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十一回
白榆現在的心情……就算是再掛科一百次,都抵不上她現在的崩潰。
這……這這這……
這到底是怎麼個鬼發展啊?!
她看著剛才還生龍活虎跟她說話、現在卻靠在門框上昏厥過去的哪吒,做了好幾個深呼吸,愣是想不通這位煞神到底是怎麼了突然變成現在這幅樣子。白榆滿腹狐疑地繞著他轉了半圈,也不知道該不該伸手去扶,她一邊在屋內屋外繞來繞去地仔細打量,一邊回憶著到剛才為止都有哪些地方出現了異樣。
在進入卧房之前,一直到侍女端來茶水的時候,他的表現都還正常。
她注意到哪吒臉色不對時,也是在他說完那句話過了一會兒之後,在這期間,唯一有問題的……難道是茶水?
但是她自己也喝了啊……
「哥?」白榆咬著牙,卻又不敢靠得太近,只好一邊保持著一段距離一邊在他耳邊叫道,「三太子殿下?」
一點反應都沒有。
她又試著伸出手用手指戳了戳哪吒的胳膊,發現他還是動也不動,看樣子是徹底失去意識了。
白榆想了想,橫下了心,乾脆拉過哪吒的一條胳膊環在自己脖子上,那重量對於老鼠精這等力氣來說都有點吃不消。她正艱難地一步一挪地到了自己床旁邊,忽然感覺肩膀上哪吒的胳膊一緊,白榆整個人都因為這而僵住了。
……怎麼覺得這發展有點奇怪呢?
這麼說起來,他之前的表情像是在忍耐著什麼,就連呼吸也有點粗重,憑現在肢體接觸的面積,白榆也完全感受得到他過高得不似常人的體溫,不過因為之前兩人也沒發生過身體上的接觸而無法兩相比較,她不知道他是不是之前就是如此。
但如果是喝完茶才這樣的話……
應、應該不會吧?
白榆聯想到了一些不太妙的發展,她覺得自己整個人都不大好了,這讓她差點忍不住直接把靠在她身上的哪吒甩出去。可她又想起哪吒在走出門去的時候直接靠著門暈了過去,覺得好像和自己的猜測也不是那麼契合。
幸好這時候哪吒的胳膊忽然卸去力道似的一松,白榆也這才鬆了口氣,終於蹭到了自己那張床附近,保持著一邊肩膀高一邊肩膀低的姿勢,慢慢地讓他半靠半躺在了床上。
她站在床邊又打量了幾眼,總覺得短時間內哪吒是醒不過來了,轉而又毫無頭緒地捧起了那個茶壺,掀起茶壺蓋聞了聞裡面的茶水,聞到的卻只有滿滿的茶香,沒有任何與往日不同的地方。
可除了這茶水之外還能有什麼出了問題的東西?
要不就是這幾天有人一直給他下了慢性葯,不過白榆不覺得他會吃這裡的任何東西,她也看出來了,哪吒只有在她面前的時候才會意思意思地吃點東西——這麼一來,難道還真是茶里被加了什麼料?
白榆三兩步跨出卧房外,雖然沒有拉上門,卻用自己後背擋在那兒,大聲喝道:「竹青?」
這即是剛才端來茶的那位侍女的名字。她一直都沒走遠,這時候一聽夫人叫她便立刻趕過來,還以為是又有什麼事要吩咐自己去做,哪料得抬頭便看見夫人一臉怒色,連忙又誠惶誠恐地低下頭,不知自己是哪裡出了錯。
看到她這幅樣子,白榆反而感覺出這事並非是她所為,怒氣稍稍消了一點,沉聲說:「這茶你是從哪裡弄來的?」
「回夫人,」竹青依然低著頭不敢抬起,「就和以前一樣是從茶罌里取出來的。」
雖然已經不懷疑她,白榆仍然不能排除那一點可能性,她接著厲聲問道:「知道欺瞞我是什麼下場嗎?」
她連忙辯解:「我絕對沒有對夫人欺騙隱瞞任何事,沏茶時也和平時無異,用的是洞外的山泉水。」
「……泉水不是現打來的?」
「不是,」竹青誠實地答道,「也是貯存在瓷瓶之中的,夫人先前囑咐說一次打來的泉水分作兩次用就好,所以是今早剩下來的泉水。」
「你去問問負責看管的,」白榆抿了抿唇,如是吩咐道,「看從今早到現在都有誰碰了泉水和茶葉。」
「用不著。」
她話音剛落,便有人高聲應答:「是我做的。」
白榆瞳孔驟縮,以差點就要把脖子擰斷的速度轉過頭去,看見了正從走廊的院門那一側不急不緩地走過來的黃喉。他笑容里滿滿都是嘲諷,手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把扇子,一邊氣定神閑地搖著風,一邊走著,身後還追著兩個小妖怪。
他們的實力其實也還不錯,不過遇上黃喉就不夠看了。
「夫人恕罪,」他們兩個一面賠罪一面解釋道,「我們實在是攔不住二當家也沒來得及通知您。」
「沒事,你們先下去吧。」
她有一種莫名的直覺,接下來的事不能、她也不想讓他們幾個聽到,轉臉又對竹青說道:「你也是,把剩下的泉水和茶葉都給我倒了,我沒有叫你就不許進這個院子。」
竹青低頭稱是,正打算退去,忽聽黃喉道:「泉水就不必倒了,至於茶葉……如果你只是自己一個人喝的話,不倒也無妨。」
她聞言立刻抬頭看向白榆,而白榆根本不想理會他的那些干擾,只是心煩意亂地揮了揮手,竹青立刻會意,轉身離開了院落。
「何必不信我?」黃喉以一種嘲笑的語氣反問,「這葯不是你自己煉出來的?」
