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力戰巨人
「該死!」達拉看見三個石巨人的時候,對方也看見了自己。
他以前聽吟遊詩人講過這種大型類人生物,因而馬上認出了他們。不過,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乍見之下,達拉著實吃驚不小。
這些傢伙個個巨大無比,而且,他們明顯心情欠佳。
但是,他們怎麼會到這兒來的?石巨人的地盤並不在這一帶。
他們通常棲息在赫爾伯特境內石巨人山脈中的巨人巢穴里,沒必要的話,他們根本不會從巢穴里出來,更樂意呆在洞穴里研究石雕石刻。
據說,人類都城晨光之城裡的達官顯貴與富豪紳士,常花巨資購買這些大塊頭的石雕作品,來裝飾自己的廊坊庭院,因而巨人巢穴也常有探險者光顧。對於那些擅闖巨人巢穴的不速之客,石巨人通常都會極其憤怒地予以反擊,把那些學藝不精的探險者砸成一灘肉泥。
達拉並不想和這三個石巨人發生衝突,眼下,他必須先找到弟弟普諾。
但是對方正緊緊地盯著自己,而且眼裡幾乎噴出火來。
對於人類,石巨人也不會感到陌生。人類中有些卑鄙之徒經常不請自來,光顧他們的巨人巢穴。即使在平時,他們也對人類抱有相當的成見和疑慮,更何況此時已如驚弓之鳥的三個倖存者。
而且,因為他們離任務目的地越來越遠,因為他們連日來遭受的驚恐與折磨,還因為他們的頭在森林裡不時地撞到大樹頂端的枝杈,三個傢伙的忍耐都已經達到極限,巨大的恐懼、憤怒、挫敗感使得他們隨時可能變為惡魔。埋藏了好幾天的怒氣,猶如盛滿火藥的炸藥桶,一觸即發。
達拉儘管不明就裡,但看三個不速之客的面色也知道,此時一個輕微的舉動,也極可能激起對方的不滿和誤會。
沒人願意無端招惹這種亂扔石頭的莽撞傢伙!
他的額頭微微滲出了汗,快速思考著脫身良策。
就在此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在森林另一邊隱隱傳入達拉的耳中,帶著極度的恐懼與驚慌失措的哭腔。
「救命呀!」那是普諾的聲音。
顧不得那麼多了。
達拉一貓腰,竄入森林裡一些矮小的灌木叢中,循著普諾的聲音飛奔而去。
身後,響起石巨人的怒吼聲,以及石塊呼嘯而來的破空聲。
達拉一邊迅速地跑向普諾的發生源,一邊回頭望,同時不停地調整自己的身體,不斷地變換著方向,以躲避從身後飛來的攻擊石塊。
即便仗著灌木叢的遮掩,仗著他對森林地勢的熟悉,仗著比遠比巨人靈活的身手,達拉並沒有變成石頭下的肉泥,但還是有好幾塊石頭,都剛巧與他擦身而過,重重地砸在身邊的樹上,把一些碗口大的小樹都攔腰砸斷。達拉明白,自己隨時都可能小命不保。
但此時,普諾的呼救聲在達拉心中佔了上風,他全神貫注,動作敏捷,身體的每一塊肌肉、每一根神經都緊密配合,只為了一個目標而高速運轉。
因而很快,他便將初入蚊蝠森林的三個石巨人甩在了身後。
轉瞬,達拉已經來到森林另一邊的空地邊緣,遠遠的,他就瞥見一隻蚊蝠正撲到普諾身上,企圖把它醜陋細長的吸嘴插進普諾的身體吸取鮮血。
情況十分危險,這種怪物一旦叮咬住人,會在很短的時間內,就抽走人體內的全部鮮血,只留下一具乾屍。
達拉人還沒到,就已經對準那隻蚊蝠,迅速將手中的長劍投擲出去。
帶著劃破空氣的微顫,長劍飛快地穿透蚊蝠的身體,又扎進不遠處的一棵枯樹榦上。劍身還在輕輕地顫動著,如風中搖曳的花朵。
達拉幾乎在長劍扎進樹榦的同時,就已經跑到普諾面前,一邊抱起這個被嚇壞了的小淘氣,一邊飛步移至樹前將長劍拔出。
緊接著,沒有作絲毫停留,達拉摟著普諾朝身邊的枯草叢一滾,他和普諾頓時都淹沒在先前因阿蘭德施法而枯萎掉的荒木林里。他一手握劍,一手捂住普諾的嘴巴,不讓小傢伙發出聲音。
