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悔前塵
一.悔前塵
青冥境,輪迴台。
風捲起塵沙,揚起駐足在輪迴台下人玄色的衣袂。
雲從四面八方聚攏,層層疊疊籠罩在輪迴台上方。方圓千里內有些道行的人察覺天色異象都已飛速逃離。
因為這是劫雲,大乘境界大能飛升仙界才能有的劫雲。
青冥境人們的記憶中從未有人可以登頂大乘境界更別提破碎虛空飛升而去。在流傳下來的書冊中,飛升時凝結的劫雲足可以毀滅方圓千里的一切。
況且,比劫雲更可怕的是渡劫的這個人——忘塵劍陸青。
忘塵劍陸青此名冠絕四極大陸之時,正逢道魔大戰。陸青橫空出世,聯合四極勢力將魔人逼回方外之境。天下修者敬他,重他,但是所有人也都怕他。
因為他百戰百勝,所到之處必是刀山血海。因為他鐵血立威,敢不從者挫骨揚灰魂飛湮滅。
更是因為他的無情。
陸青修的是無情道忘塵決。千百年來未曾有人在無情道中有元嬰以上的成就。每個人在心中必然會有一兩個希望珍之重之的身影。而修無情道需斷情絕愛,摒棄諸緣。若有所念動,必受心魔所噬。無情道道宗早已衰敗,直到陸青橫空出世。
陸青仰頭望向蒼穹頂空,低聲一嘆,「修行千載,大道終不負人。」
四周風起雲湧,黑雲低沉的壓下,白日已宛如黑夜。虛空破碎的裂口顯現在天際,雷電撕裂蒼穹,拉下白慘慘的光芒照亮了陸青的面容。
陸青的眉是劍眉,遠山色的眉下眼線狹長凌厲,頂好的英氣面容宛若被一層冰雪覆蓋,孤傲高絕。
陸青踏上輪迴台的台階。
一步。
狂風肆意呼嘯而來,四周山野千年古木盡數齊腰折斷。修行逆天而為,奪天地造化而成仙。修為將至,大道之下,天發殺機!
陸青發間的白玉冠在風刃下四分五裂,墨色的長發在風中飛舞身影卻穩如磐石。
一步。
陸青再踏一步。有紫色的電光在轟然的雷鳴中向著陸青的頂門劈下。
陸青揚起面容,倒映出電光的眼眸中冰冷而無情。陸青冷冷的吐出一字,「滾。」此語一出,竟然生生逼的雷電炸裂消弭在空中。雲層深處雷電的轟鳴聲更加巨大,身處其下似是讓人覺得天地即將崩塌,黑色的混沌即將撕裂時空吞噬一切。
一步。
陸青從懷中拋出寶物運起靈力凝出周身護罩,任一陣強過一陣的劫雷凌空劈下。陸青目光平靜無情,一步步冷靜的走向輪迴台的最高處。
時間一分分的過去,白玉階梯已經可以看見頂端。只見輪迴台盡頭一面古拙的銅鏡無物憑依凌空懸於其上,古鏡背面正對陸青,已古樸的撰文上書:輪迴鏡三字。陸青眉頭微凝,將靈光黯淡的護罩靈器隨手拋下階梯,器物瞬間向深不見底的深淵落去不見蹤影。若是四極的煉器師在場必是心痛不已,這耗費多代煉器大師心血煉成的靈器,居然這麼就糟蹋了。
陸青望著剩餘的百下階梯從腰間抽出了洗雪劍。
劍光出竅,矯若秋水。陸青以劍指天狂笑出聲。「天欲滅吾,吾偏不從。給我破。」
語畢,劍光劃過蒼穹,劫雲四散消逝,乾坤間天光重現,又是一片歲月靜好景象。
陸青將劍收回腰際,準備登頂之時,突然發覺輪迴鏡乍現光芒,旋轉上升到天際。鏡子正面青銅色光輝似水流淌,光芒聚集到中央倒影出一個人影。
陸青聽到有一個蒼涼無情的聲音問道:「若欲超脫,先過輪迴;輪迴鏡前,無跡可匿。汝,青冥界陸青,可悔前塵?」
陸青道:「悔字,取心念迴轉之意。我,從不言悔。」
那個蒼涼無情的聲音道:「既是如此,為何汝遲遲壓制修為,不肯突破忘塵決最後一重?」
陸青眼中殺意一閃而過,閉眼而後再次睜開道:「此事無關飛升,我不想回答。」
蒼涼無情的聲音道:「大道相同,無情之道以有情入無情境界,終又歸於有情之道。陸青,你犯下過錯無數,所辜負之人實在太多。你怕突破之後,心魔反噬,可是如此?」
陸青:「天地不仁,人皆為己。我所做所為只為求道,他人生死與我何干,何來愧疚一說。」
蒼涼無情的聲音沉默片刻道:「既是如此,汝便踏上輪迴台頂峰,前來證汝之道心。」
此語一落,陸青突然發現自己識海中忘塵決開始飛速運轉起來,已開始自行突破境界。在他身後,輪迴台白玉階梯從山下頂點開始向頂端蔓延,慢慢化為齏粉。
陸青面無表情,再上白玉階梯。
一步。
