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踏雪歸來

21.踏雪歸來

「他很快就來了,你別擔心。」陸心邊再次說出來這句話,一邊一把撥開身旁保安的臂膀,往前一步,然後在對面女生髮現她靠近了許多之前停了下來。

保安面面相覷,看輕生者注意力轉了過來,也不敢再動,只好都待在原地,緊張地祈禱不要有突發情況。

那個女生吸了吸鼻子,眼裡泛著水霧,看起來格外可憐,她因為情緒激動嘶吼了很久,嗓音此刻聽起來有些沙啞,怯生生地問她:「真的嗎……」

還沒有等陸心回答,女孩自己搖了搖頭,跟著眼前劃下了兩行淚來:「他不會來見我的……他喜歡別人了……」

陸心有些緊張地吞咽了一下,她用指甲狠狠掐了一把手心,好讓自己竭力鎮定下了,聲音聽起來也是鎮定而可信的:「他會來的。剛剛王帥還打了電話,說讓你等等他,他有話對你講。」

劉怡緊張的看著前面的陸心,她穿了黑風衣的背影此刻顯得很單薄脆弱,但她就是撐著自己筆挺的站在那裡。

周圍有人在竊竊私語:「這就這麼闖出去,當鬧著玩兒呢?萬一這個人因為她跳下去了,哎!造孽啊!」

「就是,電視劇看多了吧!」

劉怡聽著,不知道是因為冷的還是氣的,牙齒磕在一起發出「咯咯」的聲音,直震到天靈蓋,她猛然回頭瞪了那兩個女人一眼,幾乎是咬牙切齒卻又不得不壓低了聲音吼道:「你們懂什麼!她可是非常優秀的談判專家!」

差一點就是。如果不是因為那次意外的話。這些,劉怡深知完全沒有必要和不相干也不願多管閑事的人多說。她也是一時氣極了。

旁邊的人顯然是被她嚇了一跳,其中一個拉了另外一個走遠了些,不時用奇怪的眼神瞥著她,口中念念有詞:「神經病吧……一個兩個,都有病……」

對面的女生許久沒有說話,陸心緊張得幾乎要把指甲嵌進肉里。

幾乎過了很久,那個女孩子錯開了陸心的目光,她低下了頭,長發遮住了大半張臉,眼眶和鼻頭凍的紅腫,緩慢地搖了搖頭:「不可能……他不願見我……我怎麼……也找不到他……」

那一瞬間,陸心甚至覺得她避開了也好,因為那雙眼睛里,灰暗陰沉,絲毫沒有希望的亮光。

下一秒,剛剛沉浸在自己的悲傷情緒里的女孩再次激動起來,她攥著拳頭,眉頭緊擰,雙腳絕望地往後一邁,站上了最後一道防線的小防颱上。

幾乎只要刮一陣強勁一點的風,她就可能會被掃落,一個年輕的生命就此隕落。

人群中再次爆發出一聲驚呼來,幾乎同時,四面的對講機響起了聲音,讓各部門準備好部署,做著明知希望渺茫但仍不可放棄的營救。萬一自殺者掉下去了……這是最壞的境況和打算。

她說服自己鎮定下來,她暗暗用力踩了踩腳下,剛剛出現癒合跡象的水泡和傷口頓時撕裂了不少,疼痛蔓延到她的四肢百骸,讓她從寒意中清醒了許多。

她努力放輕了聲音,讓自己聽上去毫無威脅和攻擊性,並且十分地可靠可信:「他真的馬上就到,你相信我一次,給自己一次機會,也給你們一次機會,好嗎?」

對面的女生抬頭看著陸心,陸心此刻眼裡也帶著一絲絲清亮的霧氣,她的表情看起來真摯而友善,女生張了張嘴,臉上的表情稍有動容,顯出一分猶豫來。她沒有再退後,陸心暗暗鬆了一口氣,對著身後比了兩個手勢。

劉怡看到了,深吸一口氣,然後迅速地問身側拿著對講機的工作人員:「這個女孩子叫什麼名字?」

「張曉雅。」對面的工作人員吃不准她們想幹什麼,但看陸心似乎胸有成竹並且似乎還算有成效的樣子,還是回答了劉怡。

「你們聯繫王帥沒有?」劉怡接著低聲問。

工作人員跟著答:「聯繫了,消防人員正帶著他往過趕,大概還有十分鐘就能到。」

劉怡抬頭看了眼前面,陸心沖她比了一個「OK」的手勢。

身旁消防人員和醫護人員趕上來了一些,全部放小了聲音在這裡布防著。

陸心吞咽了一下,手心裡忍不住地冒著冷汗,整個身體除了痛和麻,幾乎失去了別的感受。

她盡量讓自己得表情顯得自然親切一些,柔聲對著對面的女生說:「小雅,你們認識這麼久,相愛了這麼久,你也不想這樣的,對嗎?」

對面的女生抬頭看著她,嘴裡向下彎折成一個悲傷的弧度,眼神悲戚戚焉。

陸心微微笑了一下,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柔和一些:「王帥他很快就會來,你可以把想說的都告訴他,你那麼愛他,他來了,就一定會明白的,對不對?」