追趕達拉的三個石巨人,雖然動作遲緩,而且在森林中行動不便,但其巨大的步伐還是讓他們很快趕到。
三個傢伙望著這一大片黑袍法師製造的死亡傑作,臉上露出敬畏的神情。他們遲鈍的神經也已經隱隱感受到造成這種狀況的人,肯定不好對付。
此時,達拉也注意到身邊那些植物身上殘留的魔法效果,這些長綠植物已經完全失去了往昔的盎然生機,還在不斷地枯黃、萎縮。
突然間,達拉凝神細聽,發現森林深處,由遠及近,慢慢傳來了一群動物扇動翅膀的嗡嗡聲,那種聲音,對於從小就生活在辛普蘭村的人來說,一點也不陌生。
達拉面色突變,懷裡的普諾也更加震顫,瑟瑟發抖。達拉左右看了看,抱著普諾一起滾入右手邊一個還有積水的土坑中,只露出腦袋在外面察看情況。
幸虧此時蚊蝠振翅發出的巨大聲響將石巨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過去,完全沒有留意到達拉的小動作。
巨人們大吼幾聲,朝著發聲源跨出幾步,但很快便站立在原地,被眼前的景象驚得目瞪口呆。
一大群蚊蝠,正聚集成一團紅雲,一邊翻滾,一邊朝巨人們所在的位置飛速移動過來,那種嗡嗡的巨大聲響,就是由這一群蚊蝠構成的紅雲中發出,是它們拍打翅膀時發出的聲音。
這種小怪物雖然十分脆弱,單隻出動時十分膽小,只敢偷偷摸摸趁人不備吸點鮮血,可是一旦聚集成群,就會像成群的蝗蟲一樣,變得兇猛異常。它們嗜血為生,哪裡有新鮮血肉,就往哪裡飛撲過去。所過之處,幾乎所有動物都會被它們吸光血液,變成一具具乾屍。
紅雲在三個石巨人面前停頓片刻,緊接著,以更快的速度朝三個毫無防備的石巨人飛撲而去。
剎那間,石巨人們便被包裹在這一片紅雲之中。
與此同時,村長麥克斯,帶領一班人馬,也來到了蚊蝠森林。
此前,考爾特已經連比帶劃地跟麥克斯訴說了太久抓走普諾的大怪物。
「匣子怪物!」考爾特說道,「一個從匣子里竄出來的怪物抓走了普諾。普諾叫我去蚊蝠森林裡看他殺怪物,結果匣子怪物抓走了普諾……」
過了好久,麥克斯才從考爾特那裡弄明白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原來,普諾對考爾特宣稱他會魔法,可以用魔法驅趕森林裡的怪物蚊蝠,比考爾特驅趕蜜蜂不知道要高出多少倍。考爾特當然不相信,所以兩個小傢伙爭吵一番后,普諾帶著考爾特去了蚊蝠森林,想要證明給他看自己的能力。
就在普諾念出一些奇怪的話語后,一個從普諾手中黑匣子里竄出來的「匣子怪物」,將普諾抓走了。
考爾特嚇壞了(這點他沒說,但是人人都知道),半晌,才跑回村裡給達拉報信,而達拉知道這件事後,只讓小傢伙帶了一個口信給弗妮婭,是「請弗妮婭去他家幫忙照顧母親塔吉雅娜」,而弗妮婭接到達拉的口信以後,也只讓小傢伙帶了一個口信給麥克斯,是「請村長麥克斯帶些人去蚊蝠森林裡幫達拉對付怪物」。
然後,這兩個傢伙,一個一聲不響地提起劍沖向怪物遍布的森林,另一個則跑去人家家裡做起了家務。
他倆的腦袋一定被同一個門縫夾過!
神啊,麥克斯不明白,這對村子里的金童玉女,為什麼這一次都犯了如此低級的錯誤,竟然讓一個六歲的小男孩來傳遞如此緊急的訊息,如果不是他明察秋毫,相信這種失常的事情也是有可能發生的,換作其他任何人,都會把這樣的話當作小孩子的異想天開,一笑了之。
尤其是達拉,太失常了,他竟然還沒有弗妮婭考慮周全,居然想自己單刀匹馬去森林裡找人,同時還要對付那個來歷不明的「匣子怪物」。難道真因為他母親病了,達拉也給燒糊塗了?還是這個年輕人「盛名」之下,太想憑著自己一個人的力量,做出什麼驚人的成功事迹?