「以你自己的血為引,至於配方,你未曾告訴過我,我也沒想過要去打探,歷經七七四十九天煉製出來的丹藥,」他慢慢說道,「凡人食用會因為慾望超出極限而爆體而亡,妖精用了又會雙眼通紅、發狂數日,而神仙……躺在你房裡的大概是頭一位用過這葯的吧。」
白榆皺起了眉。
如果真是老鼠精自己煉出來的葯,又是以老鼠精的血為藥引,那麼……為什麼她和哪吒都喝了這茶水卻只有她安然無事大概也有的解釋了,也許是獨獨於她一人無效吧。
「本來這葯在試用了幾次之後發現藥力太猛無處可用,就將它收了起來,不過既然是作為二當家的,區區一點藥粉當然是取得出來的。我便將它化入水中又瀝在茶葉上后催干,既然本就無色無味,下在茶水裡也不會被發覺。」
「什麼時候?」
「大抵,」黃喉又往她房中瞄了一眼,「是從那位三太子大駕光臨到這簡陋的洞府之中的時候吧。」
說完這句話,他忽地收起了笑容。
「你果然不是她。」
他面無表情地說道。
白榆聞言,一股涼氣嗖地從脊梁骨爬了上來,她不動聲色地稍稍將半開在身側的木門又拉上了一點,另一隻手探向了之前和哪吒一起進門時隨手搭在旁邊的雙劍中的一把。
「我之前就隱約覺得不對勁,」黃喉手中扇子又是一展,這一回白榆看清楚了,扇子的邊沿處閃著寒光——不,不僅是扇沿,從近處看,整把扇子的材質都不同於普通的摺扇,倒像是金屬製成的,而扇沿處格外鋒利可以直取人脖頸,「……現在只是讓我更確信罷了,『奪舍』?」
「你願意怎麼想就怎麼想。」
對於為什麼會到這個身體里來,白榆自己也是滿頭霧水抓不到頭緒,這時候更是心情糟糕,既然已經被戳穿,她也索性承認道:「我倒也有一點是確定了,一開始我還以為你們兩人之間關係不和,現在看來,你對她這麼了解又能看出我們倆的不同之處,我之前的猜想是完完全全錯了。」
「……倒也不是完全錯了,」黃喉聽到這話竟是恍惚笑了一聲,「單方面關係不和罷了。」
……哪個單方面啊?
白榆其實也不是不想知道這倆人到底是什麼糾葛,只是如今這情況實在不容許她問個清楚,他帶著這玩意兒來顯然就是來者不善,她現在最在乎的還是黃喉到底打算什麼時候下手、又是打算做什麼。
「所謂的敵襲,之所以沒有任何傷亡,也是因為是你策劃的,只是一個為了把人引回來的幌子吧。」
趁著說這話引開他注意力的空當,她大拇指輕輕一抵,劍刃的鋒芒從劍鞘中泄露出一點。
黃喉卻沒有回答她,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我本來也可以裝作視而不見,只要這位三太子沒有來的話,」他故意咬重了「三太子」這三個字,白榆總覺得這是在刻意嘲諷她,「或者說,只要你沒有打定主意要真和他一起回去的話,畢竟就算芯換了,身體總還是她的吧?不過,你的所作所為還是讓我感覺非常危險……特別是聽說你今天終於容人在這院落中進出的時候,幸好我早就有所打算,早早將葯下在了茶葉里。」
他話中隱含的意思莫名讓白榆一陣惡寒。
「你是有一小部分記憶,對吧?」
他突然這麼問道,看見白榆不置可否的樣子后,又冷笑一聲。
「那你還真該聽聽三百年前她回來摔了牌位之後說了什麼話,我想,這樣你大概就不會這麼輕率地做出決定了。」
回來?
白榆敏銳地捕捉到了他話里的這個詞,也就是說,老鼠精在認了義父義兄之後,回來設了牌位,但在那以後又去找了一趟,在那個時候發生了一些事……關於李靖的事?
「所以呢,」她沒話找話地問道,「你現在打算做什麼?」
「我打算做什麼?」
黃喉反問,忽地長出了一口氣。
「我只是在想……如果抓了你關起來,謀反應該能更順利一些吧。」
話音未落,他那把扇子已經迎面揮了過來,幸虧白榆早有準備,及時地向後仰身堪堪躲過了這一擊。她後退兩步直接一腳踹上了半開著的木門,然而黃喉連擋門都懶得擋,沒握著扇子的左手直接化為獸爪將門刺穿。不到一秒之內,木門便向白榆這個方向轟然倒下,黃喉還沒放下半抬起來的腳,另一腳已然使力。那隻腳落地之時,他就閃身至白榆身側。
白榆忽然閉上了眼睛。
她沒有顧及黃喉向著她側臉揮過來的鐵扇,徑直以左手握住右腕,在她斜劈而上之時,扇沿也擦過了她的臉頰,而她的頭髮被扇沿颳去了一縷。但與此同時,劍鋒穩穩地架在了他的脖子上,緊緊貼著他的皮膚,再往近一點便可割破他的血管。
「可惜你連現在的我都打不過。」
她咬牙說道,看著黃喉的臉色一瞬間沉下來,黑得就像能滴出墨。
「既然如此,我也告訴你一件事好了。」白榆臉稍微側了側,「就在那邊的衣櫃,裡面有一個紅布包裹。」
「被紅布好好包著的是兩塊牌位,你知道是誰的嗎?」
也就是在這時候,她才終於知道,原來真的會有人可以在短短的時間內臉色變得如此精彩。
然而,白榆依然很難形容自己現在到底是什麼樣的心情。
緊接著,兩人都聽到了衣服與被褥的窸窣聲。
躺在床上的哪吒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