張曉雅眼中的淚光再次閃爍,她看著陸心,微微張了張嘴:「只要他肯來……」

陸心順著她的話說:「他一定來的。」

隔了隔,陸心溫柔地問她:「你很冷吧?小雅。過來這邊,我們聊一聊好不好?」

張曉雅看著她,眼中的光跳躍了一下,轉瞬消失不見,她垂下了眼帘,緩慢地搖了搖頭。

陸心頓了頓,接著問了一句讓周圍人都倒抽了一口涼氣的話:「那、我可以過去那裡和你一起等嗎?」

張曉雅似乎也沒有料到她會這麼問,她錯愕地抬頭看了一眼陸心,大大的瞳孔里閃現出了一絲別樣的情緒。良久,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只是再次低聲地問陸心:「他……真的會來嗎?我……有話要講……」

陸心眼中的神色都柔和了下來,她試探性地抬起左腿,並時刻不離地盯著張曉雅,看她似乎並沒有把注意力放在她的腳上,她一邊回答著,一邊緩慢地向前走了三四步,讓她離張曉雅只有一米多一點:「會的,一定會的,我們一起等他。」

張曉雅看著陸心,紅腫的眼眶裡再次泛起了眼淚,她終究沒有後退,這讓陸心懸到嗓子眼幾乎要蹦出來的心臟終於有些回落。

走的這幾步有些沉重,剛剛太過緊張還不覺得,此刻停下了,陸心腳底的劇痛逐漸蔓延開來,她死死忍住,沒讓面上露出了一絲一毫異樣。

「小雅,我都向你靠近這麼多了,你是不是也該像我靠近一點點?」陸心臉上帶著淺淺的溫柔表情,對著對面人說,「王帥應該很快就到了,你站在那裡,又很冷,很危險。你只是想讓他看到你的心,讓他回心轉意的,並不是想讓他後悔終生的,對不對?」

張曉雅看著陸心,幾乎是微微點頭的瞬間,留下了兩行清淚。她只穿了淺淺拖鞋的腳猶豫著,慢慢地邁下了防護台,然後慢慢地靠近著陸心,猶豫著,小小地走了兩步。

人群中有人發出了驚呼和讚歎的聲音,劉怡皺了皺眉,輕聲噓著阻止聲音加大。

林惟故一路狂飆,衝上來的時候,面前是層層人牆。他焦急地撥開來往裡擠,終於看到了人群聚焦處的陸心時,整個心臟猛然皺縮了一下。

陸心跟自殺者離得很近,幾乎只要抬手傾身就可以順利拉住她;可是她離天台外也很近,萬一自殺者突然改主意了,她也可能瞬間被對方一把帶下去。

林惟故緊緊皺著眉頭,剛剛往上一路奔跑的氣還沒有平,他整個胸腔都猶如被火灼燒一般難熬。握了握拳,林惟故邁步就要往前走。

「小雅!」

身後有男人急切而大聲地喊了一聲,眾人的目光都聚集過去。

陸心皺眉,回頭看了一眼,心裡暗叫不好,果然,她剛一回頭,對面的張曉雅痛苦地搖著頭,連連後退著,腳很快就抵上了剛剛離開不遠的矮矮的防護台。因為突如其來出乎意料的阻攔,張曉雅身後向後傾了一下,然後前後搖擺著,幾乎就要墜落下去。

幾台對講機同時想起了警告的聲音,四周的武警消防還有醫護人員幾乎是瞬間嚴陣以待。

眾人的心也跟著懸到高處,幾乎瞬間就要跟著紛紛墜落。

陸心幾乎要飛快伸手出去,她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自腳底一路蔓延飆升至頭皮的麻意。