身為村長,村子里的每個人都是他的責任,不能不管,更何況,辛普蘭村的人口本就稀少,可管的人也不多。
平時連誰家的狗咬了人,豬走丟了的小事,都會有人告到村長這裡,請他幫忙處理。現在,不僅是斯圖爾家的小男孩走丟了,連他家的「未來英雄」,也極有可能面臨那「匣子怪物」,身處險境。
麥克斯自從上任以來,頭一遭碰到這樣嚴重的大事,激動得都有些變了態,神色之中竟然透著抑制不住的興奮。
聽完考爾特的訴說,理清事情緣由后,麥克斯當機立斷,立即叫上村裡的獵人和強壯的農夫,並且吩咐老婆艾麗把考爾特送回布列姆養蜂園去,自己則帶著七個人的小分隊來到了蚊蝠森林。
這片森林並不大,他們很快便搜索完第一片區域,來到另一側的森林空地邊緣。
遠遠的,麥克斯一行人就聽到了那種熟悉的嗡嗡聲,間雜著另外一種生物恐怖的吼聲和無數重物呼嘯的巨大聲響,就連大地都發齣劇烈的震顫。
憑著經驗,麥克斯立刻就感覺到勢頭不對,朝身後的眾人比劃了一個手勢,示意大家悄悄前進,注意隱蔽。
但是,一行人真正看見三個石巨人與那一大群蚊蝠時,所受到的震撼,遠比達拉乍見之下要巨大許多。
那一大群蚊蝠,雖然可怕,但是辛普蘭村的人對此並不陌生。
讓他們感到震驚的,是另外三個龐然大物!
此時,這三個石巨人都已經爆發開來,對於圍繞在自己身邊叮咬不休的蚊蝠,他們感到異常惱怒。
雖然巨人的皮膚又厚又堅實,蚊蝠們尖利的長吻並不能一下子就刺穿他們的皮膚去吸取鮮血,但是那種刺痛的、奇癢無比的感覺,卻也令他們感到相當難受。
再加上此前受盡犬魔的折磨與驚嚇,此時又只是面臨著一群小怪物,暴怒的石巨人甚至沒有使出自己的看家本領——石塊,只是空憑自己的蠻力和雙手,看準那些在身邊飛來飛去的蚊蝠,狠狠地拍擊,猶如人類在拍打惱人的蚊子一樣。
轉眼間,巨人們竟然拍死了不少蚊蝠,血肉橫飛之後,蚊蝠的屍體雨一般紛紛掉在巨人腳邊。
剩下的蚊蝠儘管已經明白有些不對勁,它們此前從未遇到石巨人這樣的生物,皮膚堅硬如石,讓它們無從下口,不過,由於受到死去同伴的鮮血味道刺激,它們依然毫不放棄,反而更加兇猛地撲向石巨人,不斷地用自己長而尖利的刺叮咬著巨人,企圖鑽進巨人的皮膚,從裡面吸取到令它們瘋狂的鮮血。
在它們不懈的努力下,其中的一隻,甚至將一個巨人的耳朵咬開,流出了些許鮮血。
瞬間,殘存的蚊蝠全都洶湧而上,叮上了那個巨人的耳朵。
旁邊一個巨人立刻伸出大手,用力地扇了過去。
但是,正貪婪地吮吸巨人鮮血的蚊蝠卻毫不避讓,完全陷入吸血的瘋狂與滿足之中。
被打中的巨人趔趄一下,往旁邊連退了幾步,撞倒了幾棵大樹,發出沉悶的巨大聲響。但他很快又爬了起來,用力將還粘連在自己耳朵上的幾隻蚊蝠殘缺的身體撕下來,扔到地上。
其中一隻沒有完全破碎,還在輕輕抖動著細長的腿腳。
巨人怒吼一聲,抬起腳來,將最後一隻蚊蝠也踩死在地。
目睹剛才發生的一切,麥克斯一行人面面相覷,作聲不得。
好半天,他們才從巨大的驚恐與震撼中回過神來。村長麥克斯悄無聲息地比劃了一個「退」的手勢,一行人開始慢慢地向後移動,連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忽然間,麥克斯的身後傳來一聲樹枝折斷的脆響,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寧靜。
