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故人
在喧鬧的一樓，這夥人的說話聲幾乎完全被淹沒，這些人吃飯的姿勢是隨時進攻的狀態，所在的位置是進退皆可的地方。這些人吃飯的速度很快，似乎在防備著什麼人。那個很像白江的人，抬頭往這個方向看了過來。
季言不避不閃，揮手示意了一下。那人皺著眉頭，又低下頭吃飯了。季言放下手，這才注意到，自己為了安全，特意偽裝了一遍，雖然仍然是女裝，但是比以前更加普通了，現在就是扔進人群里都不會找出來的那一種，見之即忘的那種。
季言毫不掩飾的目光終於引起了那伙人的注意，那邊的人紛紛轉頭朝這邊看過來，在那人再抬頭看過來的時候，季言做了個手勢，揮動右手，右手拇指微微蜷縮，連著三次。
那人站起身對著那桌人說了句什麼，那桌子上發出一陣笑聲，接著朝季言走過來，「姑娘有什麼事情嗎？」那人的聲音低啞，似乎是刻意壓迫嗓子發出來的。
「想問問公子這幾天的天氣如何。」季言說道。
「這幾天是晴天啊。」那人說道，「姑娘如果沒有其他的事情，我就回去了。」
「這幾天有風，有雨嗎？」那人轉身之後，季言突然低聲問道。
「無風亦無雨。」那人說道。
季言轉身笑道：「無風無雨，能請公子喝一杯嗎?」
那人腳步不停的回到桌子前，俯身說了幾句話，有幾人回頭看了季言幾眼，季言不在意的看著那邊，那人隨即走了過來，「帶路。」
季言笑著走上了樓梯，兩人走得很快，沿路上沒有說一句話，在五樓包間的門口，季言先是敲了敲門，率先走了進去，端上來的糕點已經被消滅了大半，曉霜也醒過來了，三人正在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大家，」季言說道，「這次下去我給大家帶來一個驚喜。」
曉霜轉過來，季言把門開到最大，露出了門外的人，三人蹭的一聲站了起來，那人走進來，季言關緊門。一聲尖叫響起：「白江！」小燕情緒激動地衝過來抱住了來人。
來人穿著最普通的青布衫，端得是英俊瀟洒，玉樹臨風。但是她是——白江，白姑娘。
白江反手抱住了撲過來的小燕，「好久不見。」
肩膀上結結實實地挨了一拳，抬頭就是何婉咧著嘴傻笑，「你小子！還以為你不會出現了呢！怎麼一點消息都沒有！」
白江轉頭看了眼面容寡淡的人，就是這個人認出了自己，但是記憶中沒這號人物啊！看到白江探究的眼神，季言笑了笑，「別看了，我在臉上做了手腳。我是季言。」
白江的臉色整個都變了，視線上上下下的把季言打量了好幾遍，視線裡面毫不掩飾的探究，活像調戲良家女子的流氓。「原來你的全名叫這個。」白江喃喃道，「我看到通緝令的時候，心裡還在納悶，這個人怎麼看起來有些眼熟。原來真不是我記錯了，」說著圍著季言轉了好幾圈，「真是看不出來啊，不出手則以，一出手驚人啊，現在全大陸有幾個不知道你呢。」
聽到這個季言苦笑了一下，「真是的，三年不見，給你們的這個新印象可是不太好。不說這個了，白江你在軍營里過得怎麼樣？」這話不僅白江一驚，就連坐在一邊的三個人都嚇了一跳，「你怎麼知道的。」白江問。
季言說道：「跟你一起的人那幾人，不論是站姿還是拿武器的姿勢，都明顯有軍營中的做派，加上你這一等一的偽裝術，他們很明顯是把你當兄弟來看，所以我在那裡跟你打招呼的時候，那些人才會一次次地看過來。」
「厲害，」白江說道，「那你再猜猜看，我現在是什麼情況。」
