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何不一戰(五)

86.何不一戰(五)

錯屏事件令陸之善頗為好奇,他詢問季沁,卻被她遮掩了過去,他疑竇叢生,但是還是頗為信任這些生死之交的夥伴,便不再多問。

日子如同流水般,半年時間飛快過去,徐幽水的事情已經緩慢地沉澱了下來,漸漸地不會有人提起。王朝依舊是那個王朝,百姓照常耕種,書院照常書聲琅琅,倒是正應了她最後留下的那闕詞里「古今多少事,漁唱起三更」。

但是關於正氣的熱度卻一直居高不下,這種平常人都可以擁有的氣,令所有人都心嚮往之。鳳岐書院、青鹿舍、百竹洞外常常有慕名而來的人,尤其是鳳岐書院,山下村莊竟有讀書人常駐於此,說是要近距離感受正氣的力量。

書院門口孔子、墨子的聖人石像,更是遭了秧,迷信的村民們每天做完農活,總喜歡繞路過來拜一拜,摸一摸石像的腳,說是這聖人石像常年收到學子們正氣暈染,能夠治病祛邪。到最後甚至滿肚子聖賢書的讀書人也相信了這個傳言,要過來沾沾靈氣。

書院的守衛拿他們無可奈何,索性隨他們去了。漸漸的,這聖人石像被人摸得油光水滑,遠遠望去彷彿真有了幾分靈動。

靖陽三年冬的第一場雪下來,鳳岐書院終於迎來了遲到的招生考試。

整個帝都似乎都因此而擁擠了幾分,客舍中住滿了遠道而來的讀書人,操著各州的口音,聚在火爐邊複習功課。還有不少從冀北而來的妖魔也混跡其中,它們大多數都仰慕親近人族,而且有王朝的非人族戶籍,聽聞蒼猿能在王朝求學,並且學有所成,也帶著自家孩子來碰碰運氣。

帝都書坊里,「鳳岐書院年終考試原題」、「鳳岐招生考試預測題」、「鳳岐夫子們最愛出的一百道題目」等等習題冊價格已經被炒到十兩銀子,即便如此,購買者依舊絡繹不絕。

每日的朝議,關於鳳岐書院的招生計劃也時不時被拎出來探討一番,但是這一次,百官都不怎麼贊同姬念夫人只招收一百人的目標,想要夫子們儘可能地多招收一些學生。

「微臣實地觀測過鳳岐書院的佔地、師資、宿舍、食堂和學堂,別說兩百人,即便是再招三百人,也絕對能夠容納,姬念夫人身為書院山長,又是已薨大長公主的愛人,雖從來沒有名分,但是也被視為皇室成員,更應當以社稷為重,適當擴招才是。」地官長一臉嚴肅地說道。

姬青桐沒應聲,反問道:「冬官長你說呢?」

冬官長近些日子起早貪黑地研究正氣,常常需要出入鳳岐書院,就差住在那裡了,聞言也道:「地官長說的有道理,鳳岐書院確實是有擴招的能力,但是——」

「但說無妨。」

「若是盲目擴招,只怕良莠不齊啊。」

「冬官長此言差矣。你也見識過正氣的威力,若是邊境多上十個身懷正氣的將軍,意義堪比數萬雄兵。若是多上百人,那隻怕收復幽州也不在話下。鳳岐書院作為唯一一個能系統培養出正氣學子的書院,卻不拿這當一回事,這般拿喬,可以說是不忠不義。」