麥克斯惱怒地一回頭,看到年輕農夫吉米慘白的臉,正是吉米在後退過程中不小心踏斷一根橫倒在地的枯樹枝,發出了這一聲清脆的響聲。
三個石巨人立刻為響聲所吸引,扭過頭來。
先前搜索達拉無果,又遭遇蚊蝠襲擊,使他們的心情更加惡劣,此時一回頭,竟然看到七個人類,而且還都拿著各種各樣的武器——如果農民用的鋤頭或者砍材刀也能稱為武器的話,頓時變得更加暴跳如雷。
驚慌的村民尚未作出反應,幾塊碩大的石塊已經飛到眼前,幾人本能地一低頭,石塊擦著頭皮命中了背後的大樹,麥克斯偷眼一看,碗口粗的樹木已被攔腰砸斷。他大吼一聲:「快躲!」,眾人立刻躲到最近的大樹背後。
石塊不停地砸到大樹上,幸虧他們都是經驗豐富的獵人,在大樹斷裂瞬間就已經閃避到其他樹后,但密集的石塊還是讓他們疲於閃躲,完全沒有機會反擊。而石巨人長老則不停地念著咒語,把空地上的泥土迅速凝結為新的大石塊,為著同伴們補充著石塊。
「這是什麼魔法?」匍匐在草叢中的達拉一驚。這還是他第一次見識到作戰時所用的魔法。以前也有吟遊詩人來過辛普蘭,給村民們表演過一些小小的魔法,讓達拉大開眼界,但第一次真正見識魔法的威力,卻是在這一次與石巨人的對戰中。
對面的麥克斯一行人明顯不支,已經有兩個人都被飛來的石塊擦到,受傷倒下,其餘的人立刻拖上傷者,藏到高大的樹木背後以躲避不斷飛來的石塊。
情況十分危急!
達拉不能坐視不理,他附在弟弟耳邊輕聲說道:「呆在這裡,千萬別出聲!」看到小傢伙滿眼恐懼地點點頭。達拉這才手握細劍,如離弦之箭一樣朝石巨人中,那個正在施法的長老飛奔而去,他的目光緊緊的鎖定攻擊目標:巨人腳踝。
那是父親所說的「阿拉爾斯之踵」,無論人類還是類人生物,腳踝的這個部位都是筋脈相連,遍布神經線和血管,十分脆弱。只要將這裡割開一條口子,任他多麼兇狠的人或者怪物也會忍痛不禁,行動不便。
達拉曾經親眼見過父親為了懲罰一隻多次襲擊村裡平民的棕熊,將其活捉后,高高地掛在村口的木樁上,用刀割開狗熊的腳踝放血。
平時兇猛無比的棕熊竟然疼得嘶聲巨吼,不停地抖動著雙腳想要擺脫這樣的劇痛。後來父親終於不忍,一刀結果了這頭猛獸,但那一場面也給了年幼的達拉十分深刻的印象。
如果今天不是情況緊急,達拉斷不想對「阿拉爾斯之踵」這個部位進行攻擊。
目前看來,這是最可行的攻擊部位,不僅因為巨人身軀高大,現在的達拉即使跳起來也無法攻擊到他們的頭胸部位,更因為這裡最易受力,只需要輕輕一割,便會噴出如柱的血流,而且會立即讓敵人失去攻擊力,最能起到震懾效果。
達拉人到劍到,沒等沉溺戰鬥中的石巨人們反應過來,長老格魯烏已經慘叫一聲,單膝跪地,劇烈的疼痛也讓他暫時停止了「化泥為石」的法術。格魯烏的腳踝處已經血流如注,但實際上達拉下手極有分寸,雖然傷了石巨人,卻並未真的割斷格魯烏的腳筋。
其他兩名成員,也從瘋狂投擲巨石中回過神來,其中一個轉過來想要搜尋襲擊長老的達拉,但巨人由於身軀龐大,行動顯得遲緩不少。
相形之下,達拉敏捷的身手讓巨人暈頭轉向。
他故意圍著巨人轉圈,巨人也跟著達拉繞來繞去,沒轉幾圈,巨人就暈了頭,失去平衡,歪歪倒倒地撞向另一個巨人。
兩個石巨人頓時倒在一起,空地上霎時塵土飛揚。
趁著達拉牽制三個大傢伙的時機,麥克斯等人已經拖著傷員撤退到安全距離。