「你們選的位置進可攻，退可守，但最重要的是那裡是一樓不多的盲角，很少會有注意到那裡，吃飯的時候迅速，沒有多餘的交談，行事十分的謹慎，但是並不像是出任務，加上你身上濃郁的藥味，我猜你們很有可能是在逃避某個人或者某個組織的追殺。」
白江沉默半晌，「果然還是小瞧你了，說的沒錯，我確實進了軍營做了軍醫，陰差陽錯，加上某些機緣巧合，竟然在不久前升到了校尉的地步，這麼快的陞官速度，礙了很多人的眼，最近他們給我冠上了一個新的罪名——通敵叛國。那幾位是我的兄弟，這次多虧了他們我才能從羽靈衛的手下逃出來。」
「真是一個悲傷的故事。」季言說道，「怎麼哪裡都有羽靈衛。」
「完全沒聽出你的安慰。」白江攤開雙手無奈的說道。
季言捏了一個紅豆糕，「那時因為我安全沒聽出你語氣里的傷心，除了毒藥這個世界還有什麼東西能讓你興奮。」白江當年在組織裡面就是作為葯人的存在，她比組織裡面最瘋狂的丹藥師還要執著於藥物的研究，她用毒的本領最終超過了所有丹藥師，救人的本事幾乎達到了肉白骨，活死人的地步。當年之所以能說動她，是因為組織裡面再也找不到可以供她研究的病例或者說是毒藥了。
說起來，「你跟小七遇見什麼東西了嗎？為什麼三年來很少收到你們的消息？這次小七為什麼一直沒有消息？」何婉開口問道。
白江皺著眉頭，說道：「小七的情況我不太好說，她回到了自己的家族，但是在那一天，她就告訴我最好去軍隊里待著，那時剛好在招軍醫，於是我就去報名了，自那以後我們沒有任何聯繫。至於她現在，」白江想到了自己聽到的那些謠言，不由得皺了皺眉頭，「她應該是在做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
危險的事情？季言也有些不安，有些事情似乎正在朝著不太好的方向發展。
白江沉默了一會兒，「怎麼哪裡都有羽靈衛。這麼說，還有人碰見過羽靈衛？」
幾人對視了下，最後何婉笑道，「是啊，我跟顏妝過來的時候碰見了羽靈衛，一路上被他們追殺的很慘，但是在半路上接到了什麼任務，撤走了大半。」
嚴曉霜說道：「我就比較慘了，羽靈衛一路上一直沒有出手，反而是一直輪流盯著我，差點就被他們逼瘋了。」
小燕則是搖了搖頭，「我沒有碰見羽靈衛。」
一行人把目光轉向季言，季言慢慢的說道：「在離開前我見到的應該就是羽靈衛的翎主之一。」
「顏妝呢？」白江問到。
「她去整合丹藥門下面所有的店鋪了，」季言苦笑道，「現在大概只有她出面不會引起其他的麻煩了。」
這裡的人或多或少身上都有理不清的爛賬，尤其是這些爛賬的主人似乎都有著了不得的背景。季言有些頭疼的揉了揉頭，「既然這樣，那我們來說一說，當年的事情大家理解了多少，又解決了多少。」
白江站了起來，「我去跟那些人說一聲，萬一被他們誤會出了什麼亂子可就不好了。」
何婉把她的按了回去，「這座酒樓是我的，有什麼事情直接派人數傳達下去就行。這裡的人絕對可信。」
何婉叫來一個機靈的小子，白江讓他把一個口信帶下去。
「既然這樣，」季言屈起食指在桌子上輕輕地扣了兩下，在寂靜的空間里有人一把小錘敲在人心上，幾人被嚇了一跳，「我先說吧。」
「上次我們見面的時候，基本上了解了大家的基本情況，那個時候，我基本上要解決完自己的私仇了。算算時間，現在差不多已經收網了。至於後來到江國完全是個變數和意外，但也不能說沒有收穫，在最後被玄國的人狠狠地算計了一把，那個時候第一次與翎主交手，」說到這裡季言的眼神有些陰鬱，「我可以肯定，那人的給我的感覺與當年的那些統領的氣勢是一樣的。」嗜血，偏執，忠心，冷酷，對人命的兒戲。
