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我不怕顧璟年來報復

許高焯約她見面的地方是醫院的小公園裡。

她以為，上次他被氣得再次犯病，送進急診室，而她又在急診室門口扇了於倩一巴掌，他怕是不會想要再見到她這個不孝女。

但這才沒過多久，他又主動聯繫上了她。

遠遠地，許諾就看到，那個曾經是她心中的英雄，自小崇拜的男人，坐在輪椅上，獨自一人，在一株榕樹下等著她。

看上去，比上次見到他，面色還要憔悴幾分，像是一夕之間，就老了許多。

許諾的心中有些苦澀，但只要一想起當年他對媽媽和她所做的事情，那份苦澀又很快被她壓制了下去。

直到她停在了離他尚有三步之遙的地方，許高焯才仰著頭，眼中含淚地看著她，有些乾裂的嘴唇發出兩個音節：「小諾……」

「有什麼事情電話里說不清。非得要見面談的？該不會是上次我在急診室門口，扇了於倩一巴掌，你這位好丈夫，想要為她打回來吧？」

許高焯只覺心口一緊，口中愈發乾澀，「小諾，在你的心裡。爸爸就是這樣的人嗎？」

別開視線，許諾態度依然冷硬，「從我踏出許家大門開始，你就已經不是我爸爸了。」

沉默了一會兒，許高焯知道這個梗橫在他們父女之間，除非沒有於倩，否則永遠也不可能消除。

「小諾。你……結婚了對嗎？」

對於許高焯會知道這件事，許諾並不意外，畢竟顧璟年是江城的知名人物。

不過……「你就是為了要問我有沒有結婚，才特意把我約出來的？」

許高焯張了張嘴，一臉的艱難與矛盾，就在許諾的性子快要被他耗完的時候，他才終於說出了目的：「小諾。顧璟年那個人……不好，你離開他，好不好，就算爸爸求求你了，行嗎？」

許諾顯然是不曾想到，他今天約她來，竟然是為了說這樣的話。

楞了好一會兒。她才嗤笑了一聲，「你對我不聞不問已經七年了，從前都可以不管我的死活，怎麼我結一個婚，你竟然還管上了？」

「小諾，你是我的女兒，我怎麼可能會不管你？這些年，我知道你在德國過得不錯，你的身邊有傅北祁照顧著你，我才放心，我無數次地想要打電話給你，但我知道，當初，我對你的傷害，太深了，你這輩子，恐怕都不會再原諒我……」

聽他這般說，許諾忽然想起，當初在德國的時候，有時候傅北祁接電話，會刻意地避開她，原來，那些電話都是許高焯打過來的。

心房，似是小小地顫動一下，但這些，遠遠不能彌補許諾心中的傷害。

「我的確不會原諒你，這些年，我努力試著不要再恨你。這是我唯一能夠做到的。」

許高焯含著淚點了點頭，「我知道。但是小諾，你要相信我，我不管怎麼樣，也是你的爸爸，我怎麼會害你呢？顧璟年他……真的不適合你……」

「為什麼不適合？他救了我許多次，如果沒有他。此時此刻，我就已經在地獄了。我會嫁給他，不是因為他有錢，只是因為他會將我放在心上，真心待我，我喜歡他，他喜歡我就好。」

說罷，許諾不想再與他廢話，轉身就想要走。

許高焯見她要離開，掙扎著起來想要叫住她，結果一用力，就直接從輪椅上跌落了下來，摔倒在地上。

往前走的腳步，還是停了下來，許諾咬牙，折回去，將他攙扶起來，坐回到輪椅上。

「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緩了好一會兒，許高焯才緩過神來，一看許諾就站在他的跟前，連忙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緊緊地，怎麼也不肯鬆開。

「小諾，求你相信爸爸，顧璟年他是不會喜歡你的，他會娶你，一定是有目的的，趁著你還沒有全部陷進去。趕快抽身……」

「夠了！」

一聲厲呵，許諾深吸了口氣，直直地看向他，「他是什麼樣的人，我和他每日同床共枕，我會不清楚嗎？他能有什麼目的？如果是七年之前，我倒確實有用，畢竟我是你這個市長的獨生女，但是現在，我一無所有，他能從我身上圖什麼呢？」

聞言，許高焯亦是急了，「你不是一無所有，你是我許高焯的女兒，你身上流著的是我的血脈，只要你是我的女兒，你對他就有利用的價值！」

他一時心急，差些將不該說的話說了出來。

許諾怔了下，不由皺起了眉梢，「你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那件事情。我真的不能說，但是你要相信爸爸，爸爸是絕對不會害你的……」