一行人這才驚魂初定,農夫吉米慘白的臉色也漸漸恢復了紅潤,而且越來越紅。剛才,要不是他的失誤,大家根本不會被巨人發現,也不會有人受傷。
麥克斯此時也已經鎮靜下來,身為村長的睿智又回到身上。他立刻吩咐吉米和其他兩名農夫留下來照看傷員。自己則帶著兩個獵人往回走,單留下達拉一個人對付三個巨人,這絕對不是辛普蘭村的做法。
對於辛普蘭這個小村莊來說,村子里的任何一個成員都是無比寶貴的,漫長的歲月里,人們彼此熟悉,同呼吸,共命運,必須一起面對來自村莊外的各種威脅,才能在這塊紛繁的圖雅大陸上求得生存的一席之地。
因而,無論面臨何種危險,要他們丟下自己的同伴逃命,都是不可想象的。即使有人這麼做,那他以後也別想繼續在村裡立足了,惟有被驅逐一條路可走。
遠遠的,麥克斯和另外兩個獵人就看到已經身陷險境的達拉。
剛才倒地的兩個巨人已經站了起來,由於達拉近在身前,長老格魯烏又已受傷,他們也不再使用石塊攻擊。轉而掏出石刻的巨大木槌,朝在身邊不停奔跑的達拉揮舞著砸過去。
達拉儘管動作靈敏,但長時間不斷奔跑,也已經讓他消耗了不少體力。可巨人無處不在的木槌,卻總是不停地朝他狠狠砸過來,避開這邊,那邊又到。夾擊之下,達拉越來越感到有些體力不支,動作也較先前顯得遲緩了。
再加上格魯烏雖然受傷,但神智還挺清醒,不停地在一旁指點,提醒著兩個巨人不要被達拉傷了腳踝。兩個傢伙受到長老鼓勵,似有無窮精力,不將達拉砸死誓不甘心。
麥克斯和獵人們見狀,立刻抽出砍刀,飛奔而至,加入了戰鬥。
但他們哪裡是巨人們的對手,尋常的砍刀又怎能傷到巨人?
其中一個獵人效仿達拉之前的戰術,朝一個巨人的腳踝狠狠砍了一刀,本該出現傷痕的巨人腳踝由於皮膚厚實,竟然毫無損傷。
反倒是獵人手中的砍刀被巨人堅硬的皮膚磕出了一道缺口,獵人的手也被巨大衝擊力震得虎口發麻,一時間握不住刀柄,砍刀掉落在地。
被獵人偷襲的石巨人十分惱怒,轉身給了獵人一槌。
獵人頓時被揮出老遠,重重地摔倒在地,動彈不得。
有些事情,一旦開始,就無法停止。戰鬥尤其如此,不分出勝負,很難結束。
不過隨著又一個獵人被巨人的木槌揮出去后,這場力量懸殊的戰鬥似乎快要結束了,人類在巨人面前,猶如被憋急了的兔子一樣,即便使出渾身解數,也難逃最終的命運。
剩下的達拉和麥克斯困人猶斗。不要說獲勝,就連脫身的希望也越來越渺茫。
不過,希望是一種很奇怪的東西,它能把一切不可能都變成可能,能創造最令人稱奇的奇迹,在圖雅大陸上尤其如此。
達拉自降生之日起,就承擔著太多的希望,所以他從來不敢放棄任何希望,哪怕一個最小的希望,也要盡最大的努力去爭取,這樣的性格早已刻入達拉的生命,並且激發了他在最危險的情況下那種巨大的創造力與想象力!
在萬般不利的戰況下,達拉突然採取了與之前完全不一樣的戰術。
他不再東奔西跑,而是突然立定,雙手握劍,等待著巨人的大木槌快要揮舞到自己身上時,再突然向前俯衝過去,劍尖直指巨人的腳背。
這樣一來,攻防對象頓時互換。
倉促之間,石巨人根本來不及改變木槌的攻擊軌跡,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目標落空。
達拉卻借著巨大的衝力和慣性,用長劍在巨人腳背上拉了一條大口子,並且順勢繞著巨人兩腳之間的空隙來到後腳踝處,狠狠一劍刺出,又一個巨人的「阿拉爾斯之踵」被命中!
