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古語有云:「天下三分明月,有兩分在揚州。」

這裡離揚州還很遠,但是夜色卻撩人心境,很少有詩人會去描述冬季里的月色。

冬季里的月色因為難得卻也更顯得珍貴,珍貴在它難得一現。

月色很朦朧,努力的透過雲層散出些柔光,像盞點在漆黑夜空上的油燈。

月掛在天邊,勾住的是思念。

誰的思念?離人?寡婦?還是征夫?

思念是因為相離,但有的人卻近在咫尺也會思念。因為他們走不進彼此的心裡,情之為何物,古往今來有人能弄個清楚嗎?

沒有,所以很多人仍然一如既往的去尋找著答案。其實到了最後答案又有什麼重要的呢?

夜很涼,這月色更讓夜涼上了幾分。

江風依舊很烈,霧若有似無的飄蕩著。

商船,行了幾天的商船靜靜的在渡口停泊著。

朦朧的月色拉長了兩條人影。

有些人會顛倒時間的做一些事情。比如白天睡覺,晚上卻清醒著。這些人自然就是江湖中人。

夜很靜,靜得只能聽到人的心跳。

潮聲彷彿在另一個世界一樣,至少對於他們是這樣。

戀酒公子雙手靜靜的垂放著,左手食指和中指托著他的酒盞。他沒有喝酒。

楊女俠靜靜的看著江面,經過前幾日晚上的事她越發的小心謹慎了。

他們不是在賞月,朦朧的不光是月色還有他們的心境。

前途是何途?沒有人知道,但沒有人不想去知道。

「你到底打算到江南去做什麼?」楊女俠問道。

「你幹嘛要知道得這麼清楚。」戀酒公子道。

「你也說過我們是盟友要同生死,你起碼得告訴我你的想法。」楊女俠急道。

「我打算去一趟江家。」戀酒公子道。

「你去那送死啊?」楊女俠有些吃驚。

「只有從那裡我才能找到些線索。」戀酒公子依舊很平靜的道。

「那裡的人會容得下你嗎?他們可是到現在還認為是你殺的人啊!」楊女俠道。

「我知道,但是我既然要找回我的記憶我就不得不去那裡。另外我找到了線索不是更能幫你破案嗎?」

「我能預感到此行的兇險。」楊女俠嘆了口氣道。

「我不怕。」戀酒公子這時才輕輕的端起酒盞放到了嘴邊。

楊女俠沒再說什麼,因為她攔不了戀酒公子。

「下個渡口我們就準備下船吧,坐這船太久了也不安全。」戀酒公子道。

「你認為走陸路也會安全嗎?」

「在陸地上我有對敵制勝的把握。」

「戀酒公子原來怕水啊?」楊女俠調侃道。

「不是怕水,是水裡殺人不是我的強項。」

「說到底你還是怕慕雲飛會來。」

「對,他來了我到是沒什麼問題,只是你也許就小命難保了。」

「那個慕雲飛真有那麼可怕嗎?」

「你想試試?」戀酒公子凝視著楊女俠道。

「能被你和漁人王視為威脅的人又怎麼會不厲害呢。」楊女俠嘆道。

「我總能感覺到一股若有似無的殺氣。」

「你是說他也許喬裝成船工混在這船上?」

「也許,前幾天的船工不就是水賊偽裝的嗎?反正我們多多小心就是了。」

「這次你會殺慕雲飛嗎?」楊女俠問道。

「會!」戀酒公子回答得很乾脆,他的臉上是少有的堅定。他不會放過慕雲飛,因為慕雲飛殺了他的朋友。

「你是說習武之人要止戈的嗎?」楊女俠笑道。

「但習武之人也有自己的原則,我雖不喜歡以殺止殺,但這裡是江湖,血債就應該血償。」

「你這話才讓我覺得你是個江湖人。」楊女俠道。

「江湖人,江湖人不也是人嗎?」戀酒公子的話隨著風落在了江里,風很輕霧很柔,沒有人能聽得見。也許他是對自己說的。

天明了。

船工們又開始了一天的忙碌。

戀酒公子立在船舷,江風撫著他的臉。楊女俠從艙門走了出來。