繞來繞去，他還是不肯說出原由來。

不想再浪費時間，許諾轉身，冷冷打斷他的話：「我還事情要忙，今天，就當我們沒有見過面。」

「小諾！」

許高焯嘶啞著嗓音，叫住她，掙扎了許久，才艱難地開口：「他的眼睛……是怎麼瞎的，他有告訴過你嗎？」

頓住了腳步，許諾緩緩地回身，不知為何，在聽到許高焯這句話之時，她的心莫名其妙地跳得飛快。

意識里告訴她，不要去聽，但她的身體，卻不由自主地走向了許高焯。

「車禍。不過這與他的眼睛……到底有什麼關係？」

似是想到了什麼不好的回憶，許高焯緊緊地閉上了雙目，良久。才徐徐地撐開，眼睛已通紅。

他像是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才吐出幾個字來：「那場車禍……我也有責任。」

不可置信地連連倒退了好幾步，「你說……什麼？」

「小諾，他竟然告訴了你，他是因為那場車禍，才會瞎了雙眼。那麼……你也應該知道，因為那場車禍，他父母雙亡？」

這個信息實在是超出了她所能承受的範圍，許諾只覺腦袋嗡嗡地作響。

好一會兒，她才咬著泛白的下唇，「當時……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當年的事，我實在是不想回憶。這些年，我經常被夢魘所纏繞，小諾，我不怕顧璟年來報復，可是我卻是那樣地害怕，他會對你們下手……」

「不可能！他不會為了報復你，才會接近我……」

她極力地否認。不願意聽許高焯的話。

最後，她是落荒而逃的，許高焯無法攔住她，看著她逐漸消失在視線里的背影，許高焯只覺一陣陣地心痛。

雖然這件事情，連他都不確定，可是他有一種強烈的預感，顧璟年會娶他的女兒，絕對與他有脫不了的干係。

他已經深深地傷害過許諾一次，他知道自己能為許諾做的已經不多了，甚至，他覺得自己根本沒有資格祈求許諾的原諒。

可是……可是那是他的女兒啊，從她生下來的那一刻，他把她捧在手心裡，呵護著長大。

一直以來，他是那樣地期望著，她能夠嫁一個好男人，後半生能夠倖幸福福的。

可這個男人，絕對不包括顧璟年！

許高焯顫抖地從口袋裡掏出了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

一路毫無目的地往前跑，直到實在是跑不動了。許諾身子不穩，直接就跌坐在了花壇旁。

手心不小心磨破了皮，但此時此刻，她卻完全沒有心思理會，她的腦海里，只不斷地重複著許高焯剛才和她說過的話。

包里的手機響了兩次，直到第三次的時候。許諾才有些回過神來，一看屏幕，竟然是嚴教授打過來的。

電話的那頭，嚴教授的語氣非常地興奮：「小許，好消息，終於找到和顧先生相配的眼角膜了！」

許諾震驚地一下子站了起來，好一會兒也說不出話來。

嚴教授覺得奇怪，連叫了她好幾聲：「小許，小許你怎麼了？」

「沒……沒什麼，我現在就過去。」

心還是無比慌亂的，但一想到找到了與顧璟年相配的眼角膜，許諾又覺得，此時此刻，沒有什麼比這個更重要的了。

竭力壓制住內心的震驚與無措，許諾招手想要打的。

正在此時，手機又響了起來，是顧璟年打過來的。

手心，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她的內心其實並不想接這個電話，但她的動作卻快過意識。

在滑開接聽的時候，那頭只屬於男人的，清清淡淡的嗓音飄了過來：「我不過是在書房裡處理了下公事，怎麼一下樓，顧太太就不見了？」

許諾保持著接聽的動作，愣在了原地，口中無比地乾澀，不知該要說些什麼。

而顧璟年等了一會兒，也沒聽到她的回話，蹙了眉頭，嗓音中添了幾分擔憂：「小諾，你在聽嗎？發生什麼事了？」

一輛計程車在同時停在了許諾的跟前，但見許諾愣在原地，一隻手接著電話，另一隻手做出攔車的動作。

忍不住按了下喇叭，搖開車窗喊道：「小姐你到底要不要上車了？」

被汽鳴聲猛地嚇回了魂。許諾趕忙拉開車門，在坐穩了之後，才鼓起勇氣開口：「璟年。」

她輕輕地，甚至是小心翼翼地喚了一聲他的名字。

電話那頭的男人低低地笑了聲，「顧太太忽然這麼情意綿綿地叫我的名字，是太想我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