一旁的格魯烏目瞪口呆地看著又一個同伴和自己一樣受傷倒地。只是因為腳踝那裡的一點小傷,就讓他們巨大的戰鬥力頓時被削弱。這個人類真的不容小看。
不過,惟一一個還未受傷的石巨人卻因此而變得更加憤怒,一根石槌被他使得風聲凌厲,每一次都以毫釐之差與達拉擦身而過,巨大的力道迫使達拉一再後退,直退到一棵大樹跟前,再無退路,只得舉劍相隔,靜默等死。
巨人舉起了大槌。
麥克斯已經衝到巨人身後,掄起了手中的砍刀,打算像達拉此前干過的那樣,將這個巨人的腳踝也給砍上一刀。
另外兩個石巨人儘管腳踝受傷,但手卻能運動自如,一看到同伴有了危險,害怕他被身後小人暗算,就都不約而同地掏出石塊,對準了一心想要助達拉一臂之力的麥克斯。
「住手!」隨著一聲斷喝,達拉、麥克斯,還有三個石巨人都同時發現,自己被石化了,獃獃地保持著原有的姿勢僵在當地,一動也不能動。
叢林深處,慢慢走出一行人。
先是一個中年男子和一個青年男子,正是不久前外出尋醫的瑞德和安德烈,達拉的父親和哥哥。
最後出現的,卻是一個矮個子的小老頭,身穿一付紫色的軟甲衣,斜挎一個鵝黃色的小布包,鑲有各色晶石的腰間束帶上,還有一柄插在劍鞘里的寶劍。
小老頭兒鬚髮盡白,看上去年歲不小,不過臉色紅潤,精神氣十足。尤其是那一雙棕色的眼睛,透著睿智、洞悉世事的、甚至略顯狡黠的目光,鼻子十分高挺,而且稜角有致,與他薄薄的嘴唇搭配,給人強烈的線條感,初見之下,很多人都容易產生這樣一種感覺:在這個精瘦的小老頭兒身上,正散發出一股堅定、剛正、不屈不撓的正義感。
所謂一身正氣,浩然長存;所謂世外高人,不怒自威。
「為什麼打架?」小老頭兒淡淡地問道,眼睛在幾個人之間掃來掃去,半晌,沒有等到他想要的答案,小老兒奇道:「怎麼都不說話?」
「吉布里爺爺,您剛才把他們石化了,他們就是想說話也說不出。」安德烈從旁提醒。
小老兒搖搖頭,喃喃道:「年紀大了,這記性也是越來越差了。」但看那矯健的步伐和明亮的眼睛,哪有半點老態。
小老頭髮出一段詭異的聲音后,被定住的五個人都同時鬆動了筋骨,獃獃地看著這個小老頭,眼神中充滿了畏懼與防備。
「這是遊俠吉布里。」瑞德簡短地介紹。
麥克斯和達拉對這個名字都不陌生。
吉布里,一個隱居在晨曦山脈某個山谷里的老遊俠,關於他的冒險傳說在眾多吟遊詩人口裡層出不窮,說上三天三夜也說不完。
「救星來了!」麥克斯興沖沖地想。
達拉頓時以欽佩的、崇拜的目光,小心翼翼地端詳著吉布里。
三個石巨人則呆立原地,他們的臉上都帶著幾分疑惑,幾分迷惘。這個突然出現的小老頭兒,不知道為什麼,卻讓他們感到一絲親切,彷彿他的出現,讓他們幾天來的驚恐不安都煙消雲散,讓他們在短時間內產生了莫名的信任感。他們看著小老頭兒的目光,漸漸變得柔和起來,還帶了幾分崇敬與迷戀。
吉布里忽然轉向三個石巨人,用巨人語和他們的長老格魯烏搭起話來。
這下輪到其他的人感到迷茫了,他們完全聽不懂吉布里和那三個亂丟石頭傷人的大混混在討論些什麼。只看見小老頭越聽面色越沉重,之後他搖搖頭,從自己的布袋裡取出一些藥草,遞給了石巨人長老格魯烏,又嘰嘰呱呱說了幾句,連比帶划,還指了指森林外。
三個石巨人聽罷,頻頻點頭。
長老格魯烏,則用吉布里給的藥草,簡單地為自己和另一個受傷的同伴包紮后,立刻帶領他剩餘的巨人隊伍,相互攙扶著,一瘸一拐地朝著森林外面走去。他們此行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們已經偏離正確方向好幾天了,必須加緊時間趕路。
巨人沉重的腳步聲漸去漸遠,終於消失不見。
此時,村長麥克斯終於忍耐不住,疑惑地問道:「吉布里先生,你怎麼把他們給放了?他們可砸傷了我們的人!」他原本以為,吉布里會和三個石巨人發生一場精彩絕倫的戰鬥,將那些野蠻人好好教訓一番。誰知道,他只和對方嘀咕幾句,就把石巨人給放了,臨走還給他們草藥治傷。莫非他也畏懼這幾個大塊頭?莫非面前這個老頭兒,不是真的吉布里?莫非這老傢伙只是徒有虛名?