剛剛散開霧的江面上多了些漁船,朦朧的在商船四周分散著。

「你昨晚都沒睡?」楊女俠問道。

「你不睡我就睡。」戀酒公子注視著霧裡的點點帆影。

「這些漁船有點不對勁!」楊女俠道。

「我也覺得,所以我在看他們會耍什麼花樣。」

「你認為他們是水賊。」

戀酒公子沒有說話盞又往嘴邊送去。酒,很香,很醇。他在笑,笑得很淡。

「你還在笑,說不定就是天花藏主人派來取你小命的殺手。」楊女俠雙手抱胸冷冷道。

「那也無妨。」戀酒公子說著將左手裡的酒盞託了托給楊女俠看。

「你是不是太自信了?」楊女俠有些不屑戀酒公子那樣的神情。

「反正要殺我不是那麼容易的。我們回艙吧。」戀酒公子說著就起身往船艙走去。

「那個賈老闆今天又請我們吃飯,你還是先別回去了。」楊女俠道。

「也好,吃了這頓飽飽的上路。」戀酒公子笑道。

「那老傢伙不知道又要怎麼敲詐我們呢?」楊女俠瞥了戀酒公子一眼道。

「他是生意人嘛。」戀酒公子笑道。

酒,大壇的酒;菜,上好的菜。

桌子很大,但只坐了兩個人。戀酒公子把玩著手裡的酒盞,楊女俠靜靜的坐在一旁托腮想著事情。

請吃飯的主人還沒來,他們在等。

等人是件考驗耐性的事,特別又是等人吃飯。戀酒公子想吃的不是飯,所以他很安靜的一口口的酌著酒。楊女俠就不一樣了,她最受不了這種無聊的等待了。見一旁悠閑自得的戀酒公子她就氣不打一處來。

「你到是很悠閑啊?吃了他的飯還不知道要我們做什麼呢?說不定就是讓我沒去趕走那些漁船。」

「那有什麼大不了的,你隨便出去就能擺平了啊。」戀酒公子悠哉道。

楊女俠氣得不再說什麼,把臉轉向一旁。

船艙里沒有侍從,二人靜靜的看著菜上的熱氣繞騰著。

楊女俠實在是餓了,但她還是懂規矩,所以她依舊的忍著。

戀酒公子的酒盞這時也沒再動了,靜靜的放在左手食指與中指間。他眉頭緊蹙著,他是在想事情。

楊女俠拿起自己把弄的筷子碰了碰戀酒公子,「你幹嘛呢?餓暈了?」

戀酒公子沒有理會她,突然起身道:「走,快走。」

楊女俠一時摸不著頭腦,但有隻好跟著戀酒公子朝艙門口躍去。

「你們已經走不了了。」賈老闆的聲音,他此時正站在艙門口,狹窄的門口被他寬肥的身體遮去了大半。他身後還跟著一群人。

戀酒公子和楊女俠慢慢的又退回到了桌旁,要動手自然要找個寬敞的地方。

楊女俠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賈老闆笑著,他很高興,因為戀酒公子和楊女俠都成了他的甍中之鱉。

戀酒公子靜靜的注視著賈老闆道:「原來你才是真正要殺我們的人,那些所謂的水賊不過是你設計來分散我們注意讓我們放鬆警惕的。」

「你現在知道已經遲了。」賈老闆笑道。

楊女俠眼角靜靜的看向了戀酒公子,要動手她會和他一起衝上去。

戀酒公子道:「你們這樣的把我們包圍住我們就是想逃也難了。」

「算你識相。要麼自行了斷,我放了楊女俠;要麼我兩個都殺。」賈老闆已經沒了那樂呵呵的神情,兇狠狠的道。

「慕雲飛就是你?」戀酒公子問道。

賈老闆一怔,大笑道:「戀酒公子果然聰明過人,這都讓你識破了。」

楊女俠驚道:「慕雲飛就是他,他不是中了你的掌了嗎?怎麼好象沒事人一樣。」

戀酒公子嘆了口氣道:「我們一早就掉進了他們的圈套里,那時在水裡傷漁人王的是他,但我打中的卻是另一個人。」

「我也沒想到這世上還能有人練成那招,為此我損失了一名得力戰將。不過值得,讓我擒到你。從此我就是新秀榜上的第一了。」慕雲飛笑得讓船艙都有些顫抖,他是在向戀酒公子示威,他在顯示他的實力。

