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失寵
溫靖侯先是將胡琪講過的那個「笑話」給袁氏講了,也不需要袁氏如何仔細消化,這個女扮男裝的小道童與那文山道人到底有無牽扯,他便迅速拍了板道,夫人明日該進宮還得進。
那個女扮男裝的小道童是已服毒死了不假,可越是這樣便越叫人心頭惶恐不是?
他當然可以親自出手著人暗查,或是叫胡琪也將這事兒當成正事兒追根溯源,如此也免得岩哥兒那廂人手不足,說起來又不夠名正言順,可這全都需要時間。
萬一若是查上十天半個月的也不見成效,這短短時間還不夠往西川跑一趟,那文山道人卻一直都在湯泉行宮給皇帝治病啊……
若那文山道人真是個腌臢道人,十天半個月可足夠他給皇上用上無數伎倆了!
袁氏一聽倒也真是這個理兒,便連連點頭道她聽侯爺的:「至少在那道人的來歷還沒徹底查清楚之前,還能請皇後娘娘再給湯泉行宮多派兩個太醫去。」
「哪怕太醫們不能與那道人一起給皇上治病,在一邊嘗嘗葯試試湯也穩妥幾分。」
這時的袁氏也便不曾想到,等她第二日進了宮,原來皇後娘娘雖然並不曾懷疑文山道人的來歷,卻也與她一樣憂心忡忡。
要知道齊王雖被立為東宮儲君,到底還是個嶄新的太子,又隨即就接手了監國與查案兩件要事,說起來怎麼一個任重道遠了得。
再者說來皇帝的腰腿疼病也有些年頭兒了,今年入冬后卻為了秦楚懷的案子與另一樁陳年貪墨案,不但推遲了前往湯泉行宮的日子,還頗為大動了一番肝火,那病情也便比往年犯得更厲害些。
如此再加上皇帝前往湯泉行宮不但未帶上溫靖侯護衛,還將敬王與禮王帶去隨行,偏還給了敬王一個盡孝的機會,連那不知敬王從哪兒尋來的道人也敢用來治病,皇后又怎會不心焦?
這就更別論就在皇帝離宮的第二日,貴妃便大張旗鼓的來了坤寧宮,口中說是前來陪皇后說話兒,面上嘴裡卻都帶了掩飾不去的炫耀,彷彿是在嘲笑皇后且別高興太早呢!
皇后也便在袁氏來了之後,連大禮都不等袁氏行罷,就去伸手親自將人挽了起來,口中亦是微帶急切道,你可終於來了:「若你今日不來,我就打算叫人去請你了。」
袁氏從未怕過不該怕的事兒,譬如那禮王的母族秦氏已倒,如今就輪到皇帝打壓太子的母族了。
皇帝為了鞏固皇權,自是要時不常便尋人開刀的,可自家侯爺站得正立得端,她娘家亦是如此,她怎會平白害怕這個?
她便以為皇後娘娘因為自家侯爺沒往湯山隨行,這才著急見她給她解釋,也好叫她安安心心的,別以為自家侯爺失了寵。
她就不慌不忙的先將皇后扶著坐下了,這才溫聲道娘娘稍安勿躁。
「也怪我們侯爺最近護衛皇城的公務太過要緊,突然成了個不著家兒的,家中便更缺不了我打理,外加上最近又要四處送冬節節禮,我這才騰出工夫來探望娘娘。」
袁氏姐妹倆本就感情深厚,哪怕袁皇后這個做姐姐的先做了太子妃、隨後便做了正宮娘娘,袁氏這個妹妹前來宮中見她,若不是正式場合,說話間也不怎麼太在意君臣間的稱呼。
卻也正是袁氏早就用慣了的這個「我」,還有那話語中特地交待的「護衛皇城」,聽到皇后耳朵里卻令她大鬆了一口氣,她聞言也便笑了。
敢情皇上這一次未帶溫靖侯前往湯山,果然是將人留下護衛皇城的?
虧她叫人暗中打探到了這個消息后,她還有些將信將疑,甚至日日害怕自己的娘家親戚突然失寵呢!
其實論起來這也不怪皇後患得患失,畢竟前朝也不是沒有這樣的先例擺在那兒。
若是東宮儲君年輕,皇帝卻還不老,皇帝多半會對儲君忌憚三分,也多半會對儲君的母族先行打壓;再不然便是再扶持一個兒子與太子高唱對台戲,也免得不定哪一日便養大了太子的野心。
於是也別看袁氏那話先是令皇后鬆了口氣,皇后也還是不大放心的。
誰叫皇帝雖然留下溫靖侯護衛皇城,看似依然對這個連襟恩寵信任有加,卻偏偏又在那廂抬舉了敬王呢?
敬王的母族再算不得依靠,若是敬王本身足夠純孝、外加舉薦文山道人有功,哪怕他永遠當不得太子的真正對手,也是皇上特地扶持起來敲打太子的好人選不是么?