何婉開口，「從很多資料的顯示，當年有一段時間大概有十年那麼長，有一群神秘人，一直在大陸上搜集世家大族中完全被遺忘的子孫，他們尤其熱衷於尋找八到十三歲的孩子，」說道這裡，何婉看了幾人凝重的臉色，「我進組織的時候剛好十三歲，如果我沒有記錯，你們進入組織的年齡分別為：小七、白江是八歲，阿言、曉霜、顏妝是九歲，小燕是十歲。搞好在這個時間裡面，在我們逃出來的第二年，就是十年的最後一年。」
曉霜咽下嘴裡的糕點，嗓子有些乾澀地說道：「後來我在查的時候，那個組織的事情已經全部消失了，我甚至憑著記憶帶著人刻意回到曾經訓練過的地方，當時只是裝作過路人匆匆瞥了一眼，但是那裡的人，還是建築全部都改變了，完全看不出與原來相似的地方。」
「現在羽靈衛的訓練估計與其他的殺手訓練，沒有區別，全部是從乞丐流浪兒里選擇。」曉霜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真是很難想象，當年他們不僅僅是讓我們殺人，居然還派人教我們知識。」在一次次殘酷的淘汰之後，活下來的人不僅可以到放書的地方看書，而且還有人給他們講作戰的策略，指導他們殺人的姿勢，告訴他們如何成為一個優秀的殺手，如何在短時間內最快的完成任務。
說到這裡，房間里又陷入了沉默，那些人的訓練方式就像訓練軍人一樣，不準用鬥氣，全部人身攻擊訓練，每天的負重訓練，不論做什麼事情都必須背負著等同與自身重量的沙包，不可否認這種方法，所有的提升是很有效果的。如果忽略這是針對一群十歲上下的孩子的訓練的話，通知忽略達不到目標的結果是死亡的話，這些經歷還是很好的。
小燕說道：「我自己的事情我會儘快解決。」
「時間往前推進，他們要的是天歷十年到景歷一年的出生的孩子，這段日子有什麼特別嗎？」曉霜問道。
季言心裡一震，她從來沒想過從這一方面入手。看來自己有時間真的需要回去一趟，看一看那段時間的記錄。
何婉讓人送上來了飯菜，幾人安靜的吃著東西，偶爾會交談幾句這幾年的經歷和心得。氛圍很好，讓人有一種與家人在一起的感覺。
季言看著耀眼的陽光，在心裡勉強的扯出一絲微笑，她知道，這麼多年不僅僅是她，所有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布局，縱然現在很是艱難，縱然前路渺茫，但是只要結局是他們想要的不就行了嗎？
白江又回到下面與他的兄弟同行，有幾個人是要參加下午的比賽，他們還有其他的事情要做。季言向來是很有耐心的，她要見的人至今還沒有出現，她並不著急，既然感覺到他們的氣息，出現不過是早晚的事情。
下午的比賽還在繼續，白江不見了蹤影，曉霜不是坐得住的性子，早就跑到台前去看了。用她的話說，在酒樓上哪裡有在台下看得氛圍好。小燕拿出丹藥的典籍，在一邊慢慢的翻閱著。
季言支著下巴，百無聊賴的看著場上的比賽。這些比起他們曾經的激烈還是差了那麼一點，看起來有些畏手畏腳，施展不開。
「他們牽挂的東西太多了，影響了出劍的速度。」突然有人說道，季言回頭，是何婉站在後面。「別這樣看我，我只是說出自己心裡的想法而已，他們的名譽、尊嚴甚至家世都是要考慮的東西，這樣的出劍哪裡比得上一無所有之人的出劍呢。」
何婉的聲音漸漸地低了下去，季言等了半天不見下文，看過去，卻發現何婉抓著窗欞狐疑地看著下面的人群。
順著視線看過去，「你在看什麼？」季言問道。
何婉收回了視線，「沒什麼，可能是看錯了。」商無痕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