戀酒公子當然注意到了,因為這必然是一場惡戰。但他經歷的又有哪一次不是惡戰呢?所以他依舊在那靜靜的酌著酒。

楊女俠立在他旁邊,她沒有慌張因為戀酒公子就站在她旁邊。

「我們接下來怎麼辦?」楊女俠壓低聲音道。

「你找到機會就走。」戀酒公子的酒盞還在嘴邊,話低低的從嘴裡飄到楊女俠耳邊。

楊女俠有些驚鄂,因為她已經準備和戀酒公子殺出條血路來了,而戀酒公子卻讓她走。她負氣的立在那,低聲冷冷的道:「我不會走的!」

戀酒公子嘆了口氣,沒再說什麼。

慕雲飛道:「公子你可想好了。」

「他想好了,我們還是手底下見真章吧。」楊女俠搶先一步道。

「那好,慕某可就不客氣了。」說話間他臉上已經換上一副凶色。

戀酒公子擋在了楊女俠身前朝慕雲飛道:「你的對手是我。」

慕雲飛的神色開始緊張了些,因為他看到了戀酒公子的酒盞,三腳的青銅爵。此時正被戀酒公子端在胸前。在江湖上沒有人逃脫過這奪命的酒盞。

他現在在思考一個所有江湖人都疑惑的問題:戀酒公子的兵器在哪裡?

答案自然是不知道的,見過的人都死了。

所以他開始有些擔憂,他知道自己沒有完全的把握勝戀酒公子,因為戀酒公子比他多一些神秘,沒有人知道戀酒公子的兵器。戀酒公子說過被人少知道些就能活得更久些。這話現在楊女俠在二人的神色中已經感覺到了。

靜,死亡前的寧靜。

死是一件神聖的事情,至少對於痴武之人來說死在高手手裡那就件無比神聖的事情。

在江湖製造死亡也是件神聖的事情!

慕雲飛開是拿出了他的兵器:一對刺。刺很小但很鋒利。他雖然沒有必勝的把握,但他絕不會輕易的放棄。船艙里的光線很微弱,但刺上卻閃爍著更奪人的光華,是死亡前奏的華麗光芒!

二人都是製造過許多死亡的人,但殺人的人總有一天也會被殺的。所以這兩個人今天站在了這裡。

戀酒公子的眼神很堅定,他有矢志不移的毅力,他在追尋他的過去。他的每塊肌肉都已經興奮了起來,因為他要拼的是命。慕雲飛沒有去看戀酒公子的眼神,他不敢去看,戀酒公子的眼神像一塊冰,千年的寒冰,讓人目光一觸就能感覺到寒冷,死亡般的寒冷。

沒有僥倖,也沒有仁慈,有的只是你死我活。這裡是江湖!!

楊女俠第一次感覺到自己這麼近的接近了江湖。她感覺到了這狹小船艙里的氣息彷彿一鍋鼎沸的熔岩,讓人有被熔化的感覺。她很慶幸自己依舊清醒著,她不能放鬆,因為戀酒公子已經全身心的投入到了這場生死存亡的戰鬥中。

酒,滿滿的裝在酒盞里。它們很平靜,這樣的場面它們經歷太多了。它們本就是戀酒公子生死與共的朋友。

慕雲飛的手下們,都獃獃的立在了一旁。他們從沒見過高手之間的決鬥,所以他們已經陷身進入了二人的鬥氣中。

在場上旁觀的只有楊女俠了。慕雲飛和戀酒公子彷彿已經進入了另一個空間,在他們兩人的眼裡,在慕雲飛的眼神里是猩紅的血絲和戀酒公子;在戀酒公子的眼裡卻好象什麼也沒有。

他們是在展現自己武學所達到的領域?

慕雲飛的眼睛越來越紅,血絲一條條的像線般的纏在了他的眼白上。他現在更像個殺人的魔王。他的氣勢很凌厲,像他手裡的刺一般,有尖銳的傷力。戀酒公子卻好象根本不在乎他的眼神,因為他已經直直的看著慕雲飛很久了。

楊女俠看到了時機,她不會放過這種機會,因為她的目的是要讓自己和戀酒公子活著。所以她出手了,她的梅花錯以最快的速度脫手射向慕雲飛。

慕雲飛已經全神貫注的在跟戀酒公子對決,沒有料到楊女俠會有這一手。但他又怎麼會輕易的中招呢?慕雲飛左手一抓,在一旁愣著的一個手下就被他抓起擋在了前面,楊女俠的梅花錯結束了這個可憐人的性命。

只在一瞬間,楊女俠不禁有些嘆惋,畢竟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慕雲飛也在高興,他躲過了楊女俠這一致命的一擊,他絕不會再給楊女俠第二次機會。他要敗戀酒公子,他要真真切切的敗戀酒公子,他要江湖上人的稱譽。