「地官長此言差矣,這頂帽子可是扣得太大了!」春官長連忙替鳳岐說話。

性情爽朗的天官長卻哈哈笑了起來:「先別忙著吵,我看啊,八成是地官長他自家兒子今年也想考鳳岐,想讓書院擴招一下,給自己兒子多一點機會啊。」

姬青桐斜了地官長一眼。

地官長乾咳兩聲:「我兒子是要考,你兒子難道就不考?春官長,秋官長,我帶著兒子去報名的時候可也看見你倆了。」

秋官長摸了摸鼻子:「——起碼我不強逼人家擴招。」

「嘿你這老兒——」

「好了。」姬青桐喝止了他們,「鳳岐書院畢竟是私人書院,皇室插手太多是為不妥,下一個議題。」

「自家王妃的書院還慫什麼?」地官長小聲嘟囔。

姬青桐又瞪他一眼,他這才安生下來,轉而詢問道:「冬官長希望繼續為正氣研究撥款,請問陛下意下如何?」

這本來應該是個最能令當權者興奮的話題,起碼也應該關心一下研究的進度,催促一下冬官府,但是姬青桐看起來沒有任何深入詢問的慾望,直接道:「撥吧。」

幸虧她答應撥款,若是不答應,百官是真的要懷疑女皇是不是被妖魔掉包了,竟然似乎一點都不關心冬官府的進度。

不過姬青桐確實是不怎麼關心自家冬官府研究到了哪一步。

她知道鳳岐山腳下的正氣軍已經初具規模,最遲今年臘月,便要開赴幽州,進行實戰磨礪。只不過她還在發愁到時候怎麼給百官解釋。畢竟說到底,妗妗她資助這群正氣軍,只是為了私仇……

然而往往最擔心什麼,偏偏來什麼。

·

趙大和趙二兩兄弟是帝都的一對小毛賊,少年時候在晉州軍營里學過兩年功夫,後來受不了天天提心弔膽,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日子,便從晉州逃了回來,因為逃兵的身份,兄弟兩個人也找不到正經的工作,只好開始行竊。

這兩個兄弟雖然說一無是處,但唯一值得稱道的地方便是孝順,自從入冬以後,他們的瞎眼老娘得了重病,為了給老娘看病,兄弟兩個決定干票大的,於是盯上了郊外的鳳岐書院。

在他們看來,這所書院最近名聲斐然,據說其中的學子也是非富即貴,隨便掏一兩個學子的行李,估計都夠的上他們家中老娘一個月的藥費,再加上鳳岐書院地處郊外,沒有州衛時不時的巡邏,即便是被發現,神州衛也不會趕來的那麼迅速,他們也有逃跑的機會。

至於鳳岐書院的妖魔和半獸,他們就更不放在眼裡了,他們在冀州軍營的時候,別的本事沒學好,倒是逃跑的能耐可以說是一流,自詡可以在各種妖魔手下逃生,一點也不把鳳岐書院的半獸和蒼猿放在眼裡。

他們觀察了兩天鳳岐書院守衛的換班情況,終於挑選在初雪的夜晚下手。

雪夜天黑得早,人也被冷風吹出了幾分怠倦。趙家兄弟二人踩著薄雪,來到鳳岐山下村莊里,換上便於行動的衣裳,這才從他們早就挑選好的路線上山。

趙二縮著肩膀,小聲嘟囔道:「這書院巡邏可是能堪比富貴世家,居然還在門外搞了暗哨,幸虧咱兄弟在晉州待過,否則還沒進門就要栽了!」

趙大拽著藤蔓從一處陡坡上來,回身拉了弟弟一把:「別那麼多話,趕緊摸點東西給娘買葯才是正經。」

「知道啦。」趙二連忙道,他抬起頭,鳳岐書院的西側圍牆已經近在眼前。

趙大揮揮手:「走。」

看著趙家兄弟走進了西側的竹林里,一直躲在樹上的齊長平這才開口道:「恩師,我們不管那兩個小毛賊嗎?」

「不管,繼續訓練。」守墓人冷漠地說道。

「是。」

若是趙家兄弟還在,這會兒只怕嚇得要尿褲子。就在剛剛他們爬上來的那片荒地附近,竟然隱藏著四十餘個全副武裝的壯漢,他們或者躲在樹上,或者蹲在雜草中,幾乎和周圍環境融於一體,連呼吸聲渺不可聞。

正是在進行夜間訓練的正氣軍。

正氣軍夜間訓練任務極重,自從他們一個接一個地正氣覺醒,身體素質被整體拔高之後,守墓人操練起他們來,就秉承著不把他們榨乾絕不罷休的信念,常常需要訓練到天邊破曉,才能休息一兩個時辰。

但是地獄般的訓練也是成效顯著的,即便是挑剔如守墓人,也常常露出滿意的神情。

枯燥的訓練中難得調劑,齊長平雖然聽話,可朱衣可不打算放過那兩個小毛賊,不過看他們倆的能耐,只怕等到天亮也走不出那片竹林八卦陣,大不了等天亮守墓人回了皇陵,他們再掉頭揍這兩個毛賊一頓。

話說另一頭,趙大和趙二很快感覺到有些不對勁。明明這片竹林距離鳳岐書院的西牆只有不到一百步的距離,為什麼走了一刻鐘還走不到頭?

