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長信侯府
第八章
長信侯府在鎮北侯府以東,在洛京城的最東面,與之隔了三條街。
因為洛京東區世家居多,府邸林立,各自佔地廣闊,因此只走過三條街,馬車也走半個時辰。
光聽樓安寧誇耀長信侯府的廚子便說了一路,讚詞都沒重複過一個。一道接一道的菜品說得人滿口生津,連朱定北這樣不注重口腹之慾的人也期待起來。
正說道:「咱們平常吃的那些小食乾果都是寧大叔做的。這對他就是小菜一碟,更不用說那些大菜,要不是寧衡在這侯府孤苦伶仃,太後娘娘早就把這尊寶挖到宮裡去了。」馬車停了下來,樓安寧第一個掀開帘子出去,叫道:「哎呀,長信侯爺親自來迎,真是客氣客氣。」
樓安康跟在朱定北後面,聞聲笑道:「定是知道你要來。我和阿弟以前可沒有阿衡親自來迎過。」
朱定北一笑,出了馬車也不用人扶,直接跳下來,對寧衡道:「樓二少說你府里藏著個御廚,今天可要讓我大飽口福啦。」
寧衡微微一笑,樓家兄弟找他也不會有第二件事了。
樓安寧咋呼道:「都說比御廚還厲害啦,每年除夕皇帝陛下賞賜到府里的菜,根本不好吃——」
「阿弟!」樓安康警告,樓安寧打了個嘴漂,拍了拍自己的嘴巴,小聲道:「我說實話嘛。」見兄長要揍他,笑嘻嘻地拉著朱定北就往府里跑。
「長生我可跟你說,長信侯府是咱們洛京官邸里最大的一處,有三個我們家那麼大。要是算上府外的屬地,沒準都比皇宮大了。這府邸後面是個大校場,從這裡到桃仙山都是長信侯府的地盤。啊,後面還有一個馬場呢,我上次看你們侯府都沒有這麼大的地盤。」
也不知他這副驕傲的模樣是為哪般,朱定北聞言倒是十分感興趣,他已經很久沒有跑馬。
「寧衡兄,我去耍耍,你可不要小氣啊。」
他笑嘻嘻的,寧衡想也不想地點頭,說:「好。」
樓安寧嘖嘖兩聲,「阿衡最偏心,怎麼我要去你就沒有這麼乾脆。」
哼了一聲,他又睨眼看朱定北和寧衡,「哦~我知道了。」他拖長聲音,湊過來墊著腳攀在寧衡肩膀上,苦口婆心道:「你是把我們當自己人隨意欺凌,把長生當成了客人才這麼客氣是不是?哎呀,你這樣多傷咱們長生兄的心啊。」
寧衡丟開他,自己和朱定北走一道,不加理會。
樓安康呵呵笑道:「你就鬧騰吧,就你連馬都爬上上去還想騎馬,快別丟人了。」
「誒誒,阿兄你什麼意思?那都是幾年前的事了,如今我樓小爺可是今非昔比,你們等著吧,看我今天大展雄威!」
笑鬧之間,穿過花草爛漫的長道,進入侯府廳門。
長信侯府為洛京官邸之最,但同樣的人丁也是最少。闔府上下只有寧衡一個主子,除了主院其他各院已經很多年沒有人入住,哪怕底下人每日清理維護,也只是沒有荒廢,毫無人情味可言。
總算吃上最惦記的荷花蜜,樓安寧滿足地長舒一口氣。吃完又給自己添上一碗,說道:「阿衡你這裡什麼都好,就是人少。」
他沒接收到兄長制止的目光,眼巴巴瞅著寧衡道:「我都聽他們計劃著要給你娶上十幾房妻妾呢。到時候可要給我們樓家的族姐族妹留一個位置,這樣你大婚後,我才有理由每天上門來混吃混喝啊。」
寧衡瞥了他一眼,聽朱定北甚為贊同地接話道:「說的正是,只可惜我家裡姐妹都不歸我管。阿衡你可爭氣點,沒準還能做我的五姐夫呢。」
說起朱家姐妹,樓安寧噗嗤一笑,擠眉弄眼:「也有可能是六妹夫啊,咱們可一直等著你月貌妹妹出來呢。」
此話一出,連樓安康都忍不住捂嘴大笑起來。
要說朱定北的父親朱元帥,平素雖不在京城,但府里的事卻也為洛京人津津樂道。
他與髮妻婚後多年無子,便由長輩做主抬了兩個庶婦進門。沒想到朱振梁的槍法忒好,兩個庶婦進門不就便相繼生出庶長子和長女。後來每每三年回京一次,都能在肥田上成功播種,如此兩次,朱家二三四五小姐便出生了。後來有了朱定北這個嫡子,朱元帥回京述職才沒鬧出人命來。
不過,朱家千金的名字也很是讓人發哂,依次是碧月,秀華,沉瑜,洛雁,華容。不少人笑談說就等著以為月貌湊齊天下美人呢。
朱定北捏著花生子砸了砸狂笑不止的兄弟倆,轉頭一看長信侯爺的臉上表情頗為糾結,他頓悟:這是忍笑忍得狠了。
他翻了一個白眼,「笑吧笑吧,我姐姐那是名至實歸,你們就嫉妒吧。」
