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酒醉失言 2
「回稟皇后,妾身久不騎馬,方才追風疾馳奔騰,再加上妾身精神緊張,此刻胃中猶如江河翻騰,故而臉色有些難看。」
柳傾城垂著頭,不知該如何是好,一會兒宴會還要繼續,她總不可能一直低著頭掩飾臉上妝容的秘密。
正當她為難時,歐陽璟淡笑著牽起她的手,拿過她緊握的帕子,當著眾人的面為她遮住臉頰,道:「你看你,大夫說了你的撞傷雖不嚴重,卻最好不要見風,否則患上風痹就不好了。」
他這是在給自己解圍嗎?
柳傾城抬頭看向他的臉,卻只看得到烏金面具下一雙深如潭水的眼眸。這般溫柔的眼神,全然不似前幾日與她刀劍相向的那般冷冽決絕。
她垂下眼皮,低聲說了句「多謝」。
皇上看他二人如此恩愛,不免感慨道:「想當年,朕與皇后也是如此繾綣深情,只是如今朕老了,不再像你們年輕人這般可以詩酒趁年華啦!」
「皇上正值盛年,怎會如此傷懷?」皇后聞言急忙挽住皇上的手臂,笑道:「臣妾不一直都陪在您身邊嗎?您若這樣說,便是嫌臣妾人老珠黃了。」
「誒,皇后怎的還是小女兒家的心性?」
崇成帝笑呵呵地在皇后的攙扶下折返重華殿,繼續皇后誕辰慶典。
文武百官紛紛跟隨其後,只是大部分人都圍繞在柳佑宰身邊阿諛奉承,而擁戴陸相的官員則小心翼翼地跟在陸相身邊,不敢多言。
早已氣得臉色發青的陸辛握緊拳頭,恨不得一拳捶在那出盡風頭的柳傾城身上。只是,此刻身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她不能有絲毫輕舉妄動。
重華殿內,絲竹管樂聲重新響起。
許多大臣聚在一起飲酒談天,氣氛輕鬆許多。為做一些表面功夫,向來不喜應酬的歐陽璟,也不得不起身加入一個個小團體,說一些冠冕堂皇的話。
獨自坐在位置上的柳傾城也樂得沒人理會,她先前養傷被迫戒了半個月的酒,眼下沒人管她,她便開始豪飲起來。
觥籌交錯間,向來酒量不錯的柳傾城竟也有些微微醉意。在酒精的作用下,她覺得臉頰發燙,有一股熱氣始終無法褪去。
更何況她以錦帕遮面,此刻更是熱得苦不堪言。
正在她煩躁不已時,太子歐陽祁拿著酒杯來到面前,溫文有禮地舉起酒杯道:「王妃方才大展身手,本王佩服得五體投地,特來敬王妃一杯,本王先干為敬。」
柳傾城托著腮,眼神迷離地望著眼前面相俊秀的太子,笑道:「原來是太子啊,帥哥敬酒,我肯定喝!來,乾杯!」
說著,她端起酒盞與目瞪口呆的太子碰了下杯,一仰而盡。
「好酒量!」歐陽祁的眼神變得愈發熱切,他飲盡杯中酒,目光自始至終都不曾從柳傾城身上離開。
這樣豪爽而熱烈的女人,就似方才的杯中烈酒,單單隻是看到她的模樣,聞到她的味道,就足以使心神迷醉。
若能將她擁入懷中,令她只為自己芬芳……那該多好!
心中這樣想著,歐陽祁又為兩人斟滿酒杯,想趁機多加親近,誰知柳傾城卻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朝身後的偏門走去。
畢竟這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所以歐陽祁不敢冒失跟隨上去,以免太過冒失被人抓住把柄指責自己失德。
保持著最後一份清醒,柳傾城踉蹌地躲到重華殿後的御花園,靠坐在涼亭中吹風醒酒。
眼見著四周無人,她一把扯下臉上的巾帕,深深地吸了口氣,又緩緩吐出。
終於輕鬆了些,她頭倚著涼亭欄杆自言自語道:「終於出來了,古代的女人真是受罪啊,怪不得大多數都活不長。」
說著,她挺直腰身左右扭動幾下,慵懶地舒展開四肢好好放鬆身心。
「哎呦,我這腰啊……不練基本功確實不行啊,今天差點在馬背上摔下來。」
想起方才在校場贏得滿堂喝彩的場景,又想到皇后、陸相與陸辛氣得發青的臉色,柳傾城得意地笑了笑。
他們本想讓自己在文武百官前出盡丑相,卻沒想到給了她一個大展身手的機會,不僅讓歐陽璟臉上有光,更是讓柳家佔盡風頭。
可憐皇后那群別有用心之人,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正在吹風納涼時,突然一聲低喃輕語從身後傳來:「綠樹陰濃夏日長,樓台倒影入池塘。水晶簾動微風起,滿架薔薇一院香。」
柳傾城下意識地轉過頭,發現有一位白衣男子正負手向她走來。
