的時候才知道,那是碗變質的水,早就過了有效保質期。

從什麼時候開始變質的呢,向微不知道。

楚煜真是拿她沒有丁點兒辦法,索性不說話,躺回到病床上。

向微叫來護士,替他重新紮針並掛好液體,一直守在那,沒再說話。

何以夏從束河印象出來后情緒激動得太厲害,儀錶盤爆表,紅色吉普駛出城區,在蜿蜒盤旋的水泥公路上馳騁,最終停在光霧山的盡頭,而那端,是深不可測的懸崖,引擎蓋到懸崖邊上,不過半米遠。

她驚魂未定,趴在方向盤上失聲痛哭,恍惚間,想起離開時說的那句話——如果你死了,我也活不成;如果你還活著,可不可以,再救我一次。

她真的等了太久太久,卻始終沒有等到楚煜的回答,套好衣服后,在玄關處胡亂抓了把車鑰匙,車子駛出車庫,瞧見了大片大片的紅豆樹。

時間彷彿回到十六歲那年,她說:「阿煜,我們種顆紅豆樹吧。」

他說:「好。」

而十四年後,紅豆樹長滿了他的住所。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採擷,此物最相思。

思及此,何以夏猶如傀儡,意識開始恍惚,刀尖刺進胸膛、鮮血往外涌、楚煜倒在她面前……一幕一幕,都如一部驚悚影片無限循環播放。

車廂內逼仄的狹小空間,周圍空氣的詭異凝固,都在把何以夏往絕路上逼,她右腳鬆動幾分,車子往前。

「以夏?」車廂內忽然傳來道聲音,是手機聽筒發出來的,不知是什麼時候摁到手機屏幕,撥通了電話。

何以夏驚覺回神,右腳踩到底,車子停住。

所有恐懼都在剎那間盡情釋放,撕心裂肺的哭聲通過無線電流灌進趙孜楠的耳朵。

她並不清楚自己哭了多久,只記得殺了人,心底說不清的空,還有怕。

而電話那端的趙孜楠更是焦灼不安,她聽沈浩初提起過何以夏歸國的事,但這卻是她第一次聯繫自己,遺憾的是她並不清楚何以夏究竟發生了什麼,印象中的她,是顯少哭的。

等何以夏斷斷續續道清事情的原委,趙孜楠才開口勸她,姐妹間的情誼或多或少讓她感到些許溫存,她也藉此機會,跟趙孜楠約好回交大參加校慶的事。

電話掐斷後,何以夏終於明白前所未有的恐懼從何而來,事到如今,她不得不承認沈浩初說的對,楚煜於她而言,愛比恨,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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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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