袁氏難免輕笑:「娘娘這麼想倒是沒錯兒,可娘娘也得設身處地替皇上想想,若換了您……」
袁氏很清楚自己這個姐姐是個極聰明的,凡事用不著她說太多。
娘娘如今雖然有些思慮過重,也不過是眼下這個時機比較特殊罷了,就像皇帝當年剛剛即位成為新君,娘娘也足足有一兩年吃不香睡不好。
因此上她也必須開解皇後幾句,說皇帝如此做也是人之常情,換了誰當皇帝都一樣。
皇帝今年可剛滿四十五,不是六十五——哪有這樣年紀的皇帝,在立了太子后便替太子神擋殺神、佛擋殺佛,彷彿生怕自己轉眼便咽了氣、也便必須為太子清除一切障礙的道理?
皇后這才真笑了,心中也難免暗道,怪不得皇上臨走前便跟她講,後宮里最省事、最識理的便是她,外戚里唯獨叫人放心的便是她娘家了,不但從不行挑撥離間之計,更不碰□□謀利之事,遇事也都知道替他著想。
她妹妹說的沒錯兒!若換了她是皇上,又是眼下這等年紀,立不立太子都不好說呢!又哪有捧著太子、叫太子的權威凌駕皇權之上的道理?
皇后也便話音一轉,就與袁氏聊起了家常,彷彿之前的一切也不過是姐妹間的閑話兒:「你去韓家探望過秋娘了?這個哥兒的身體怎麼樣?」
她前幾日倒也差了身邊的嬤嬤替她探望過何氏,只是當時穎哥兒正睡著,宮裡出去的嬤嬤又不能在外久留,也便並沒機會仔細瞧瞧那孩子,更與早之前何氏夭折的那個哥兒無從比較。
皇后當然有些替何氏憂心——要不是早之前那個哥兒沒滿月便沒了,那韓雲楓也未必有狗膽出去沾花惹草。
袁氏連忙笑著請皇後放心:「這個能吃能睡能哭的,瞧著便比當年那個壯實多了。」
再說韓老太太在第二日也請她替何氏與穎哥兒娘兒倆請了個太醫去,太醫只管搭眼一瞧便捋須笑了,直道這孩子中氣十足得很:「老太太硬硬朗朗的等著抱重孫吧。」
皇后難免噴笑:「敢情這太醫是連韓老太太也給一起瞧了?我怎麼卻不知道太醫院還有這等妙人兒在?」
這時既是已經提到了太醫院,袁氏也便順理成章的提到自己的來意,說是哪怕那道人再高明,皇帝到底是皇帝。
「就算為了更長遠著想,外加上太醫院的規矩,皇帝的脈案也得日日做好記錄,不差兩個太醫跟著記錄湯藥病案分明說不過去。」
皇后卻是頓時輕輕咦了一聲:「你這話竟與四弟妹昨兒進宮來說的話一模一樣。」
袁氏這才知道,原來袁四太太昨兒也進宮來了,目的還與她差不離兒,想來她兄弟這兩口子必然也對那道人生了疑。
只是兄弟媳婦終歸是兄弟媳婦,並不像她可以更深一步講明白,也便未曾令皇後娘娘當時便做出什麼判斷,更未曾立刻便差了太醫盯著那道人。
她便笑道:「四弟妹家事沒我那麼忙碌,便比我與何家走得更近些,想來也是聽何家大表嫂提過西川的民俗,家家戶戶都喜歡種植西域來的草藥。」
「那文山道人到底是西川來的不是?」
這時她便見得皇后的神情終於有些凝重了,顯然是她那位弟妹袁四太太果然並未深說,皇后也便並不知曉那位文山道人實則是戴宏舉薦給敬王的。
她就繼續笑道,她雖則早幾日便聽說了一點那道人的來歷,卻不知道那道人或許來自西川,否則她也早就進宮來了:「還是昨兒我去韓家送節禮,又聽宓姐兒告訴我的。」
皇后沉吟了片刻后難免嘆息起來,說道虧她早之前還有些不願意自家妹子給岩哥兒定下宓姐兒當媳婦:「敢情這丫頭雖然年紀小,卻是個七竅玲瓏心,怪不得你早就瞧上了她。」
這話既然說到這兒了,袁氏也便知道皇後娘娘心頭已是有了決斷,她也終於放下了懸著的心。
哪怕那文山道人的湯藥里真沒添加見不得人的玩意兒,單隻看這人並不是不問紅塵的世外高人做派,而是削尖了腦袋往權貴高官身邊鑽,這人也不能久留不是么?
難不成還能叫這道人幫著戴宏在皇帝這廂立上一大功,再成為敬王的有力臂膀,又果然叫敬王成為太子的強敵?
當然了,敬王哪怕有天兵天將扶持也蹦不出什麼大天去,畢竟他資質有限本事有限,生母與母族又是個只會拖後腿的。
可戴宏不一樣啊,若叫戴宏重新站起來,甚至不定哪天再回到京城來,不管這人的身後到底是不是敬王,溫靖侯府豈不是又多了個敵手!
她袁氏只想叫溫靖侯府好好過日子,不想叫自家日日提防這不知道藏在哪裡的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