但他此刻卻沒有再多去想什麼?因為他已經不能想了,他感覺到寒冷,一種死亡般的寒冷從他脖子處傳向了全身。

他是躲過了楊女俠的一擊,但他忘了他的對手是誰?戀酒公子,一個謎一樣的人,他的兵器從未有人見過。所以他死了,死得不瞑目。

「我說過你是對手是我。」戀酒公子淡淡的說道。

楊女俠微微一笑,因為他們又一次的逃過了難關。她偷偷的看了一眼一旁的戀酒公子,戀酒公子此刻立在那裡,像一棵竹,蔥綠的竹,在冬季里依舊生機勃勃的竹。

「你們走吧,我不想再殺人了。」戀酒公子對慕雲飛的手下道。

那群人一時便走得沒了影。這世上比名譽、金錢、美人都重要的那就是性命。只有傻子才會為了那些東西連命都不要,這是戀酒公子的理念。所以他不會看不起那些逃掉的人,也不會殺死這些人。因為這些人都還有一點認識:那就是命很寶貴。

只要活著就是件偉大的事情,不管你是在這麼的活著。

在戀酒公子心中只有生命是最神聖最可貴的,所以當他殺死一個人的時候他都會有這樣一種長時間的冷漠表情。這時候的他似乎已經忘了他殺的人原本是要殺他的;也忘了他所在是地方是江湖,一個沒完沒了演繹恩怨情仇的舞台。

他想事情的時候就不會喝酒,所以他的酒盞現在已經空了很久了。

「你在想什麼啊?很少見你這麼久都不碰酒啊?」楊女俠好奇的問道。

戀酒公子沒有回話,他的臉很蒼白,像結了一層薄薄的霜。襯著他一身的白衣,彷彿快要死去一般。

楊女俠見狀驚道:「你怎麼了?」

戀酒公子這才獃滯的看了她一下,他的眼神像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楊女俠看一眼就彷彿掉了進去。

「酒,給我倒上點酒。」戀酒公子聲音有些發顫。

楊女俠抓起桌上的酒壺就灌在了酒盞里,她知道戀酒公子只喝這酒盞里的酒。

酒緩緩的流進了戀酒公子的喉嚨,不一會他又恢復了神采。

楊女俠嘆道:「看來你是中酒毒了,你這輩子都離不開酒了。」

戀酒公子似乎沒在聽她說話,又接二連三的飲了幾杯。這才緩緩的道:「我們走吧。」

楊女俠沒再多說什麼跟著他走出了船艙。

山路,通常都是野獸和樵夫走出來的,所以絕不會好走。

但這裡的山路顯然比巴蜀的好走。因為這裡的山路至少不會讓人感到膽顫。

從古至今好象山林、江湖與塵世是三個獨立分開的概念,所以有不得志的士人隱入山林避世,又豪情滿腔的俠客縱橫江湖瀟洒,也有踏踏實實的老百姓守著一畝良田正經的過自己的日子。

山林、江湖、塵世好象已經概括了三種不同的人生。其實他們的界限並不是看似的那麼清楚。隱士也會隱與市,是為大隱;俠客也會流浪落魄于山野荒林避難;老百姓也會深居簡出於山間叢深之處。

他們是俠客,在江湖都赫赫有名的俠客。正如上面所說俠客也會有流浪落魄于山野荒林避難的時候。

他們已經走了很久的山路了,戀酒公子根本不會在乎這點山路,楊女俠是捕快自然也受得住。他們是在逃命,逃命的人有的選擇嗎?

山林里有許多的松柏,很深很深的綠,好象生命到了它們身上就變成了一種滄桑的沉澱。戀酒公子喜歡的是竹,竹不會這麼深的綠,竹身上永遠展現的是最燦爛的生命力。

山間的風時有時無,年關將近,不久便是春了。所以風少了些凜冽,多了些輕柔。初春的風就如情人那柔細膩的手撫在臉上一般,而深冬的風就如被你拋棄的情人用手揮你一樣,所以冬是個讓人多傷的季節。

