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莫名
杜阮阮悶頭走,湯圓就在後頭追。走到一半她忽地回身問對方:「要真是皇後娘娘找我怎麼辦?」
傻乎乎望著主子的湯圓:「……」
……娘娘是你帶頭走的!!這事不賴她呀!
瞧她這呆樣就知道指望不上,難怪平日里做事總被芝麻壓了一頭。杜阮阮恨其不爭地搖搖頭,反身繼續往前走。
沒法子呀,她跟湯圓雙拳難敵四手,這種宮宴半途是最容易出岔子的時候。對方除了衣裳牌子不錯,卻沒有其他信物。若是真的也罷,要是假的,憑她這個沒有身家後台全靠陛下榮寵的小胖還不是要搓圓搓圓要搓扁搓扁?杜阮阮覺得自己還是早些回去告訴皇上這事最好,抱住大腿好乘涼,是真是假都好說。
她剛走出不遠前頭就過來一個太監,年約四十面白無須,體態豐腴模樣卻面生得很。人倒十分機靈,還沒到跟前就行禮道:「奴才見過充媛娘娘,娘娘萬福。」
消息竟傳得這麼快?這個人她不認識,聲音卻好像有些耳熟。杜阮阮抬抬手讓人起來,對方雖想在主子面前多多露臉,卻也不好做得太直白,被她叫起后便眼巴巴地瞧著她繼續往前走了。
只是走出去一段后杜阮阮忍不住側臉問了湯圓一句:「方才那公公是哪個宮裡的?」
湯圓眨了眨眼,仔細回憶一下方猶豫道:「似乎是冷宮裡新上任的趙公公。先前那個王公公犯了事,後頭就是這位趙公公接任了。」
趙公公?杜阮阮搜尋一遍腦海沒有類似印象,眼見前面已經到了午宴之處,便按下此事不再多想,回去找皇上解決問題去了。
她一來一回花費的時間較多,方一落座,還沒來得及與趙德福吩咐此事,旁邊的沈寶林已經甚為關切地湊過來耳語道:「娘娘是不是腹中不適?我家有一祖傳秘方恰好可治,娘娘若是不嫌棄,回去我便抄了方子親自送過去。」
「……」你才便秘!你全家都便秘!
憤怒的小胖向她投去了怒海光波,然當務之急是問問皇上方才她直接跑路有沒有問題。她皮笑肉不笑地打了個哈哈暫時將這話題搪塞過去,得令過去的趙德福已十分迅速地迴轉來了:「陛下讓娘娘別著急,李公公已派人去長寧宮詢問了。若真有其事再告罪也不遲。」
抱對了大腿果然不錯!深受感動的小胖立刻望向上首,恰好面上無波無瀾的皇上也淡淡地朝這裡掃視一眼。兩人目光一碰有如無聲的天雷勾地火電光四濺,小胖沒留神對面有人目光也輕飄飄在自己身上打了個轉兒,只覺心裡如同吃了蜜似的甜滋滋的。
無故被秀了一臉的沈寶林:「……」
她不甘心被如此忽視,咬了咬牙,又牽起話頭向離席太久的杜阮阮補充她錯過的精彩瞬間。小胖放下心頭大石正覺身輕如燕刮陣風就能上天,倒也認認真真邊觀賞節目邊聽了起來,偶爾也發表一些自己的觀點。外人看來兩人一副相談甚歡的模樣,對面坐著的徐昭儀一會兒看節目一會兒試圖和陛下攀談,安貴儀和新晉的薛充媛二人也其樂融融。
皇上心情也頗為不錯,往年類似場合走個過場便離開了,今日竟端坐高檯面色平和。有時嘗著什麼吃食滋味不錯,還特意將其點名送到某人案上。
雖然這個某人的名銜大多數時候都落在小胖身上,偶有幾次才一視同仁人皆有之,可底下坐著的眾命婦小姐看在眼中卻滋味各異。
本朝自太-祖開朝以來,當今聖上是後宮妃嬪數目最少的一位。且從他堅持不選秀的行事作風來看,如果誰能在這堂上寥寥無幾的幾個席位中再擠進一個,按陛下(看起來)面上溫和脾氣不壞的性子,待遇也不會壞到哪裡去。
再說皇上是個數一數二的美男子,又正是年富力強身強體壯的年紀。這筆買賣指不定誰吃虧呢,在座各位大家閨秀們如何不卯足了勁表現,想讓陛下看入眼中。
小胖在上頭看得興緻勃勃精神頭十足,有勇氣上台表演的閨秀們除了臉沒她圓長得沒她可愛其他地方樣樣比她厲害。就連她引以為傲的力氣也在某將軍之女徒手扛大鼎的光榮事迹下黯然失色。
……姑娘聽說那鼎五百斤啊我敬你是條漢子!
