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二十五回
白榆被他的話語和邏輯所震懾,一時半會兒竟然想不出什麼話來反駁,就這麼任由哪吒把她一路扛了出去。她頭抬了一會兒就覺得脖子抻得酸痛,先不說混天綾捆得她嚴嚴實實沒法動彈,再多掙扎一下哪吒肩膀上的護肩都硌得她小腹有點發疼。
算了,反正這下跑也跑不了,她向來是能屈能伸,這麼想著就乾脆放鬆了全身的力氣,讓自己不至於只有小腹成為全身的著力點。
她這破罐子破摔得也是利落,哪吒顯然也察覺到了她的變化,身體倒是僵硬了一瞬,緊接著卻像個沒事人似的接著往前走去,手也仍然按在白榆腰上,只是沒走幾步就停了下來。
「你你你你,」有個熟悉的尖細聲音響起來,「你要對我們大王做什麼?!」
白榆有些詫異地抬起頭,看見手下那群小老鼠手裡一個個都拿了傢伙事,在哪吒的氣勢下明明嚇得兩條腿都在打哆嗦還一副要衝上來干架的架勢,哭笑不得之餘湧上來的更多還是感動。
只是著實不能讓它們和哪吒對上。
她跟傑瑞使了個眼色,對方立刻會意,放下手裡的兵器拉著旁邊幾隻小老鼠退到了一邊。傑瑞還沒忘示意另一邊的小老鼠們也退開,領頭的舒克被拽了好幾下才心不甘情不願地被拽了過去,從中間讓了一條路來讓哪吒通過。白榆沒有錯過它們臉上覺得自己沒有保護好大王的不甘心,暗道她也許應該當時就該告訴它們一聲,說來找自己的本來就是她的義兄,好歹這時候也不必這麼擔憂。瞧樣子也知道它們只清楚這是赫赫有名的哪吒三太子,而不清楚其中的內情。
哪吒並沒有對這狀況發表任何評論,只是沉默地走了過去,不過沒過多久,還沒等見到外面的陽光,哪吒就又停下,這回是和靠在長廊牆上的孫悟空交談了幾句。
其內容無非就是此番也算是得了他的幫助,若是下次有需要哪吒出手幫忙的時候,只管去——
聽到那地址時,白榆豎起了耳朵,心下有些奇怪。
她本來以為哪吒說不會帶她回天上時還以為不過是戲言,雖然覺得哪吒不至於說謊,可心裡到底還有點不確定,而現在看來他還真是認真的。白榆這幾年在此處打聽了這麼久的消息,對四大洲的地理分佈也是有點了解了,哪吒說出來的這個地址比這裡離東土大唐還近得多。
……她一時又有點蠢蠢欲動。
不過也就只是想想,怎麼想都知道哪吒現在不可能輕易把她放走。
待得哪吒騰起雲來,才把她從肩膀上放下,彼時白榆的兩條胳膊還是被和身體緊緊地束在一起,這麼久過去,肩膀和胳膊都是僵硬得發酸。
她瞟了一眼就站在她旁邊的哪吒,又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
春|宮|圖那事實在是鬧得太過尷尬,以至於從方才開始,兩人誰都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
這會兒打破沉默好像不是很容易……
只是這路途算不上多近,她可不想自己被勒上那麼長時間。
白榆想了想,看著哪吒沒有要再就方才的事情發火的意思,還是開口道:「……哥。」
哪吒過了一會兒才應了一聲:「嗯?」
「能……」她瞧著他的臉色試探道,「能把我先鬆開嗎?」
「不行,」他毫不猶豫地拒絕,「要是你又和之前那幾次一樣逃跑呢?」
是啊,她有兩次——不,三次前科來著。
想到這點,白榆決定退而求其次。
「我能換個舒服點的綁法嘛?」
話剛出口,她就意識到自己的問題里有歧義,連忙趁著看上去對這方面沒什麼了解的哪吒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改口道:「——不是,我是說這樣捆著實在勒得我胳膊酸疼,能不能輕點?」
「或者哪怕光在我手上系一下呢,」白榆努力說服道,「這樣我也跑不了的。」
哪吒聽了她的話,變得若有所思起來,不過他也沒有按著白榆說的辦,只是一扯混天綾的另一端。饒是如此,白榆身上也霎時鬆快許多——雖然她毫不懷疑只要她再露出要逃跑的意思,這混天綾就會綁得比剛才還緊。
三太子你這是何苦!