這個冬,在他心裡確實會凝結成一些傷,因為這個冬天他的兩個好朋友死去了。因為他而死去了。

他看著這一片深綠的松林沒有掛上他習慣的微笑。

楊女俠也靜靜的陪他坐著,自從下了船,戀酒公子就極少的說話。

靜,他們很靜,但山林顯然不會靜。

風很輕,一陣陣的撫過他們身邊。

楊女俠突然又發現了一個問題,她餓了,準確的說她已經很久沒吃東西了。而這陣風裡她嗅到了食物的香味。

「走吧,我也想吃點東西。」戀酒公子突然起身道。

楊女俠接著道:「我都餓好半天了。」

山林很密,所以很難找到那陣香味來自何處。但據說酒鬼的鼻子通常都會非常的靈敏,因為他們要靠鼻子來聞聞酒味,久之也就練就了很靈的鼻子。戀酒公子是酒鬼,所以他能找到那個地方。

這裡是一戶人家,很普通的幾間茅草房,一個泥巴院子。院子里幾隻雞在那啄著食。茅草房頂上飄著淡淡的炊煙,這炊煙對於兩個飢餓的人來說顯然比什麼都美。

楊女俠去叩門,戀酒公子立在一旁。

屋裡人聽見叩門聲,便問道:「是誰啊?」聲音很蒼老。

「大爺,你好。我們是路過這裡迷了路,想在你這裡歇息一會,希望你能讓我們進去。」

「你們?除了你還有人?」

「還有我朋友,我們都餓了想在你這裡求你給點東西吃。」

戀酒公子站在一旁獃獃的注視著楊女俠,平時可沒見過楊女俠這麼低聲下氣過,更沒見她這麼溫柔過。

屋裡沒了問話聲,隱隱傳來拐杖拄地的聲音。

「你是不是有怪癖啊?怎麼遇到老大爺就變得怎麼溫柔了?」戀酒公子低聲壞笑道。

「你找死啊?」楊女俠嘴上狠狠的說道,手趁機也在戀酒公子臂上狠狠的擰了一把。

戀酒公子還沒叫出聲,門就開了。

開門的老大爺是個鬚髮斑白的老年人,手裡拄著根木頭拐杖。開了門仔細的打量了二人才道:「你們進來吧。」

戀酒公子微微一笑,施禮道:「有勞大爺你了。」

楊女俠也微微施禮跟著進了院門。

院子很乾凈,也很冷清。

「大爺我們還不知道怎麼稱呼你呢?」楊女俠問道。

「老者姓吳。」

「你一個人住在這裡?」

「不,還有我老伴,她得了重病起不了床了。」吳大爺說著就已經進了屋。

屋子也收拾得很乾凈,讓人一看就知道一定有個很賢惠的女主人。

「你們隨便坐,我正在做飯。我這山野小地少有人來。」吳大爺說著就走出了門。

楊女俠用手肘碰了碰戀酒公子公子道:「在想什麼啊?」

「沒想什麼?」

楊女俠嘆了口氣道:「那由我來說吧,這屋子的木頭是沉木,絕不是最近才修建的,而且這裡的傢具也算是用了很長時間了。所以這個吳大爺算不上可疑。」

戀酒公子笑了笑道:「我沒說他可疑啊?」

「你還狡辯,看你的神情我就知道你是在懷疑他。怎麼一個慕雲飛讓自命不凡的你吃了鱉現在是見繩都疑是蛇了啊?」剛才一路上見戀酒公子那個神色,楊女俠自是不好調侃他,現在她找到機會了。