達拉卻用欽佩的目光看著吉布里。能夠用和平的方式,迅速解決他們與巨人之間的爭端,無須陷入不必要的動武,這才是一個真正的遊俠!
吉布里微微一笑,說道:「一場誤會而已,你們下手也不輕!」眼看著達拉,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達拉頓時滿面通紅,有些不好意思,剛才若不是情況緊急,他也不會使用那樣的作戰方式,挑人腳筋,勝之不武,沒有一點英雄氣度。
「但是……」麥克斯還想說些什麼。
吉布里揮揮手,打斷了他的話,說:「走,帶我看看那些受傷的人。」
麥克斯想要發怒,想要表示出自己的不滿,但吉布里的眼睛正看著他,那種不怒而威的氣勢,讓他硬生生地將剩下的話都咽進了肚裡,不得不邁開步子走在前面。
一旁的瑞德聳聳肩,幾天來,他已經習慣了老遊俠的截話方式,和他說話,必須時時注意簡潔,否則,常常可能只說到一半,老遊俠就已經揮揮手,另起話頭。
就在此時,達拉突然轉頭沖向草叢,不一會兒,他就抱著已經再度昏迷過去的弟弟普諾,出現在大家面前。
吉布里看著達拉敏捷的身姿和明朗的眼睛,暗暗點頭,但是,當他的目光落到達拉懷裡的普諾身上時,卻不由得臉色一變,轉開頭去,露出沉思的表情。
一到村裡,進了斯圖爾家祖屋的門以後,吉布里的神色變得更加嚴肅,好半天都不發一言。斯圖爾一家人也都跟著凝重起來,眼也不眨地緊盯著吉布里,等待著老遊俠的下一步指示。瑞德更是連大氣也不出,深怕吉布里嘴裡吐出什麼不祥的消息。
吉布里沒有注意到周圍的人在看著自己,只是皺眉思索:這裡活躍著兩股奇怪的力量,彼此相互克制,猶如一個巨大的魔法力場,牽扯著進入這空間的每一個人。
剛才還在森林裡的時候,吉布里在達拉和普諾身上就已經感受到了這種奇怪的相剋之力,當時倒也不是十分在意,可現在,這種奇怪的壓迫感如此強烈,再加上來此之前,他所了解到有關斯圖爾家的種種情況,使得吉布里猛然想到一個念頭,禁不住變了臉色。
其他人見狀,氣色也都愈發難看起來,剛剛闖出亂子的普諾更是緊張得連屁都不敢放了。
身體虛弱的塔吉雅娜躺在床上,顯得痛苦不堪,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沿著她的額頭、面頰滾落下來。
一旁照料的弗妮婭,不時地用熱毛巾敷在塔吉雅娜的額頭上。這是她跟自己母親學到的,據母親回憶,以前在晨光之城時,有些醫師就用這樣的辦法來給高燒的人降溫。女孩一邊熟練地做著這些事,一邊小心翼翼地端詳著老遊俠吉布里的臉色,同時裝作漫不經心地瞟了達拉一眼,卻與達拉的目光相遇,弗妮婭立刻慌亂地挪開自己的目光,但臉色卻頓時緋紅。
半個多時辰過去了,老遊俠吉布里依舊皺眉沉思。
所謂的「匣子怪物」,吉布里雖然不敢十分肯定,但是猜測——多年來他一直在尋找這個東西,對於它的特徵和可能出現的異狀,了如指掌——那個匣子,正是25年前龍谷戰役后,被半身人大盜韋爾比從精靈學院偷走的,用來封印阿蘭德的魔法黑匣。
黑匣被盜,無異於阿蘭德叛變后,圖雅大陸的又一個噩夢。
精靈們派出無數魔法師和探險者,去尋找這個魔法黑匣,人類中也不乏貪圖黑匣力量的不義之徒,紛紛出動,都渴望將這個魔法黑匣收歸己有,但是,這個奇怪的黑匣,竟然和韋爾比一齊銷聲匿跡了。
沒有一個人找到過他們。
真沒想到,時隔25年,這個魔法黑匣居然會出現在這樣一個不起眼的人類小村落里。
吉布里找了那麼久,卻從來沒有絲毫線索,而現在,猛然出現的機會,竟讓他真正感受到了傳說中的魔法黑匣解禁后施放出的巨大力場。
看來,邪惡已被釋放,他該如何做,才能驅散這道陰影?
