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甜蜜
杜阮阮醒過來的時候還以為自己在做夢。
這一覺睡得無比的長,睡得她一身酸痛頭腦暈漲。身下的床柔軟得彷彿一張大嘴要把她吸進去,陷在裡頭了就再爬不出來一般。
她陷在柔軟又涼爽的床褥里迷迷瞪瞪睜了半天眼,才看清頭頂上掛著的床幔長什麼樣。
看清以後悚然一驚:我的天吶百合這真是下了血本啊……她不過受了回傷,她竟捨得偷了御用的布料給她做蚊帳,這簡直是在用自己腦袋給她擋蚊子呀……
——不對!
杜阮阮忽地睜大了眼,百合再有本事也不可能弄來這種床幔,再說她要真有這膽量和本事跑去盜庫房,掌事姑姑早給她一個竄天猴讓她上天了。她擰著酸脹的脖子努力用自己的豆豆眼瞅瞅周圍,能看見的地方全是皇上穿的睡的用的。
……難不成她被人戳了一刀,反倒跌宕起伏跟陛下交換了身體?
媽呀!那怎麼辦!她還是喜歡前凸-后翹中間不圓的呀!
……而且皇上他不舉呀!她怎麼給自己性福?
小胖重傷初愈的腦袋經不起這麼高難度的問題,兩隻豆豆眼暈成了黑蚊香,在不舉跟後宮三千之間矛盾不已只覺前途一片灰暗。轉念一想忽又記起自己那身體剛受了傷,陛下要是一穿過去就嗝屁了怎麼辦?她嚇得連忙掙紮起來喊人救命,結果腦袋一擰胳膊剛一用力,就覺自己大腿根那段一陣銳痛瞬間過到全身,她「哎喲」一聲重重倒回了床上。
這聲可把外頭剛去端葯拿水的人都給驚回來了。杜阮阮眼前發黑那陣勁兒還沒緩過去,就聽耳邊七七八八到處是人說話,還有人掀她衣服摸她臉翻她眼仁兒。她定了定神霎時怒了:哪有這麼對皇上的!她才剛穿過來呢這些人就要造反么!?
眼一睜眉毛一豎立馬就要發脾氣——沒料自己剛一瞪眼就對上一張天上有地下無得天獨厚好看得獨一份兒的臉,眼睛好看鼻子好看嘴巴也好看。眼波里一片融融欣喜的笑意晃得她小鹿亂撞,就是那眼皮下那片稍稍明顯的青紫較為影響美感。
這男人竟然敢對著皇上拋媚眼色-誘她?他是什麼身份?!
小胖正憤怒著,就聽旁邊一人恭恭敬敬地沖他道:「陛下,傷口已經開始癒合,沒什麼大礙了。就是後腦受了傷,方醒來可能有些回不了神不認人,緩一段時間就好了。」
「……」
誰是姑娘?誰是陛下?她才是陛下!他是姑娘!!
……哼!
沒能魂穿成功的小胖意識還未完全回籠,不肯直面慘痛事實,帶著一腦袋天馬行空的畫面沮喪地垂下了臉。
所幸皇上不知床上這隻小胖膽大包天,甫一醒來就有了要謀朝篡位將他取而代之的想法。他剛從早朝上打了場勝仗回來,一進門就發現對方醒了,此刻心情十分不錯。不僅很是大方地賞賜一番,還令李榮海將受寵若驚的太醫親自送出門去,自個兒轉過身,目光深深地凝視著床上病了幾日臉小了半圈的人:「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沒當上皇帝,不怎麼樣。
小胖不高興地動了動眉毛,叫陛下動作輕柔憐惜地親自扶著喝了點水進去,暈暈乎乎不太清醒的腦袋才有些回神了:「我睡了很久么?」
皇上順勢在床邊坐下,將她略扶起來一些。她腿上傷口才剛癒合,怕動作大了裂開,所以沒敢把她身後的枕頭墊太高。
做完這些后他又從旁邊的宮女手中接過葯碗,用勺子親自試了試溫度,才眼神柔和地看著她道:「不久。醒了就好,先喝葯吧。」
皇上這一系列動作做得十分自然,杜阮阮用睡太久略浮腫擠在一起的黑豆豆眼瞥瞥周圍,見大家都是一副司空見慣的模樣,還有像她見過的老熟人李公公眼盯腳尖一臉「我不知道沒看到啥也不要問我」地裝死,她眨眨眼,下意識就著對方送到唇邊的湯匙張了嘴:「啊……呸!——」
陛下動作流暢地在她吐出來之前從碟子里捻過一隻蜜棗塞到她嘴裡,修長好看的手指還毫不害臊地幫她掃去了唇邊溢出來的葯汁,慢條斯理地在旁邊一早備好的手帕上擦了擦,眼神也落在她臉上打了一個圈。
被蜜棗堵住苦澀味道,生生咽下去一口葯汁的杜阮阮:「……」
總覺得這一系列動作他都很熟練……的樣子?