戀酒公子勉強一笑道:「對,那是我看錯了。我根本沒想到他會是慕雲飛。」

楊女俠頗有同感,道:「我也沒想到『水中神龍』會長成那副德行。」

「你是不是以為慕雲飛風流倜儻英俊不凡啊?」戀酒公子笑道。

「風流誰比得上你戀酒公子啊?」楊女俠道。

這時吳大爺也端著飯菜進門來了,楊女俠忙跑上前去接了過來。

飯很普通,但卻很香。對於餓很久的人來說,現在就算是個冷饅頭也會讓他們覺得很香。

「你們慢慢吃著,我給我老伴送去。」吳大爺手裡還有籃子。

「好的,大爺你不吃嗎?」楊女俠道。

「我一會再吃,你們要是不夠叫我就行了。」吳大爺的拐杖聲慢慢的往裡屋去了。

飯吃得很快,也搶得很兇,因為有兩個互相不服氣的人。

「你不是老喝你那酒嗎?還吃那麼多幹嘛?」楊女俠很不服氣道。

「我也是人誒,餓了當然要吃了。」戀酒公子苦笑道。

「那你乾脆改成戀飯公子算了。」楊女俠笑道。

「那你改成楊男俠算了,你這哪像個女人啊?」戀酒公子道。

飯很香吃得自然也很快。

山裡的夜來得也很快。

吳大爺抱來兩床被子道:「你們兩個今天就住下吧,我這裡被子還有多的。」

楊女俠收拾著碗筷,戀酒公子在幫著忙。聽見這話應了聲「好!」

吳大爺剛要轉身走,突然又停了下來,問道:「你們是住一間房還是住兩間。」

戀酒公子和楊女俠一時都愣住了。

「一間。」

「兩間。」楊女俠說完眼神又狠狠的瞪著戀酒公子。

戀酒公子彷彿根本沒看見一樣,嘴角掛著笑。

吳大爺也笑了笑,道:「好,我給你們安排去。」

屋子又只剩下二人了。

楊女俠輕輕的點上了油燈,天已經黑了。

戀酒公子靜靜的打量著屋子。屋子裡東西很少,一張桌子幾張椅子,還有一個香案,看不見上面供的是誰?最引人注目的應該算牆壁上掛的一副畫了。

戀酒公子算不上愛畫之人,他愛的畫只有名畫。因為名畫能賣個好價錢。

但這副畫顯然挑起了他的興趣。

畫很簡單,寫意的山水畫。

但著筆之處引人入勝,可謂是意境深遠,畫里遠處隱隱好象有一個人,油燈太暗了看不清楚這個人。

戀酒公子靜靜的注視著畫,酒盞輕輕的往嘴裡送著酒。

他覺得奇怪,非常的奇怪。因為他感覺到畫里的水在動,是在動,在流動。那急流的聲音彷彿就在他的耳畔。山林也有聲音,是樹葉被風掛得在響。滿山的楓葉像一片橘紅的雲,飄蕩在這山水之間。還有那人,那個背立著的人好象有了生氣一般,因為他在動,他的心彷彿在跳。跳得很輕,但戀酒公子能感到那聲音就在近前。畫中人身上的肌肉都好象散發著力量的氣息,他要轉過頭來,他的的髮絲被山風輕輕的在撩動,戀酒公子整個人怔在了那裡。他在害怕但也在渴望,他想見見這個人是誰?

「你在幹什麼啊?」楊女俠發現戀酒公子注視著這副畫很久了走過來輕輕的碰了一下他。

戀酒公子一時從畫中退了出來,臉上還是驚鄂的神情。

吳大爺這時也走進屋來,見二人都立在那副畫前便道:「二位可是懂畫之人,我看不明白這畫。」

「這畫不是你畫的?」戀酒公子驚道。

「不是,老頭子我一生都不會讀書寫字又怎麼會作畫呢?這也是一個路過這裡的人留下的,他說以後讓我找個懂畫之人賣出去,算是報答我的一飯之恩。」吳大爺坐了下來道。

「那個人是誰?長什麼樣?」戀酒公子很感興趣。

「那人也很大年紀了,頭髮都白了。」吳大爺回憶道。

「他這麼大年紀還一個人跑到這裡來幹嘛?」楊女俠問道。

「我當時也很奇怪,但我沒好意思問他。」吳大爺道。

突然一聲雷響,彷彿山崩一般。

三人一時都驚住了,本就灰濛的天這下全黑了,好象突然就來了這麼多的烏雲。

三人都來到了門口,舉目望著天空。

「這跟那人來以後的情況一樣。」吳大爺驚訝的道。

「你是誰那人來後天色也變了。」楊女俠道。

「對,那時他就問我知道為什麼天色會變嗎?我說不知道,他說因為有一件東西快要出世了。」

「什麼東西?」

「我是個老頭子本就不關心那些事,見我沒問他也就沒再說。」

楊女俠沒再問了,三人又一起沉默的看著越來越陰暗的天空。

戀酒公子看著的不是天空,而是院子里的梧桐樹,一棵樹葉已經掉光了的梧桐樹。梧桐葉是已經掉光了,人的愁呢?人的愁不會隨季節而離去。又一聲雷響,戀酒公子這才將目光移向了天空。

不一會就有冰雹掉了下來,是冰雹,但卻不是很大的冰雹。院子里的雞都驚呆了連一聲也不敢出。

「這天也太奇怪了啊?這都快開春了還下冰雹,大爺你們這的氣候是這樣的嗎?」楊女俠望著院子里亂跳的冰雹問道。

「我也很奇怪,我們這本來就不會下冰雹的。這是我第二次見到冰雹。」吳大爺道。

「第一次就是那為老者來的時候?」戀酒公子靜靜的立在那,酒盞停在手裡,他在想事情。

「對!」

戀酒公子默默的轉身進了屋子,他走到了那副畫前,剛才被楊女俠打斷了,他現在還想仔細的看看這副畫。

他全神的注視著畫,但他已經沒有剛才那入畫的感覺了。畫上的山依舊是那山,畫上的水依舊是那水,但山裡沒有了風撫葉片的聲音,水裡也沒有了急流激蕩的響動。那的遠處的人呢?人居然沒有了!!戀酒公子一下驚住了,他確實沒有看見那個遠處的人,那個剛才幾乎就要轉過身來的人現在卻不見了?