這要是放到後世約莫一個宿舍樓的桶裝水她能全包了!
小胖心中正琢磨要自己上場對方估計能直接給她掄圓了扔出場——就見那姑娘把大鼎往地上隨手一扔,霎時間地板都裂了縫。周圍一群的命婦虎軀一震杯子險些沒握住,她則踩在大鼎下蛛網般的裂縫上,十分爽朗地朝著高台之上抱拳道:「臣女參見陛下。臣女愚鈍不知宮中禮儀,又怕待會有人說臣女欺君便先告訴陛下。臣女此番上台不是為了奪彩頭進宮,而是有個不情之請。聽說後宮的阮娘娘力氣特別大,臣女在邊關多年還沒見過力氣勝過我的女子,便想跟阮娘娘比上一比,不知陛下可否同意?」
方才還瞧得津津有味的杜阮阮:「……」
姑娘咱們活得好好的為什麼要互相傷害!啊?!你看你娘方才就蒼白無比的臉現在都快厥過去了!你真的不換個想法救救她么!!
這姑娘說話坦率得嚇人,雖然大家都覺得奪了彩頭說不定能進宮可沒人敢說出來,她居然就這麼大大咧咧地講了……錢夫人臉白得都像刷了十層粉一般。
這位錢小姐自來養在邊關泥里滾土裡摔地長大,說話做事都格外粗獷不拘小節。方才還頗為驚嘆的眾命婦怕被波及立刻退得遠遠當鵪鶉,耳朵卻小心翼翼地豎起來關注陛下的回答。小胖臉僵得厲害身子也僵得厲害,脖子像沒上油的齒輪般咔咔咔地一下一下扭過頭,拿那雙濕漉漉水汪汪的眸子可憐巴巴地望向皇上,對方卻居高臨下意味深長地打量著她。
那雙漂亮的眼睛里分明寫著「捨得看朕了?」五個大字加一個標點符號,除了傲嬌之外半點看不到心疼她的神色。這表情分明是想看熱鬧!分明是醋了!分明是想弄她!杜阮阮頓時覺得她可能要從一個柔軟生動的胖子,變成一個柔軟不生動的死胖子了……
……不要啊皇上!她這樣能吃能喝會賣萌的暖床掛件哪裡找?給她一個機會她還能再戰五百年的呀!
生無可戀的小胖已垂頭喪氣做好了上場挨虐的準備,然正在她堪堪要起身「自告奮勇」至少輸本事不輸風度時,卻聽上頭傳來一道低沉悅耳有如天籟的聲音:「果真將門無犬女,錢將軍愛女行事作風肖似乃父,比世間男子都不遜色。錢小姐巾幗不讓鬚眉,著實不必拘泥女子間的比試。本朝已十年未出武狀元,錢小姐是否願參加明年的武舉,為天下女子爭光,一展巾幗風範?」
「……」陛下我覺得你這樣的口才不搞傳銷實在浪費了,洗腦技能max。
小胖聽得目瞪口呆,底下亦是一片嘩然。女子參加武舉,這可是景朝有史以來從未有過的事情,要是拿到早朝上討論定然一片反對之聲,可如今底下全是不能參政的女子。且陛下目光讚許略帶鼓勵,錢小姐一聽此言如遇知己,立刻雙目發亮地跪倒在地:「臣女當然願意!謝皇上隆恩,臣女定不會辜負陛下期望!」
「……」
夭壽啦女兒這下真的要上天了!氣急攻心的錢夫人兩眼一翻直接暈了過去,旁邊的宮人連忙扶住她。錢小姐立刻忘了方才之事撲過去察看,徐昭儀也忙讓人帶讓她和錢夫人去後頭的廂房休憩診斷。
一時間場上略有混亂,叫人遺忘的小胖則獃獃地坐在位置上懵懂又茫然:這事是不是算就此揭過了?