只見他白衣素凈,頭束玉冠,看起來溫文爾雅。但看他衣服上以金絲銀線綉成的滾邊花紋,以及鑲嵌在冠上價值不菲的深紅寶石,便知道此人身份不簡單。
想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柳傾城無奈地站起身來沖他點點頭,轉身就要離開,誰知卻被對方開口叫住了。
「在下歐陽驍,敢問姑娘可是方才在校場一展身手的璟王妃?」
「歐陽驍?」這名字似曾聽聞,卻因醉酒一時想不起曾在哪聽過。
看她萬分疑惑的樣子,歐陽驍淡笑著開口介紹自己:「當今聖上的二兒子歐陽驍,正是在下。」
「哦!就是歐陽璟說的那個經常遲到的歐陽驍!想起來了,他剛跟我說過,我怎麼就忘了呢!」
柳傾城微醺著雙眸笑看著面前的男人,酒精在逐漸帶走她的理智,獨屬於紅月的豪爽正在顯露。
以歐陽驍親王的身份,本來該是柳傾城對他行禮。但他卻走到涼亭中,對柳傾城抱拳行了一禮,話語里不掩仰慕之情。
「方才在校場外得見王妃不凡身手,小王嘆服,沒想到竟能再此與王妃相遇,實乃緣分!」
「好說好說,」柳傾城滿不在乎地搖搖頭,傻笑著握住歐陽驍的手,用力搖了搖,以對方不能理解的現代禮儀方式與他打招呼,「你好,很高興認識你!」
「呃……你好。」
歐陽驍滿頭霧水地直盯著被緊握住的雙手,臉上的笑容有些尷尬。
見她雙頰緋紅,眼神略有渙散,又加上一身酒氣,歐陽驍立刻將她扶到石凳上坐好,問道:「王妃是不是喝醉了?需要小王去叫璟哥來嗎?」
「不用,不用!」
柳傾城連忙搖手,欺過身子半趴在石桌上,一手捂著嘴巴生怕被別人偷聽到談話,神秘兮兮的樣子看在歐陽驍眼中有些可愛。
「我一見那個面具男,心裡就怪怪的,好不容易擺脫了他,你可饒了我吧,千萬別把他招來!」
「好,小王聽命便是。」歐陽驍玩笑似的學起她的模樣,如同兩個交換秘密的孩子,「今日之事,是我們兩個的秘密。」
「這才對嘛!」柳傾城一掌拍在他的肩頭,酒後控制不住手勁,差點把當朝驍親王拍得一張俊臉撞到桌上。
歐陽驍乾笑著揉揉被派痛的肩膀,只覺得面前酒醉的女人實在可愛率真,他沒來由得在心頭升起一股對歐陽璟的羨慕。
「王妃不愧為將門之後,率真性情也同令尊如出一轍。」
「別一口一個王妃的叫,我才不是什麼王妃。」
柳傾城臉色暈紅的更加厲害,她雙臂交疊放在石桌上,彎腰枕了上去,偏偏頭仰視著歐陽驍,嘴巴微微嘟起來,像個委屈的孩子。
「我都不知道我究竟是誰,我沒有名字,沒有父母,沒有家人,也沒有朋友。」
她的聲音越來越微弱,迷醉的眼眸中此刻溢滿淚水,泛著水光的眸子格外惹人憐惜。
歐陽驍聽不懂她話中的意思,但看她的神情,聽她的聲音,也知道她在璟王府的日子肯定不開心。
只見她鳳眸微微眯起,眼角有晶瑩的淚滴流下,打濕身下火紅的衣裙,卻襯得人越發妖冶。
見此情景,縱然是柳下惠在世,恐怕也會忍不住動情,更何況向來情感細膩、被外人戲稱「風流王爺」的歐陽驍。
他緩緩伸出手指,輕輕拂去劃過臉頰的淚滴,手指觸摸到對方滾燙的臉頰,如同被針扎到般快速縮回手臂,心撲通撲通挑個不停。
柳傾城疲累地閉上眼睛,依舊在喃喃自語。
「我究竟是誰?當初僱主叫我紅月,後來我莫名其妙到了這裡,成了你們口中的王妃柳傾華,好吧,我剛有點接受了,又有人蹦出來說我是冒牌的,我的名字是柳傾城……」
聲音越來越小,歐陽驍只聽到了半句,他眼神複雜地看著眼前陷入睡夢中的女人,心中湧起一股酸澀。
歐陽璟肯定對她不好,才會讓她如此傷心,以致醉酒後仍念念不忘。這種情景,他依稀記得兒時也曾發生在母妃身上。
若非父皇朝三暮四,母妃也不會整日借酒消愁,最終鬱鬱而終。思及至此,歐陽璟心中更是難過。
他輕聲叫來靜候在遠處的小廝,接過先前脫下的罩衫蓋在柳傾城身上。
看她醉得厲害,怕是一時半會也醒不過來。
偶爾涼風吹過,調皮地撩起幾縷青絲擾人清夢。
歐陽驍怕她受了風寒,便細心地站在她身前遮擋從涼亭外吹來的輕風。
當歐陽璟獨自來到御花園尋覓柳傾城時,正看到歐陽驍細心為她擋風的畫面。不知怎的,他心中莫名湧起一股怒火。
明明對柳傾城高傲的性子厭惡不已,明明對她代嫁的彌天謊言洞若觀火,明明對她毫無男女之情,為何卻仍會在看到別的男人對她細心呵護時,生出酸澀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