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紛繁軍國事
軺車開動起來,轉過內務監,很快就走上了一條寬闊的大道,這就是橫貫洛邑南北的中央大道,可以並排行駛五輛馬車,地板全部由青石鋪就,平整而結實,大道兩邊一溜的高大樹木,像站崗的衛兵一般昂然而立。軺車一直向南駛去,不大功夫就出了宮城的大門。
一路上,王丁不停的給姬延介紹遇到的各種建築。最先經過的是天、地、春、夏、秋、冬六卿府衙,全是高大豪闊的建築,佔地寬廣,裝修豪奢,院落重重疊疊,房屋鱗次櫛比,都有容納上萬人的規模。
「六卿府都有自己的屬官,並且養有私兵,這些屬官和私兵不受天子節制。」
「天官府以太宰為長,太宰也是六卿之首,總御百官,不過此職自先祖顯王之後就一直虛懸,目前天官府由顏太師代為署理。」
「地官府以司徒王續為長,主要管理土地,臣民,財稅,下設鄉師,鄉老,遂人,遂大夫等職。」
「春官府以宗伯姬雍為長,掌禮制、祭祀、曆法等事。所屬有肆師、大司樂、大祝、大史等官。我王得小心這個姬雍,他可是鐵面無私的,天子違禮也是定懲不饒。」
聽到姬雍的名字,姬延就感覺後背直冒冷汗,以前他可沒少被其收拾過。姬雍也是周顯王的弟弟,比東周公姬根稍小,姬延同樣要稱其為王叔公。此人管理春官府已經二十多年,位高權重,面黑手狠,落在他手裡的人不死也得掉層皮,且從不買任何人的賬,得罪了不少人。可他身份尊貴,府里還蓄養著三千私兵,就算對他心懷怨恨,也無力報復,久而久之,大家都對他敬而遠之。
姬延剛即位天子時,由於年齡小,行事任性荒唐,百官們只能勸諫而不敢用別的招。姬雍卻不然,仗著身份和職位,多次罰他面壁,甚至不給飯食,這讓年紀不大的姬延漸漸對他有了心理陰影,哪怕現在換了一個人,這種心理陰影依然不能消除,說到他的名字就冒冷汗。
「夏官府以太尉楊含為長,掌軍事,所屬有軍將、師帥、旅帥、軍司馬、小司馬等官員。戰時軍事則以大將軍為主。」
姬延插嘴道:「也就是說,平常由太尉管理軍隊,戰時由大將軍管理軍隊,是嗎?」
王丁點頭。
姬延疑惑的問道:「這樣會不會造成軍權交接的問題呢?如果有了戰事,太尉卻不願將軍權交到大將軍手中,豈不是沒法作戰?」
王丁蹙眉想了想,猶豫著說道:「可能是會有些麻煩吧!此事小童不是很清楚,我王可向老太師詳細詢問。」
接著又道:「秋官府以司寇姬經為長,掌刑獄,所屬有士師、司刺、司厲、大行人、小行人等官員。」
說到姬徑,姬延心中便升起了一股暖意。這是一個慈祥的長者,姬延做天子之前經常到他府里鬼混,和他的幾個小孫子很能玩到一起,餓了就在他府上蹭飯,夜了就在他府里睡覺。做天子之後,姬延有了自己的寢宮,再加上禮法的約束,於是去的就少了。真是懷念那段無憂無慮的日子啊!
王丁繼續介紹:「冬官府以司空夏荀為長,掌營建,水利等事,所屬有匠師、司木大夫、司土大夫、司金大夫、司水大夫等官員。」
「其實,早年間六卿的設置頗有不同,比如夏官府,以前是以大司馬為長的,但大司馬一職早在王室東遷之後就慢慢消失了,後來才以三公里的太尉為長;天官府的太宰漸漸的也有被太師替代之趨勢。三公早年間本為輔佐天子署理事務之官員,位高權顯,但並不設屬官,亦沒有實職,目前都有掌握實職之趨勢。」
以前懵懵懂懂的姬延對國事向來沒有興趣,所以也就知之有限,王丁借著介紹建築的機會向姬延灌輸各種軍國事宜,殷殷的盼望著他能早日掌握朝局,引領著沒落的王國一路向前。
如今的姬延已經脫胎換骨,自然樂的如此,認真的聽著王丁的介紹,漸漸對六卿有了大體的認識,心想若要完全把控朝局,首要之務就是完全把控六卿府,否則自己這個天子就是一個空架子,一切都是空談,好在天官府目前由顏太師代為署理,這個老臣可是真正的心向天子,自己將來會少很多的麻煩。
王丁又說:「三公里,只有太傅,小童的父親,對權位從來沒有戀棧,如今仍然是一名閑散公候。倒是小童的幾個兄弟,卻對做官比較熱心,私下裡已經對我說過好幾次了,小童皆以天子年幼為由婉拒了。」說到這裡巴巴的看著姬延。
「既然是自己人,想做官就說嘛,只要有位置,他們自身能力也跟的上,孤自是優先安排。」姬延大包大攬的說道,反正老子正缺人手,自己的舅子用著也放心一些不是?「這樣,等回宮了你安排他們過來讓孤看看。」
王丁大喜道謝。
「六卿我算是大體明白了,那麼咱們的爵位制度又是怎樣的?」姬延又問。
天子像個學生一樣虛心的請教自己,這讓王丁感到了異常振奮,這說明天子有了奮發向上的心性。於是微笑著說道:「爵位分為公伯侯子男五等,早年間,各大諸侯國最高的爵位就是方伯,可以代天子發號施令,但仍然要受天子節制;如今,諸侯們都已經僭越稱王了,天子再也沒有權利去節制他們。」說著說著聲音就低沉了下去,面上的微笑也漸漸僵硬。