四周的場景瞬時變化,桃樹蔥鬱,芳菲零落。兩個身著杏黃色衣服的妙齡少女似是聽著動靜,其其向著陸青看過來。只見這兩個妙齡少女眉目含波,柔情似水,竟是一樣的面容,一樣的笑顏如花。
兩人其其道:「青郎,你終是回來了。」
陸青心中暗道不好。體內忘塵決十三重竟然在自己望到絕色雙姝時無視自己設下的重重禁制突然突破。陸青看向雙姝時心中竟產生了一絲牽挂和不舍。
陸青雙眉緊鎖道:「過往之事不可追,你們既然已經死去飲下忘川之水便該離去。」
瞬間滿林的桃花凋謝零落,只剩枯死的樹木枝椏恍如妄圖抓住什麼的鬼爪陰滲滲的指向天空。兩人皆是變成滿頭白髮,雞皮老嫗的樣子。
兩人哀哀的道:「青郎,當初我們愛上的是否就是你的無情。你當時也曾對我們海誓山盟,永不相負。可最後為何又將我們廢去修為充做爐鼎送與他人?」
陸青恍若想逃開什麼的再上一步。
桃林立刻沒了蹤影,滿目皆是絕艷的紅色花朵,紅的似血,又似燃到極致的火焰。陸青恍惚的想起有人曾摘下這朵花湊到他的耳邊,吐氣溫暖,告訴他這朵花名喚須彌,只盛開在魔界邊緣。這時,有人一襲紅衣,從天際盡頭足尖輕踏花朵而來。
「青郎,」來人滿頭的紅色長發以紫冠束縛,眉目絕艷,手執長戟。紅衣人眼中盛滿了神情,輕然一笑,周身孤傲光華竟生生將遍野的須彌花朵壓成黑白二調。
陸青覺得心中得悲傷愧疚似是找到了突破的閘門,突然如洪水般四散奔流。陸青喃喃道:「阿釋。」一邊想伸出手去觸摸故人的眉眼。
紅衣人躲開了陸青的手指,對陸青說道:「青郎,有三件事情,我需問你。」
陸青心中咯噔一下,語氣帶上了自己也沒發覺的柔軟,道:「阿釋你說,我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紅衣人笑了,「那便好,第一,當日道魔之戰,你化名何青隱瞞身份與我結識,而後你於零封野救我,是你與道宗合謀事先訂好的計劃對么?」
陸青閉上雙眼,沉默了片刻道:「是。」
「第二。後來,你追求於我,相許終生。後來魔族接連敗退,是你用丹藥控制了我,利用我曾為魔界戰神的地位。讓我幫你在魔界中做下內應,是還是不是?」
陸青極力平穩聲調:「是,阿釋,我對不住……」
「第三,」紅衣人打斷了陸青的言語,「我之後識破你的詭計,你將我囚禁廢去根骨。我想方設法曲意承歡於你,終是讓你放下戒心,令我有機可乘逃回魔界。可惜大錯已經鑄成,我負荊請罪,自請向魔尊受千刀萬剮凌遲之刑。在行刑前聽到了很多關於道宗忘塵劍陸青的風流艷史。」
「阿釋,我可以解釋……」
紅衣人說的下一個名字將陸青的話語堵回了胸中。
「天機一線穆溫明。」
「箜蕪君獨孤空月。」
「天魔宗主丰神秀。」
紅衣人每說一個名字,陸青的臉色就白上一分。
「所以,於你陸青,我伽羅釋天既不是此生摯愛,也非今世唯一,我所說可對?」
陸青久久沒有回答。
伽羅釋天輕輕的道,「多謝你,陸境主。我知道答案了。」說完,紅衣人竟是準備轉身離去。
陸青匆忙想要抓住伽羅釋天的衣角,「阿釋,你要去哪裡?」
伽羅釋天閃身躲開,繼續花海盡頭走去。
「青郎,就如同你們東陸所說的,負我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你我恩怨已盡,情債已了。你該離開這個幻境了。只是,」伽羅釋天在層層疊疊的須彌花深處回過頭來,
「若有來世,你我二人,不死不休。」
未等陸青反映,幻境竟然自動分崩離析。陸青神思恍惚,又想到飛升在即,咬牙向前繼續踏上一步。
滿目的結白。
是雪,鵝毛大雪,從鉛灰色的雲層中紛紛揚揚飄然落下。
陸青抬起手臂,接住了一片雪花,雪花緩慢融化成清澈的水滴。陸青發覺有人從身後蹣跚抱住了自己,胸脯柔軟,身姿輕盈。來人將下巴擱在了自己的頸項出輕輕磨蹭。接著有一滴水珠從來人的臉頰上滴入自己的掌心中。
一滴殷紅色的血水。
「你受傷了,穆天師。」陸青自己的聲音冷並且無情。
「是啊。」來人似是很冷,抱著陸青瑟縮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