……咦?
可是皇上怎麼可能這麼熟練地給她喂葯擦嘴呢?!!
她混沌的腦子終於完全清醒過來,盯著面前看似高冷,實則每個動作都在體現二人之間親密的皇上睜大了眼。
我的天吶……在她暈過去的這幾天里發生了什麼?為什麼她住著皇上的寢宮睡著皇上的龍床用著皇上御用的碗還享受著皇上親自喂葯的待遇?!
……更重要的是在場其他人居然一臉「我習慣了我瞎了我看不到」的泰然自若,這說明皇上這段時間到底做了多少類似的事情呀!!
小胖整個人生觀都碎成一地渣渣,要知道她暈過去之前這個男人還是那種親個小嘴拉拉小手都要紅臉紅耳朵的性子……結果一覺醒來他不僅喂完葯后直接用手指給她抹嘴唇,還用意味深長的目光告訴她其實其他方法他也試過了。
……為什麼要在她暈過去的時候試呢,沒想到你竟然是這樣的陛下。
小胖雙目獃滯眼神空洞,任由對方一口苦藥一口蜜棗往自己嘴裡投喂。皇上瞧見她這模樣不氣不急,喂完后還很是細心地給她擦擦臉抹抹汗。隨後示意無關人等退場,早已如坐針氈的李榮海立馬垂眉順目小碎步帶著其他人走空了。
不曉得為什麼被對方瞧得心裡發虛的杜阮阮:「……」
不不、有話好說啊陛下,她現在傷都沒好還不能……她雙目驚恐眼睜睜望著對方略舒了口氣,接著身子往前傾,一大片陰影如泰山壓頂般朝她壓了下來:「……幸好你還在。」
落在她耳畔的聲音繾綣溫柔,彷彿能讓她的耳朵一口氣生出四胞胎。
「……」
杜阮阮臉紅了紅,小心地咽了口口水,用大病初癒力氣不足的胳膊鬆鬆地抱住了他的腰。
男人臂彎的感覺像每一次擁著她時一樣,只是她分明覺得這個人是在透過這個動作向她傳遞著什麼。她能感受到他心底的釋然,他的平靜,他的喜悅,和他在她昏迷后淤積於心的那些不為人知的軟弱。
只是看一看他的臉,就能知道這個向來自律的男人這些日子大概一天也沒休息好。她心下酸軟一片,方才耍寶賣萌的心情也一掃而空。想起自己暈過去前的那幕,更加慶幸她能夠完好無損地在此刻醒來。
她也很慶幸,還能在醒來的第一刻見到你。
此時此刻無聲勝有聲,當初的驚懼恐怖、後來的擔憂焦灼全都被這般靜靜相擁的姿態安撫下來。她將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安心地將自己身上的大部分重量都分到他的懷裡。男人溫柔地摟著她,把這些時日積累起來的負面情緒一起抵消釋放,此情此景溫暖無比,讓人覺得——
……不由自主就肚子餓了。
哼!肚子餓怎麼了!肚子不餓了不起啊?她都多久沒有吃肉了!小胖迎著陛下含笑的目光一臉理直氣壯,皇上卻忍不住捏了捏她發紅的小圓臉,笑容聖光普照像天邊的雪蓮花:「瘦了。」
杜阮阮:「……?!!」
嗷嗷她怎麼可能瘦了!!