吉布里抬起頭,慢慢打量屋裡滿懷期待望著他的一群人,眼神卻絕望透頂,讓瑞德等人的心都跟著掉進了冰窟窿。
吉布里明白,當真如他推測那般,那麼這種力場無法可破,只有再度將其封印。可是自己並不會太多魔法,當初答應精靈法師,幫忙尋找這個黑匣時,也沒有想過,居然真的有人能釋放出關在裡面的邪惡。那些精靈法師講過,這個魔法黑匣本身,加持有無數禁制,若非條件齊聚,根本不可能開啟。
而現在,不可能發生的事情還是發生了,這種巨大的力場早在他來這裡前,也就是匣子第一次被小男孩開啟時,就已令這個屋子受到影響和詛咒,等同布置了一道極其厲害的魔法力場在這裡,尋常人呆在這樣的魔法結界里,不生病才怪,再呆上段時間,這一家人怕都會染上這種不治怪病而死絕。
吉布里的眼睛落到達拉身上,這小子要是死了,倒是有點可惜。
剛才,在他第一眼看到這個年輕人時,就已經被對方暗藏的潛質震撼,尤其是達拉麵對高出自己數倍的對手時,那種從容不迫的氣度和敏捷,已經隱然有少年英雄的風範,再加上對石巨人手下留情的仁慈,更是一個真正的遊俠才會有的心腸。當然,和自己當年相比,他還是差得遠了,出拳比劍的招式,都顯然沒有受到過什麼系統正規的武技訓練。
如果有名師傳授,假以時日,他將來的成就或許能在自己之上。
這麼一想,許久不曾再收弟子的吉布里,動了愛才之心,加上魔法黑匣一事也還需要時間調查,因而他在瞬間便有了新主意。
「先生,您看我太太這病能治嗎?」瑞德終於還是忍不住,陪著笑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
吉布里這才從沉思中回過神來,看著瑞德道:「放心吧,沒大礙。」
一家人都長鬆一口氣。
「達拉,你想不想跟我學本事?」吉布里突然看著達拉,面色凝重地問道。
達拉喜出望外,萬萬沒有想聲名在外的老遊俠竟然主動提出收自己為徒,但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什麼意思,達拉不由自主地看著瑞德,眼神里滿是希冀。
瑞德伸出大手,一拍達拉的腦袋,怒道:「傻小子!看我幹什麼?還不拜師?」
達拉這才高高興興地對著吉布里單膝跪下,叫了聲:「老師!」
對於達拉剛才的表現,吉布里有些意外,卻也有些驕傲,他到底沒有看錯人。自己盛名在外,多少年輕人渴望成為自己的徒弟,達拉竟然在自己主動提出收徒后,還是不忘先徵求他父親的意見,可見他是個很孝順的男孩。吉布里不由得摸著鬍鬚笑了,對達拉說道:「其實,要救你母親,非常簡單,搬家就是了。」
「搬家?」其他人疑惑不解,同時驚問道,眼裡露出懷疑的神色。獨有達拉深信不疑,對著吉布里連連點頭。
「這是我們祖傳的房屋……」瑞德說道。
「不用說了,」吉布里搖搖手,打斷了瑞德的話,「你要房子還是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