不僅她沒回過神,這事之後眾人都有些意味闌珊。陛下此舉究竟是有心為之還是無意之舉?若是有心,女子能夠參加科舉入朝為官,那豈不是說……在場的命婦背後站著的都是朝中重臣,皇上這行為實在叫人不得不多想。眾人坐立不安,自然而然地忘了錢小姐此事是因想約架杜阮阮才引發的後續。
後頭的表演也沒那麼多精神看了,評出今日最佳后便草草收了場。陛下雖有賞賜卻並未多言其他,倒讓第一的那位閨秀頗為心碎。
徐昭儀倒記得後頭這陣全是因小胖鬧得,悄悄瞪了她一眼也沒說別的。只有薛充媛離席后沒多久便衝過來抱著她說要跟她一起玩耍,惹得安貴儀多看了她幾眼。小胖起了一身雞毛汗連忙躲開薛充媛匆匆走了,卻不知自己這行為惹得對方受傷,安貴儀眼神冷漠又瞧了她幾回。
這一頓飯真吃得心累又肚餓,還不如她以前在尚衣局吃糕點睡懶覺過得舒坦。杜阮阮回宮后又讓人去點了幾個大菜並一碗香菇雞湯麵,吃得半飽才奄奄一息地倒在床上,半個指頭都不想動。
身體疲憊至極,腦子裡卻忍不住開始回憶今日所有遇到的事。她今日也真是人氣爆棚運氣爆表,撞見安貴儀與薛充媛關係「很好」就罷了,又在三急途中被疑似皇後娘娘宮裡的宮女攔下,之後還被力大無窮的錢小姐挑戰。若不是陛下解圍,說不定她現在找別人口中要麼是「膽小懦弱不敢應戰」,要麼便是「不堪一擊名不副實」。
「……!!」杜阮阮突然噌地一下坐了起來——她想起那個趙公公的聲音為什麼耳熟了!
她那回想去看看自己跟陛下從前約會的宮殿,路上恰巧聽見有一男一女在密謀。她想爬牆時剛好遇上從樹上下來的沈巍,一時打斷思緒忘了這事。可她要是沒記錯對方又無雙胞胎兄弟的話,當時在宮牆裡頭說話那個男人,聲音分明與她今日遇上的趙公公幾乎一模一樣!
可他去那裡做什麼,又是跟誰在說話呢?
杜阮阮當日聽到的對話信息量實在太少,雖然覺得有貓膩,但又沒有什麼切實證據能讓她把人直接抓起來審問。再說宮裡的人事那麼多,既然沒有找現場,趙公公到時想抵賴脫罪容易得很,她難道真要憑著這麼一段話就定人家罪?
她盤腿坐在床上冥思苦想不得其法,一會兒覺得自己想太多,一會兒覺得這個人身上肯定有蹊蹺。沉吟之際,卻聽外頭一陣騷動。
出了什麼事?杜阮阮下床豎耳聽了半天沒聽出什麼,正要推門出去,卻聽李榮海到了外頭,親自帶人過來了。
一會兒工夫不見,此刻的李公公竟面色凝重不似往常,身後跟著的除了趙德福外還有幾個生面孔,個個表情嚴肅。宮宴結束后陛下沒跟她一道走,杜阮阮有些不明所以:「李公公怎麼親自來了?是陛下有事交代?」
李榮海端端正正地行了個禮:「傳陛下口諭,請娘娘跟奴才去一趟長寧宮,即刻動身。」
「……」
好端端地為什麼要去那裡,難不成之前真是皇後娘娘請她過去她沒去,娘娘生氣了?杜阮阮一頭霧水,從他臉上又看不出什麼,只好起身道:「本宮知道了,這就隨你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