驚慌失措的小胖四處摸索檢查自己的圓臉胖手肉腰肥腳還在不在,陛下卻讓外頭將早已準備好的膳食端了上來。她傷口還沒好只能吃清淡的,御膳房便做了最養胃的小米粥,另佐了些清淡的小菜,但都不是小胖現在最想吃的。
她一見白粥眉毛都耷拉下來了。但畢竟餓了,也知道自己現在就適合這個,便想從陛下手裡接過來。
——手伸出去,皇上卻沒如意料中那樣給她。她抬頭看他,皇上卻十分鎮定:「你傷口未愈,不宜多動。」
自己喝粥也算多動么?
她眨了眨眼,下一刻一口清淡軟糯的白粥便送到了唇邊。欺軟怕硬的小胖窺著皇上的神色不敢多言,老老實實吞入腹中。對方做起這件事來似乎比之前看她吃東西還開心,喂完粥問她還要吃什麼點心小菜,吃飽又讓她喝水。
……杜阮阮隱約覺得如果讓他一直喂下去他也會欣然接受,不由搖搖腦袋揮散那些奇怪想法,總算想起自己如今所在的地方:「我怎麼會在這裡?」
「……」陛下方才還因為投喂略顯愉悅的臉一下就黑了。
小胖被他一看,立刻覺得心虛又愧疚。皇上將剩下的點心放回原位,又將其他人趕走,自她醒後頭回面色嚴肅地盯著她:「你真的以為自己無所不能么?」
他表情太難看,杜阮阮膽小不敢回答。她昨夜還在發熱,如今眼睛里仍水汪汪地帶點血絲。皇上心中不忍,沉默半響重新擁住了她,幾不可聞地嘆道:「……我差點再也見不到你了。」
她不會知道,他得知消息那一刻連龍輦都不要了,恨不得插上翅膀直接飛到她的身邊。看到她時,所有人都跪下來對他行禮,只有她整個人無聲無息地躺在那裡,平日里總是活力十足的圓臉上滿是失血的蒼白,腰上那片猩紅扎痛了他的眼。
他差點以為她死了。
以為她再也回不來了。
他真的很怕。此生從來沒有這麼怕過。怕她再也醒不來,怕她再也無法看著他說話,怕她以後都只能躺在黑暗的地下,而他再也看不見她的臉。
他頭一次後悔且痛恨自己從前思慮太過小心周到,總覺得有些把柄握在手上脅迫比直接出招更加爽快,總覺得只要自己再謹慎一點保護好她,其他人即便發覺也不敢膽大包天地動手。
可他低估了她在自己心底的重量,也低估了女人的嫉妒心。
他那時幾乎喪失理智直接將對方抱起帶回宮中,忘了她那時不適合移動,也忘了她還沒有徹底答應她。他腦子裡再也想不到其他,只知道如果在所有人面前宣告自己和她的關係,是不是別人不會再敢輕易動手,他也可以堂堂正正地保護她了?
然而,逼迫她在自己都不清醒時步入眾人的視野……這原本是他認為永遠不會用在她身上的手段呀。
皇帝心中苦澀又無法言明,他在所有人面前都能一身鎧甲英勇無畏,唯有在她面前時,所有的弱點都說給她聽,所有的軟肋都指給她看,仍是覺得不夠,仍會為了自己的小心思羞愧難當。
他將懷中的姑娘抱得更緊,下巴擱在她的頭頂,生怕自己一放鬆便發覺這清醒又是場獨夜未眠的夢。他擁著她,在她頭上喃喃地極小聲地說:「……我很抱歉。」
我知道你不喜歡這裡,我知道你還在猶豫,但……對不起。
小胖卻吸了吸鼻子,更加用力地抱住此刻看起來比她還要脆弱小心的男人,笑容燦爛:「沒關係呀,我早就想這樣光明正大地抱著你了。」
「……」
是呀,她明白這個男人對她的所有矛盾內疚。可他一定不知道,在生死關頭,在青蓉持刀朝她砍下來那刻,她心底除了擔心爹以外,就只有——
如果早知道是這樣,她一定早就答應他和他在一起。
也免得臨死之前還是一隻沒有初次經歷的單身狗……
小胖摟著陛下寬厚有力的胸膛,滿足地在他胸口蹭了蹭,露出了謎樣的微笑。
咦?不過陛下舉了沒?如果沒舉那她不還是一個到死沒有醬醬釀釀的……
在陛下胸前面紅心跳的小胖眨了眨眼,霎時又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