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崩潰

所有的生命力都隨著血液的流失而消散，可胖東還是不敢相信自己就要死去，他睜大著眼睛，直直地看著胸口的骨刺，雙手顫抖著聚攏想要抓住它，可最後也不敢碰上去。也許在他的心裡還期望著這只是一種幻覺，自己的運氣怎麼可能會那麼差？好端端地就要死在這？所以不敢去觸碰那根要命的骨刺，害怕一旦摸到了它，感受到了它的存在，它就不會是幻覺了，就變成了不可改變的真實。可惜，這只是胖東的內心祈願，不管他願不願這都是真實。

致命重傷一開始的痛覺麻痹已經退去，胖東開始清楚地感到那深入骨髓的痛苦，撕扯著他的每一塊肌肉，每一個細胞，越來越痛越來越痛。痛到就連讓他就連大聲喊叫的力氣都沒有，痛地他渾身顫抖連大口喘氣都不敢，到最後他只是用流著眼淚的雙眼注視著趙剛，斷斷續續地說出了最後一句話：「老大……救我……好痛啊……我不想死……」最後幾個字已經是輕若蚊吟。

「胖東！」馬凱一聲怒吼，咬牙就要衝上去，卻冷不防被一人按到在地。趙剛，他一手按住還在掙扎的馬凱，一手顫悠悠的舉起了槍，瞄準的不是胖東而是在胖東面前遺落下來的那隻噴火裝具的燃料罐。

這件噴火裝具剛才胖東在急切間並沒有把整個燃料罐背在身上，而是直接拿著噴火槍使用。所以那件燃料罐並沒有被那帶著骨刺的肉根穿破，而是被胖東拖拽到了身邊不遠處。

垂死的胖東明白了趙剛的舉動的意義，莫大的恐懼襲來，「老大，不要這樣啊！不要丟下我！我好怕啊，我還不想死！」可惜他一個字也說不出，只是徒勞地張開嘴巴，無聲地呼叫著。

趙剛的子彈最終還是準確無誤的擊中了那個燃料罐。「轟」巨大的火焰爆炸開來，把胖東和那些追襲而來的肉根一同包裹在裡面。爆炸的氣浪把趙剛和馬凱掀翻在地。馬凱一回過神來，就發現穿著外骨骼裝甲的狗熊還安靜地躺在了火焰中，可處於爆炸中心的胖東已經面目全非，在大火的灼燒中不成人形。燃料罐爆炸形成的火牆暫時隔絕了他們和那個肉繭延伸出來的肉根，可這時一股絕望的悲憤湧上心頭。

馬凱生平第一向著趙剛發火，他踉踉蹌蹌的跑到趙剛面前，拽著他的衣領哭喊著：「老大你幹了什麼，你究竟幹了什麼啊？」

面對他的是一張被悲慟和憤怒這兩種感情扭曲到極致的面容。趙剛的雙眼赤紅，彷彿充滿了仇恨的血液，一點也不比那些怪物的紅色眼睛來的淺，這雙赤紅的眼睛里映出的是一個充滿鮮血和火焰的人間地獄。這雙魔鬼般的眼睛卻留下了悔恨的淚水。不，不僅僅是這麼簡單的感覺，馬凱只覺得這一瞬間，人類所能擁有的所有負面感情全部出現在了這雙眼睛中；悲傷、迷茫、不甘、挫敗、無力、絕望還有滔天的狂怒……這不是一個正常人能擁有的眼神，只有精神病患者和徹底崩潰的人才會有這樣眼神，馬凱不明白這些，可他感覺到趙剛不行了。他的人還在，可是精神已經毀了。面對著這樣一雙眼睛，馬凱退縮了，他鬆開了趙剛的衣領，害怕地跌坐在地上。

害怕，這個十四歲的少年心中只有這一種感情，趙剛一直是他的精神支柱，是1108號觀測站所有人的領頭羊，此時連趙剛都崩潰了，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做。

「嗚嗚嗚……」失神的趙剛突然緩慢地伸出兩隻僵硬的手，像雞爪一樣覆蓋在自己的臉上，從指縫中露出的眼神依舊複雜而茫然。無聲的哭泣，那是故意壓低的哭聲，像是受傷的幼年野獸一樣，低低地聲音，不敢放聲哭泣，可那聲音中充滿著對這個世界的恐懼。

「嗚嗚嗚……」那哭聲一秒也沒有停下，一下下刺進馬凱的心中。看著這個鐵打的漢子也變成了這副摸樣，馬凱再也忍受不住了，他一下子撲在趙剛身邊，緊緊抱住他，喊道：「老大！不要這樣！你醒醒啊，你這樣我怎麼辦？你再這樣，狗熊和胖東白死了嗎！嗚嗚……」

趙剛木然地看著馬凱，似乎有所改變，但仍是蜷縮一團，口齒不清的哭著。這個男人沒有被怪物擊倒，可當他槍殺自己兄弟的時候，終於崩潰了；胖東，那是剛救過他性命的人，是被他當做1108號觀測站里的家人一樣的兄弟。他的軍事專業和戰鬥經驗讓他開了那一槍，可那一槍不但殺了胖東，也殺死了他自己。

「怪物還沒有死啊！怪物還沒有死光啊！老大，我們還要去師部搬救兵回來，給狗熊和胖東報仇啊！你這樣怎麼行？我一個人做不到……」馬凱鼻涕眼淚齊流，使勁搖晃著趙剛，希望奇迹能發生，救這男人逃離戰場。

「報……報……仇？」趙剛木然地眼睛中突然又有了神采。他緩緩轉過頭盯著馬凱，一字一頓地說：「報、仇？」

「對！報仇！我們要殺光這些畜生！我們要為狗熊和胖東報仇，把這些畜生統統殺光，一隻也不留！」馬凱回頭看著火光中的巨大肉繭，咬牙切齒地說。

「報仇？我們要報仇……一定要報仇！」趙剛的眼神越來越清明，從無焦點的茫然慢慢聚焦到了馬凱的臉上。他突然死死地抱住了馬凱，激動地喊著：「報仇！我們要報仇！把這群畜生殺光！」

「對，統統殺光！一個不剩！」馬凱見趙剛有所好轉，喜出望外，對著他也發瘋似的喊著。在這生死關頭的戰場上，拯救他們不是求生的意志，而是幫戰友報仇的**。

「好，你發誓！你對著我發誓，要把這群畜生一個不剩地殺光！」趙剛兩手緊緊地抱住馬凱的頭，把他的腦袋抵在自己的額頭上；直勾勾地用一雙血紅眼睛看著馬凱的雙眼，似乎要從他的眼裡一直看到他的心裡去。

「我發誓，只要我馬凱活著一天就要獵殺這些畜生，終有一日要把它們全部殺光！」馬凱看著他的紅眼睛感到害怕，可還是對著趙剛重重地立下了誓言。「走吧，老大。我們一起離開這裡，不要讓狗熊和胖東的犧牲白費了。」馬凱扭頭看了看在火焰中的巨型肉繭，那東西可沒那麼容易就被燒毀。更何況剛才的爆炸只是在那隻肉繭和他們之間造出了一堵火牆，只能暫時阻止那個怪物的肉根繼續追擊，並沒有直接傷害到那個繭的本身，他可不知道什麼時候那裡面藏著的惡魔就會破繭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