這只是一半的實話。雖然朱家千金長相也是秀麗可人,但也不知是不是朱元帥血脈太勁,五位小姐都生的人高馬大。就是如今還在女學就讀的六小姐也是大骨骼身量高挑,尋常男子難以駕馭。她們養在京城卻也改不了血脈里的一股匪氣,做不出嬌柔的姿態,聽師兄們提起來都是心有戚戚。
雖然是私底下,但這麼取笑人家姐姐也太過失禮,兄弟倆連忙起身作揖,「長生莫怪,饒恕我們無心之過。」
朱定北大度地揮揮手,道:「就你們兩個弱雞,我五姐一手都能拍死幾個。你們若是有本事當著她的面這般玩笑,我敬你倆是個漢子。」
兩人乾笑,連道不敢。
倒是寧衡等他們說笑了一會兒,忽然出聲道:「你五姐也有十五了吧?可曾婚配?」
這可了不得,難得聽他說這麼長一段話。
三人對視一眼,驀地抱著肚子在榻上笑得東倒西歪。竟沒想到他這麼半天竟是在糾結這事。
樓安寧邊笑邊喘道:「長信侯爺,哈哈,你要是這麼想做長生的連襟,可得盼著咱們月貌妹妹,哈哈,求求元帥大人,哈哈哈。」
朱定北也是笑得眼淚都掛下來,「你小子將來可是要娶十**個小老婆,居然還敢肖想我老朱家的閨女,看我不打斷你的狗腿。」
寧衡苦著一張臉,朱定北想起什麼,拍拍他的臉道:「你若是等上一等,也不是沒戲,哈哈。」
上一世,這個被長輩盤算著要娶十幾房妻妾的長信侯也據他所知無妻無子,也不知他死後……朱定北收住笑,趁樓安寧兄弟不注意,幾碗荷花蜜就這麼進了他的嘴。等兄弟倆反應過來無不哇哇大叫,和朱定北拼了個你死我活。
午間果然有一頓豐盛的大餐,吃得三人肚子圓了都捨不得停嘴,還是寧衡強制讓人把剩菜撤了,說要留他們晚飯這才讓三個已經癱在桌子上打飽嗝的傢伙消停。
朱定北:「我說阿衡,你家裡養著這麼一個大廚,你怎麼就這麼不爭氣,一點比不上人家齊三少爺?」
他口中的齊三少是講學黃品學堂里最胖的一個,據說全洛京的福氣屬他身上最多,可沒少讓人取笑。
寧衡瞪了他一眼,歇了歇就拉他們起來消食。他拉著朱定北走在前頭,雙胞胎兄弟倆走在後頭,摸著圓滾滾的肚子說笑。
太后對寧衡甚為愛重怕他孤單,接到後宮小住時總讓年齡相仿的孫子孫女一同作伴。後來他進了國子學蒙學,同樓家的雙胞胎與幾個同窗關係近了些,太后也時常把樓家兄弟也接進宮裡一同玩耍。有太后殷切囑咐,樓尚書也對寧衡心有不忍,因此兩家人時常走動,樓家兄弟可以說是長信侯府里的常客。
否則這偌大的侯爺少了這些歡笑聲,當真要寂寥凄涼許多。
走了一路,朱定北奇道:「你家裡這不是花就是草的,比姑娘家的閨房都齊活。」
寧衡沒說,樓安寧快走兩步上前讓朱定北看到自己鄙夷的表情,「這眼神不好了吧,這些可都是草藥,一般人家還沒有呢。連宮裡的太醫院都巴巴地要來長信侯府買。」
朱定北這還是第一次聽說,「難怪你老瞧醫書。」又問,「這些草藥你都認得?」
「嗯。」
「哈哈,寧大夫這廂有禮了。以後兄弟要是有什麼頭昏腦熱,可就全賴你照應了。」
「好。」
朱定北重重拍他的肩膀:「夠義氣。」
樓安寧哼聲道:「長生你可真愛占阿衡便宜,長信侯爺的出診費你倒是付得起。」
「庸俗,咱們情比金堅,是能用黃金白銀能定量的嗎?」
樓安寧一翻白眼,「我看你連一個銅板都捨不得花,摳門!」
「哎,你不懂,每年發下來的軍餉就夠我們吃飯,不摳不行啊。」
樓安寧撓了撓腮,臉上一紅,看朱少帥一臉高義,不由滿臉心虛。樓安康長嘆一聲:「這麼蠢的人竟然和我一母同胞,可憐可嘆吶。」
兄弟倆遂打成一團。
沒等他們走到馬場,管家便來報:「秦奚少爺和賈十一少來了,家僕已經往這邊引來。」
果然人未見聲先到:「我就知道朱小侯爺你肯定忍不住到長信侯府的馬場來跑馬,這等好事竟然不叫上我,你們太不夠義氣了!」
小炮仗一樣跑過來,把同行而來的賈家銘遠遠拋在身後,追得氣喘吁吁。
他二人的府邸大門臨街相對。從前沒什麼交情,現如今漸漸走得近了,來湊熱鬧,秦奚第一個想到叫上自己的鄰居。
幾人站著等他們,秦奚一個上前撲在朱定北背上勒他的脖子:「吃獨食犯眾怒,好你個小兵敢公然違抗軍法,速速受死吧。」
朱定北一邊笑一邊撓他:「你個死肥豬,沉死了。」
「哈哈,我是再世肥豬,也比你這個再世宰豬強。」
這又惹出一片笑聲來。賈家銘總算過來,撐著膝蓋喘氣,仰頭笑看眾人笑鬧,臉上不由生出花來。迎著陽光,少年人,肆意飛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