他們兩個人對視一眼,正在疑惑之中,突然聽見了一陣吱呀吱呀的機械轉動聲,趙大猛地一驚,他環視四周:「有機關獸?」

趙二也嚇得一個哆嗦,他沒見過機關獸,可是卻從哥哥那裡聽說過機關獸的威力,墨家大型的機關獸甚至可以力拚妖王一個時辰,碾死他們兩個更像是碾死兩隻螞蟻一樣簡單。

兄弟兩個只好冒著被發現的危險,點亮了手中火摺子,只見竹林小徑中,數十隻小型機關獸正緩慢地從那裡沖了過來,它們模樣圓滾滾的,還有幾分嬌憨,看樣子沒什麼危險,兩人剛鬆了一口氣,卻見那小機關獸正緩慢校準對上他們的臉,只聽嘭的一聲,一顆鴿子蛋大小的石頭就狠狠砸在了他們腦袋上。

像是一個信號一樣,數十隻機關獸立刻萬彈齊發,擋在弟弟前面的趙大眨眼就被砸的滿頭都是包。

「走!」趙大抱著腦袋就往前跑去,這一跑,驚動了更多的機關獸。也該慶幸李譚然為了安全考慮,將機關獸的武器換成了殺傷力小的小石頭,若是換成別的,只怕兄弟兩個這會兒已經難有命在。

趙大連忙對弟弟說:「這竹林布置得有古怪,只怕是跟五行八卦陣相關,這東西最會矇混人的眼睛,這樣,你蒙著眼睛,直接往前走,咱兄弟兩個碰碰運氣,若是恰好能到書院西牆,那說明咱們老娘命不該絕。」

「那大哥你呢?」

「我去把機關獸引開,你腿腳快,你去鳳岐書院,記得摸點值錢的東西再出來。」

趙二看著已經是鼻青臉腫的大哥,只能道:「好。」

·

蒼秉還沒有睡下,同房間的敖餅呼嚕打得震天響,他無可奈何地翻了個身,默默地數起綿羊來。突然房間里的呼嚕聲驟停,敖餅一卷尾巴就爬了起來,蒼秉看了他一眼,剛想詢問,突然動了動鼻子,神情也警覺起來。

自從北地之行后,同窗們正氣覺醒,他和敖餅、小咪等非人族,也覺得自己的嗅覺、聽覺比以往要敏銳很多,力氣也大了不少,他們無從解釋這種異變,詢問父母也沒得到答案,不過好在這也是個好事,姑且就聽之任之。

不過有時候太敏銳了,總覺得有些煩惱,就比如現在。

「書院有陌生人闖入。」敖餅道。

蒼秉點點頭:「西門附近,從竹林過來的。」

「走吧,去看看。」

敖餅浮動在半空中,懶洋洋地搖動著尾巴,一路上發現幾乎全部半獸同窗們都醒了,提著燈籠往外望,哈欠連天地打量著窗外,時不時抽動一下鼻子,嗅一嗅周圍的氣息。老好人蒼秉連忙讓他們先睡下,他過去看看就足夠,眾同窗謝過,又歪歪扭扭地睡了下去。

·

趙二此時已經爬過了鳳岐書院西側的院牆,他窺見牆下沒有守衛圍追堵截,這才鬆了一口氣,翻牆躍了下來。

西牆下的菜地里,菘菜一顆顆肥大翠綠,頂著一頂初雪落成的帽子,更顯得玲瓏美味。趙二咽了咽口水,忍不住誘惑,拔了兩顆背在包裹里。就在他想接著往書院裡邊走過去的時候,無意中抬頭一看,卻見不遠處的房頂上,一條青龍正撐著下巴,看著他的一舉一動,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露出滿嘴利齒。一隻巨大的蒼猿盤腿坐在青龍旁邊,時不時撓個痒痒。