姬延跟著默然,軺車裡變得一片死寂。
接下來又經過了社稷,宗廟,然後來到正南門「圉門」,圉門之外就是洛陽王城最大的瓮城,糧草交割正是在此處進行。
此時已近午時,顏太師正率領著一群糧官立於圉門處等待著交割糧草,他見到王后軺車到來,趕緊遠遠的迎了上來,卻沒想到天子竟然從車上走了出來,見到如此荒唐之事,不由目瞪口呆,一時之間竟然忘了參拜。
姬延卻容色如常的來到顏率身前,高聲道:「顏太師年事已高,何以親自前來收糧?」
顏率黑著一張老臉,微微躬身道:「老臣參見我王。」
「太師不必多禮。糧草可已送達?」
「據探報,糧車已至十里之內,一刻鐘后,首批糧草就能送達瓮城。」顏率語氣生硬的回答了姬延的問題,接著說道:「我王天子之尊,何以行如此荒唐之事?」
姬延呵呵一笑道:「顏太師不必驚奇,將來此等之事陸續有來,見得多了,愛卿自然就見怪不怪了。」
見到姬延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顏率急的跳腳,青筋直蹦,深吸了好幾口大氣才漸漸平息了激動的心情,撩起玄端下擺鄭重的跪了下來,沉聲道:「我王欲親政掌朝乎?」
「然也。」
姬延一邊回答一邊走過去打算扶起他,沒想到顏率卻固執的不肯起來,仍然喋喋不休的數落著,恨鐵不成鋼的心情溢於言表。
「欲掌國事,當以禮為先,以法為繩,去弊政,行王道,如此,臣民才能奮起,國家才能興盛。我王出行竟然不乘王車而乘王后軺車,此等行徑,無禮之尤,與販夫走卒何異?竊嘗聞:己身正,不令則行;己身不正,雖令不從。我王如此罔顧禮法,長此以往,何以親政,何以掌朝,何以教化天下萬民?」
姬延被說的臉上青一陣紅一陣,這才算真正的領教了這個時代的臣民對禮法是何等的看重,以「禮法大於天」來說也毫不為過。他誠懇的扶起老太師,整了整衣冠,向老太師深深的鞠了一躬,羞愧的說道:「本王無視禮法,愧對太師期待,慚愧萬分,日後一定端正行止,謹守祖宗禮法。今日之事,尚望太師多多寬宥。」
見到姬延誠心悔過,顏率大為欣慰,慈愛的點了點頭。
就在此時,一個傳令兵匆匆跑來,大聲道:「大將軍令小卒稟報我王及顏太師:兩公國糧草已至城外護城河邊。」
顏率驚喜的回頭道:「好好好!我馬上組織人手收糧。」
傳令兵匆匆而去。
顏率領著姬延走向圉門,十多名親衛緊緊跟上,一群天官府屬官尾隨而上。
離著尚遠,姬延就感受到了大戰之前的緊張氣氛,城門處設了數到關卡,進出人員都受到了嚴格的盤查,許多軍士在城牆上來回走動,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更有好些人員上上下下的運送各種箭鏃、滾石、檑木、砂土等等作戰物資,這些人員穿著襤褸的單衣,甚至不少人打著赤腳,面黃肌瘦,蓬頭垢面。
姬延指著這些搬運物資的人們道:「老太師,這是些什麼人?」
「這是老夫讓人組織起來協助城防的隸農。原本無人願意前來,畢竟協助城防亦有性命之憂,由於得到了兩位周公的糧草,老臣許諾給他們幾餐飽飯,老弱一起總算是湊夠了五千人。」
幾餐飽飯就能讓人前來效死?姬延覺得不可思議,那麼多的國人世代享受王室供養,卻無人在意城防,看來,將來對國人這一塊得花大力氣好好整頓整頓才是。
守城士兵和搬運物資的隸農看到天子過來,都躬身見禮,很快又回身做他們手頭的事情。姬延隨著顏太師順著城門內側的階梯往城牆上走去,老將軍李桂卻帶著一群兵將迎了下來。
「參見我王。」
李桂全副披掛,神采奕奕,雪白的鬍鬚被風吹的高高揚起,頗有幾分老當益壯的感覺。
「老將軍免禮。」姬延點頭道。
「稟報我王,有了兩周公許諾的十多萬斛糧草,老臣終於組織起了不少守城兵士,據半個時辰前各軍主將的回報,共計已近四千人。有了這些兵士,加上顏太師組織的數千隸農協助,老臣有信心將秦軍擋在城外。」
姬延欣然點頭,在一大群人簇擁下走上了城牆,發現城牆足有十來個人那麼高,城牆上邊的寬度不下十米,左右兩則筆直的延伸出去,綿綿延延看不到邊際,瓮城與主城相連,處於主城外側,以主城門為圓心,呈半圓形展開,半徑不下百米,兩側開有小門。圉門左右不遠處還有兩個城門,外邊建有同樣形狀的瓮城,只是尺寸稍小。
看到這古老的洛陽王城如此宏大的規模,姬延心中暗自驚嘆,同時對於自己的未來越發的有信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