她在心裡念叨了一句,又聽哪吒像是下了什麼決定,道:「你且再忍耐一會兒,等到了地方我就把這混天綾收了。」
這也勉強算是做了讓步。
白榆這會兒倒有點好奇他到底要帶她去個什麼地方了,從哪吒之前話里透露出的意思來看,他倒是準備了有一段時間。這兩年下來連躲著哪吒都成了習慣,但冷靜下來想想其實也沒有什麼解決不了的事情,看樣子,哪吒也是這麼個想法——在他發現她床底下壓著的春|宮|圖之前。
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過了足有大半個時辰,他們才在一片林子的邊沿處落了下來,哪吒如他先前所說一般松去了還纏在她身上的混天綾,白榆乾脆靠在樹上揉了揉仍然有些發僵的肩膀。
「是我做得過火了,」哪吒面向著她,忽然如是開口道,「我去找你前原本沒想著要直接將你這樣帶來此處。」
難道他還想的是和上次一樣待到她同意再一同離開?白榆打量了他兩眼,又覺得不像。
她其實仍然不太喜歡哪吒罔顧她意願的做法。
奈何兩個人有著絕對的武力值差距,這時候的哪吒也不一定就聽得進去她的話,白榆只好做著無聲的抗議。
不見她說話,哪吒停住了片刻,又說道:「你倒有著一群好手下。」
白榆知道他這是又想起當時舒克和傑瑞它們不顧自身安全攔路的時候,心道那是當然,她挑手下的眼光哪是有的說的。
——倒是忘了當初完全就是被纏得沒辦法了才收了人家的。
「儘管實力太差,品性卻比從前那些好了不是一丁半點。」
「誰說的?」白榆情急之下也忘了接下來打算做的冷處理了,雖然知道他仍然是記著被下藥那事呢,卻依舊忍不住為其他人辯護起來,「就算不提別人,鴛鴦和竹青可是對我最忠心的,怎麼就落個品性不好的評價了?」
儘管知道她們是對老鼠精的身份而非是她白榆盡忠,可做的事都是沒話說的。
話音還沒落,白榆忽覺眼前一暗。
哪吒仗著他比她身量高,胳膊搭在比她頭頂高出幾公分的樹榦上,自上而下地俯視著她。
白榆:「………………"
媽呀,壁咚。
……不,這算是「樹咚」?
這人倒像是完全不覺得這個姿勢做來有多麼曖昧,就像他不久前把她扛在肩膀上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似的。白榆忽然覺得這和他幾年前光是因為踏入女子卧房就會臉紅的樣子完全判若兩人了,鬼知道他到底經歷了什麼。
白榆沒見過豬跑也吃過豬肉,壁咚這事在小說里見得多了,只是落到自己身上還真是頭一遭——對象還是她便宜兄長。
「方才還好說話,等我真給你鬆了綁便擺起臉色了,」果然剛才是激她,聽著他的話,白榆眼神偏到了一邊,「我也說過了,早就做了被你記恨的準備,這話不是作偽。」
「一年。」
哪吒口中忽然蹦出這麼個字眼,惹得白榆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他沒有要拉遠兩人距離的打算,只是就這麼接著說道。
「我下了天界以後,在找到你之前就聽聞你在周圍國家犯下的諸多命案,最後一樁便是在我到了那個小國的前一天。」他道,「我本來以為是因為我在那處,故而你才有所收斂,這些年打探下來倒不似如此。這幾年住在你周圍的凡人也都風調雨順,更無任何一起離奇的失蹤或是殺人案發生,見你對那群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妖也是一等一地好,一個人如何可能在朝夕之間發生這樣的改變?」
怎麼不可能。
白榆在心裡翻了個白眼。
在準備行兇之前被一個本專業是研究怎麼更好地養水產的大學生魂穿不就得了?
「我只是覺得,」這話當然不能跟哪吒說,白榆老實地……編了個借口,「一直走這條道不是正途,於是迷途知返,決定好好做人。」
沒想到這還真說動了哪吒些許,他總算是不再保持這麼個讓白榆更加倍感壓力和曖昧的姿勢,稍稍拉遠了兩人的距離。
下一秒,她就感覺自己的手腕被人拉了起來,還沒看清哪吒怎麼動作,手腕上就墜了個重物。
「自你偷食了香花寶燭,我就擔下了要引導你上正途的責任。而你既是已經有了要改正的心思,我便給你一年的時間。如今這一年之中,若是讓我確認了你將來不會再為禍,你要再去何處我都不會再阻攔。」
那這是什麼?
白榆抬起手,發現手腕上戴著個粗細均勻的金鐲子。
——不,貌似又不完全是。
「這是乾坤圈。」
哪吒說得輕描淡寫。
白榆:「…………………………」
為什麼會把乾坤圈戴她手上啊?!
「我這麼做當然是防止你在我不在的時候脫逃,」哪吒似是看穿她心中所想,如是答道,「至於有什麼效果,如果你再次逃走自然就知道了。」
原來乾坤圈還能作這種用途的嗎?!
她忽然想起了哪吒那時在雲上若有所思的表情,感情他當時是在想這個呢,那她說那話豈不是自己挖坑自己跳?
不……白榆接著注意到他話中的另一處重點,原來他之後也不會是一直和她待在一起的?
「你不在的時候?」
「你以為我是為何花了這麼久時間才會找到你?」哪吒瞥了她一眼,「金星最近雖向萬歲進言讓我有時間來下界尋人,一些該做的職務總還是免不了的,雖然時間不長,但也別動什麼不該有的念頭。」
金星?難不成是太白金星?
白榆應了一聲,見哪吒將身上的裝束變為了尋常男子會有的裝扮,回過頭又打量了她一眼:「你這身衣服倒是沒什麼不妥,跟著我來就是。」
他雖是把混天綾解了,乾坤圈還套在白榆手腕上,這下放下心來,量白榆也不會再逃跑,便直接轉過身往前方走去。白榆依然半靠在那樹上,伸手摸了摸右手腕上套著的東西,心道把乾坤圈當「手鐲」戴到底是個什麼鬼,然而無論她怎麼腹誹,都是不可能改變這個事實的了。
話說回來,她覺得哪吒這回的態度著實有點奇怪。
自打見面以來,雖然口口聲聲地說要盡到兄長的責任,對她的樣子卻又不比幾年前最初見面那樣了,倒不是說因為生氣才怎樣……就像她那會兒剛被扛起來想的那般,總覺得……
應該是想多了?
她嘆了口氣,也只能別無選擇地跟在了哪吒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