趙二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

很快他清醒過來,逃命的慾望佔了上風,他兩步跳上圍牆,飛快地往牆外竹林中鑽,動作快得幾乎都能看見殘影。

蒼秉剛要說話,見此情景只好咽下去,訥訥撓了撓腦袋:「哎,從門口走啊,那邊有捕獸陷阱啊……」

敖餅又打了個哈欠:「走吧,他跑了我們就回去睡覺吧。」

「好吧。」蒼秉擔憂地回望了一眼。

敖餅安撫他道:「別擔心了!你看我姐,乾脆就沒起來,就咱倆實誠,還特過來看看。就一個偷菘菜的小賊,我才懶得抓他。」

第二天清早,食堂。

「為什麼不抓!西牆那邊每一顆菘菜都是被我用愛澆灌出來的!都凝結著小爺我的血汗!你們居然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那小毛賊把他們偷走了!?」盧銘氣得捶桌子,連早飯都不想吃了。

「就是啊,我們盧小賤自從開學以來陸陸續續被罰了小半年的勞動服務,那些菘菜能長得那麼好,可都是他的功勞啊。」姜瀛攬著盧銘的肩膀,哈哈笑道。

盧銘瞪他一眼:「小爺種的菜,我爹還沒吃過呢,天天便宜你們這幫無賴也就罷了,如今還便宜了不知哪裡來的小毛賊,啊啊啊生氣!我要去神州府衙擊鼓告狀!」

「哈哈哈哈為了顆菘菜?」

「那又怎麼了?小爺親手種的菜那比黃金都金貴!季沁!你把你盤子里的青菜吃完,別以為我看不見你又想偷偷倒進泔水桶!」

季沁哀嚎一聲,只好收回了浪費食物的黑手。

「別吵了。」小咪急匆匆從食堂外邊跑過來,「我剛剛從書院門口過來,看見神州刺史帶著神州衛和一個小毛賊過來指認現場,是不是昨天書院的那個?」

盧銘一愣:「這麼快就破案了?小爺還沒告狀呢,走走去看看。」

書院門口,姬念夫人正在與神州侯寒暄,看見學子們陸續湊過來,神州侯禮貌地向他們行了個禮,態度極盡恭謹,他知道以後這群少年的前途都不可限量,不敢輕視他們。而在他身後,趙大趙二兩兄弟被州衛押著,臉上鼻青臉腫,連本來面目都看不出來了。

「是這樣的,清早的時候,城北趙家老娘帶著他兩個兒子來官府自首,說是她兩個兒子在鳳岐書院行竊,要求官府嚴懲,經審問,趙大趙二承認在鳳岐書院偷了……兩顆菘菜,本官特地來確認一番。」

「昨晚確實是有小賊過來書院,不過被我們趕走了。」蒼秉說道。

「那書院有沒有丟失什麼貴重物品?」

「除了兩顆凝聚我們書院盧銘愛與血汗的菘菜,令他一大早在食堂大發脾氣外,沒有丟失什麼貴重物品。」蒼秉一臉認真的回答道。

學子們頓時哄堂大笑起來。

「那就好。」神州刺史也笑了起來,拱手準備告辭。

「對了,昨天我們也沒揍他們啊,怎麼看他們傷得這麼厲害?」蒼秉有些奇怪。

神州刺史看向趙大趙二。

趙大嘟嘟囔囔地回答道:「我們是被機關獸、捕獸陷阱傷的,對了,臨離開的時候,還撞見一群當兵的,又被他們不分青紅皂白地揍了一頓。」

圍觀的季沁一愣,心中頓時有不好的預感。

神州刺史啞然失笑:「應該是書院的守衛吧?這附近哪裡有當兵的?」

「就是當兵的,我們兄弟在晉州當過兵,能認得出來他們的手法,乾淨利落,哪裡疼往哪裡招呼,而且還都不致命,那就是一群兵油子。」趙大肯定地說道,「四十多個人,徹夜在附近訓練,身上肌肉塊硬的像是石頭,大冬天還光著膀子,拳頭上泛白茫茫的光,一拳的力氣堪比蠻牛。」

趙大的形容讓神州刺史臉上笑容頓住,他沉默片刻,側頭吩咐道:「搜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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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除了有錢外一無是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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