張曉雅微微晃著,竟然穩住了。她用手掩住面龐,眼淚順著她的眼角指縫蔓延,她聳動著肩膀,哭得不可自抑。

王帥也被嚇到了,他頓了頓,才在武警人員的敲打下說出話來,聲音都是顫抖的:「小雅,我錯了,你快回來吧!回來……我們重新開始!」

張曉雅仍舊在那裡掩著嘴哭著,沒有應答也沒有回話。

「小雅,你很喜歡的那套房子,我已經付了首付,我們以後就有我們自己的家了……還有孩子,我們將來還會生好幾個孩子,再給我一個機會好不好?小雅……」

張曉雅終於抬眼,淚眼朦朧地直視著他,仍在啜泣:「你說的……都是真的嗎……可你……」

「我跟她已經分手了!」王帥焦急地喊道,「小雅,我真的錯了,你過來吧……如果你出事,我會一輩子都不好過的……」

張曉雅抽噎著,哽咽著問王帥:「那……你還愛我嗎?」

王帥愣了一下,然後飛快地答:「愛!小雅,你知道的,我愛你。來,過來,好嗎?」

張曉雅早已淚流滿面,她連連點頭,抬腳就要往這頭走。不知道是站太久體力消耗太大,還是一下子被身後的防護台絆到,她自己都沒有想到,臉上的表情一瞬間變成了驚慌,然後她痛苦的驚呼一聲,向後栽去。

林惟故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站到兩人身邊的,幾乎是立刻,他伸手拉住了女生的手腕,然後猛地用力,將她扯了回來,林惟故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張曉雅跌在了他的身上。

醫護人員瞅準時機,飛撲上來扶住張曉雅,然後七上八下地擁著她往外走。

張曉雅回頭,王帥正用驚恐的眼神看著她,還正跟身邊的警察解釋:「警察先生,我剛剛真的只是照著你們的指示說的。我們已經分手了……她有精神疾病的……不是,我真的有事,我剛剛還在上班呢……」

原本剛從驚恐中定下神來的張曉雅聽到這話,立刻變了神情,她的臉龐因為痛苦而猙獰起來,發出野獸嘶吼一般地聲音,瘋狂地掙紮起來,被醫護人員控制住帶著遠離。

人群也逐漸隨著喧鬧的中心點的離開散去,惋惜的,叫好的,眾說紛紜。

天台這邊逐漸安靜下來。

林惟故站起身的時候,陸心還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她的眼神一動不動地盯著不遠處的腳下,不知道在想什麼,從背後看,彷彿她才是那個意欲跳樓自殺的人。

就在林惟故幾乎以為陸心想要做什麼傻事的時候,她卻猛然蹲了下去,然後徹底一動不動了。

人群逐漸散去,天色有些昏暗下來,此刻更顯昏暗。

林惟故覺得臉上突然星星點點的涼意,他皺著眉抬頭,下雪了啊。

緩緩走到此刻宛若雕像的陸心身邊,林惟故抬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盡量壓抑自己語氣里的火氣和擔心,怕驚擾她般地,低沉而緩慢地說:「起來,回家了。」

陸心沒有反應,好久才吸了吸鼻子。林惟故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的腦袋尖,胸腔里氤氳著無數怒意,這個陸心,她是連生死都可以鬧著玩兒的嗎?剛剛只差一點,她萬一出意外了怎麼辦?林惟故甚至出離憤怒地想到,自己這是在幹什麼呢,她是這樣一個不著邊際用不著他的女人,何苦,投入這麼多精力,捂不化一個鐵石般的人。

林惟故準備抬腳離開。她再不濟,也還有她那個朋友管她的不是么?他何苦自找難堪?

西裝褲腿卻被一隻小手遲疑著、卻用力地拽住了。

林惟故低頭,陸心縮了縮脖子,另一隻手臂環過了膝蓋,她嘴唇貼著胳膊,用幾乎只有兩個人聽得到的音量輕輕說道:「林惟故……我、腿軟了……腳也疼……」

聲音軟軟糯糯的,帶著一點點自己都覺得難為情的笑意和羞澀。

林惟故原本暗黑深不見底的瞳孔一下散開一下。他幾乎要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感受錯了。可是陸心小手的力道分明清晰地傳來,她淺淺的呼吸似乎也在他耳邊迴響。林惟故不得不承認,剛剛那一瞬,自己滿心滿眼的慶幸蔓延開來,全部都是因為幸好她沒有出任何事。

原本揮著欲離開的大掌轉了個弧度,輕輕落在陸心的頭頂,一下一下地,似乎是在撫慰般地輕撫著。

雪花片片飄落,帶著一絲涼意,像是戀人的輕吻落在臉頰耳畔。

林惟故幾不可聞地嘆了一聲,聲音一瞬溫柔得一塌糊塗:「別怕,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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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久見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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