「這畫有什麼特別的嗎?你看得那麼仔細?」楊女俠這時也走了過來。

「你看這畫上遠處的那個人怎麼不見了。」戀酒公子指著畫道。

「這畫上有人嗎?我剛才怎麼沒見過。」楊女俠說著走到了畫跟前仔細了看了看道。

戀酒公子淺酌了口酒道:「也許是我看錯了吧。」

「我看得出你們兩個都是江湖中人吧。」吳大爺道。

「你說對了大爺。」楊女俠道。

「來,我領你們去住的地方,這冰雹可能會上下一陣,你們要不忙可以等下完了再走。」吳大爺又拄起木拐準備引路了。

「大爺,你就那麼相信我們啊?我們也許是壞人啊。」楊女俠道。

「是好人,是壞人大爺我能看的出來。呵呵,你們跟我來吧。」

屋子很小,依舊很乾凈。

「大爺,大娘一定很會持家吧。我看這家裡到處都收拾得這麼乾淨。」楊女俠道。

「對,她平時就老是說我不愛乾淨。我真希望她病能早點好。」吳大爺嘆了口氣道。

「大娘生了什麼病啊?你給他請個大夫看看吧。」

「她不開口又不睜眼,每天都這有我喂她。大夫來過一次就不再來了。」吳大爺說著臉色慢慢的黯淡了許多。

「那要不我們給你看看,也許我能看出個眉目來。」

「還是不用麻煩了,她已經睡下了,我不想打擾她。你們兩位就請早點休息吧。」吳大爺說完又慢慢的拄著拐走出了門。

屋外的冰雹還在下著,不過已經漸漸的小了。

「喂,回你那裡去。」楊女俠對呆在一邊想著事的戀酒公子道。

戀酒公子淡淡一笑道:「這麼早我可睡不著,你就要睡了?」

「我是要睡了。」

「那你睡吧,我不干擾你。」

「你看著我我怎麼睡啊?」

「問你個問題。」

「什麼問題?」

「你這麼辛苦的在江湖裡奔波到底為的是什麼?」

「怎麼突然問這種問題?」楊女俠沒了睡意,也坐在了桌邊。

「我這是突然想到,這對我來說是個疑問。」

「呵,我也不知道啊?但我有個榜樣。」

「誰啊?」

「唐時的一位女俠客。」

「公孫大娘?」

「對,就是她,你可知道杜甫那首稱讚她的詩?」

「願聞其詳。」

「昔日佳人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

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為之久低昂。

耀如弈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成翔。

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青光。」

「是好詩,我記得你以前跟我說過你要在江湖上成名。你不是早就有了名氣了嗎?」

「我還想維護正義啊?」

「江湖上有正義嗎?」

「正因為沒有我才想要這樣做的,你呢?你別告訴我你只是為了要活下去。」

「難道不是?」

「不是。」

「知道李白的那首《俠客行》嗎?」

「我也願聞其詳。」

「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

銀鞍照白馬,颯踏如流星。

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閑過信陵飲,脫劍膝前橫。

將炙啖朱亥,持觴勸侯贏。

三杯吐然諾,五嶽倒為傾。

救趙揮金錐,邯鄲先震驚。

千秋二壯士,顯赫大梁城。

縱死俠骨香,不逝世上英。

誰能書閣下,白首太玄經。」

「聽了這詩才讓人覺得俠客的偉大,你是不是也想像那二壯士一樣?」

「『縱死俠骨香,不逝世上英』做到這點就不愧對俠客這兩個字了。」

「我現在算明白你為什麼能被一筆春秋排在第二了,你說什麼為了活下去才去拼,才去拼,那不過是個幌子。在你心裡還有個超出你生命重要的東西,那就是你所認為的俠的精神。」楊女俠說完靜靜的看著戀酒公子。

戀酒公子在酌酒,笑依舊掛在他臉上。他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

「你現在是在奇怪為什麼女主人病了,而房子還這麼乾淨?」楊女俠端起茶杯給自己倒了一杯茶道。

戀酒公子輕輕的把她的茶杯移開了,道:「你是越來越聰明了,不過還是小心些的好。」

「你是覺得那副畫奇怪吧?我看吳大爺絕不是殺手,我們在門口的時候我就仔細的看了一下他的手,他的手很消瘦,掌心掌背全都有破皮后的傷疤。這說明他是每天都在做一些活,他那雙手絕不是武林中人的手。」

「可你別忘了,還有個我們一直見過的人。」

「你還是懷疑那個大娘。哎,你這傢伙真是不知好歹,別人讓我們吃讓我們住你卻百般生疑。真讓人寒心啊!」楊女下嘆了口氣,又把戀酒公子端走的茶杯拿了回來。

「我要是不多疑些只怕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戀酒公子看著喝茶的楊女俠道。

「那你就打算今晚不睡?」

「我曾經有過十天十夜沒睡。」戀酒公子酌了口酒道。

「那隨便你吧,我是要去睡覺了。所以你得給我出去。」楊女俠下逐客令了。

此時,屋外的冰雹已經停了,空曠的山間偶爾的有些涼風掠過。

楊女俠推推攘攘的把戀酒公子送出了房門,剛要關門卻傳來一陣哭聲。很忪人的哭聲,聽聲音是吳大爺。

「你在這待好,不要出來。我去看看。」戀酒公子說完人影已無。只剩下忐忑不安的楊女俠。

她真不願相信吳大爺也是被派來殺他們的人,剛才那陣哭聲如此的詭異,實在讓她難以心安。前面是不是又是個設計好的圈套,而戀酒公子又中了他們的暗算?她坐立難安,但她不能跟著去,如果真是個陷阱,那麼就需要又一個活著的人。

屋外的風依舊偶爾的掠過,此時聽在她耳里卻多了些莫名的恐懼。

但事情顯然沒有她想的那麼複雜,因為戀酒公子回來了。完整的回來了,他的酒盞里還有酒,但他的臉上卻沒有了微笑了,很沉重的表情。見了楊女俠戀酒公子道:「你早點休息吧,我們明早還要趕路呢?」

「那……」楊女俠壓低聲音問道:「那哭聲是怎麼回事。」

「沒什麼事,我看過了,一切都很正常。我們多心了。」戀酒公子道。

「那就好。」

晨,山裡的晨帶著幾點露珠晶瑩剔透的美麗灑落在了山裡。

昨晚突來的冰雹早已成水,濕潤著這片山野。

戀酒公子和楊女俠告別了吳大爺走在了山間的路上,他們問清了路。但他們也不知道路,腳下的路他們知道是通向哪的,但這以後的路該怎麼走,他們卻不知道。

「給我說說昨晚那哭聲怎麼回事,害我想了大半夜。」楊女俠飲了兩口山泉水道。

「你可知道那是吳大爺的哭聲。」

「我聽得出來,但他為什麼哭啊。」

「因為一個人死了!」

「誰?難道是他的妻子?」

戀酒公子默默的點了點頭。

「不對,今天早上吳大爺還好好的,他還給他妻子送了飯去。」

「她的妻子……」戀酒公子緩了緩語氣道:「他的妻子其實早就死了,我昨天在他房間里見到了他的妻子。」

「早就死了,怎麼可能?」楊女俠很吃驚。

「我見到床上放著的是一堆白骨,吳大爺就守著那堆白骨在哭。」

「那他白天怎麼又是好好的呢?難道他瘋了,已經不正常了?」楊女俠道。

戀酒公子依舊默默的點了點頭,道:「他太愛他的妻子了。」

「他的妻子真幸福。」楊女俠幽幽的道。

「我們走吧。」戀酒公子道。

山路,依舊是山路。但他們走得很慢,不是山路崎嶇難走,而是山後有一個讓他們感動的故事,這個故事還在繼續著。一份相濡以沫的愛,讓這些刀口舔血的人也沉默了,人世間不是沒有真愛,只是我們太不願相信真愛的存在,所以也就沒有那份執著去尋找。

戀酒公子的酒盞停了很久了,楊女俠也沉默了很久。

他們又要離開,離開一個恬靜的世界。他們又要走進,走進一個殺戮的世界。

這兩個世界那麼的接近,卻又那麼的遙遠。

酒輕輕的倒進了他的喉嚨,她的眼神也慢慢的變得犀利。

前面是座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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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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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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