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真假情難辨
「洛家老夫人?我都多少年沒聽到有人這麼叫我了。」老婦人嘆了口氣,「什麼夫人不夫人的,不過是一個將死之人,和一般平民又有甚區別?」
「果然是了。」洛晚後退幾步跪在地上,恭敬地說道:「老夫人在上,洛氏分支嫡長女洛家阿晚給老夫人請安。」
「洛氏分支?」老夫人有些激動的向前探了探身子。
洛晚見狀,連忙疾步上前扶住了她,「老夫人慢些,當心身子。」
「想當年世陽自作主張,趁我和天雄不在府的時候,居然將洛氏分支全部趕去鄉野之郊,本以為你們會就此自生自滅,不曾想……」老夫人說到這兒,一雙布滿紋路的手顫顫悠悠的摸到洛晚的臉上,「不曾想,還有回來的一天,對了,小丫頭,你剛剛說你是洛氏分支的嫡長女?」
「阿晚不敢欺瞞老夫人。」
「甚好甚好,那你阿爹洛世華現在身在何處?」
洛晚沉默了一會兒,慢慢說道:「當年阿爹和我族人被大伯趕出將軍府,好不容易在一個窮鄉僻壤落了腳,可不久之後,阿爹便整個人都失蹤了,這麼多年來族人派人去尋,也沒有個結果,只怕是……」洛晚停頓了一下,「只怕是阿爹他,凶多吉少。」
老夫人聽到這句話愣了半天,隨即便低聲沉吟了一句,「這都是命啊,一切皆由命起。」
洛晚淡淡地回道:「是啊,萬事萬物自有天定。」
「不說這些沉重的話題了。」老太太拍了拍洛晚放在她胳膊上的手,微笑著說道:「前些日子就是你這個丫頭在外面又喊又叫的吧。」
聽到老太太這麼說,洛晚俏臉一紅,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阿晚也是迫於無奈才出此下策,實是無意冒犯,只不過……」洛晚故意停頓著說道:「只不過阿爺的脾性未免也太差了些,怎麼說我也是她的孫女,說不管就不管,就這樣把阿晚一個人扔到巷子口,也不知是如何狠下的心。」
「這可不能怪你阿爺,」老太太摸索著洛晚的手,不急不緩的說道:「我這一大把年紀了,覺睡得輕,也睡得少,平時都要折騰到半宿才能入眠,好不容易能謝天謝地的眯上一會兒,卻被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給擾了清閑,可不是讓他好加生氣。」
聽出話里的責怪之意,洛晚心生不妙,急忙開口哄道:「阿晚哪敢怪罪阿爺,這事兒本就是阿晚的錯,只是阿晚倒沒想過,阿爺心中竟把阿婆看的這般重要,這可真是阿爺心尖尖上的肉了。」
「你這鬼丫頭,精靈古怪的,嘴裡像含了塊蜜餞,這話說的也不嫌害臊,」老太太用手點了點洛晚,面露羞色卻眉目慈善,她清了清嗓子說道:「不過,我這個老太婆倒是對你的話相當受用。」
洛晚當下欣喜,於是說起話來也不再像剛才那麼約束,「阿晚說的是事實,也不知阿爺如何來的好福氣,能娶到阿婆這麼好的人。」
「行了行了。」老太太擺了擺手,「你這丫頭快些住嘴吧,再讓你捧下去,我老太婆可就真不知東南西北了。」說完,祖孫兩人哈哈一笑。
於是洛天雄和秦如夜進屋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其樂融融的景象。
本來還有些心中賭氣的洛天雄看到老太太的笑容頓時心頭一暖,說話的語氣也再沒有之前那麼生硬,「我還以為你這丫頭跑到哪裡去了,原來是跑到這裡來偷懶來了。」
看到洛天雄對老太太這麼在意,洛晚懸著的心也放下了大半,於是索性便大著膽子佯裝嗔怒的模樣,「瞧阿爺說的,阿爺讓阿晚受了委屈,阿晚都不能向阿婆訴訴苦嗎?這一連幾日阿晚都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雞早,還不讓人家抱怨兩句了。」
「你們快些住嘴吧。」老夫人打斷二人之間的嘴仗,「方才我在屋裡便聽著外面有生人的聲音,怎麼是來客人了嗎?」
「打攪老夫人了,是如夜。」一直被曬在一邊的秦如夜沖老夫人作了個揖,低頭的時候還不忘偷偷打量著洛晚的神情。
幾日不見,她倒清瘦了許多,想必定是洛天雄有意為難於她。
「給洛姑娘問好,大夫人托如夜問姑娘一切可還習慣?」
「讓大夫人擔心了,阿晚在這裡一切都好。」
之後秦如夜裝模作樣地又問了洛晚幾句話后,便和洛天雄寒暄了些將軍府的事宜。
日薄西暮,秦如夜拱拱手準備離開。
老爺子擺擺手,示意讓洛晚去送客。
臭老頭兒,真拿她當丫鬟使啊,洛晚在心裡瞪了洛天雄無數個白眼后,還是不甘不願地將秦如夜送到了門口。
「當初我便說過老爺子不是個好相與的人,如今你在他身邊吃了苦,可知曉我說的話是真的了?」秦如夜有些心疼地數落著洛晚,「你若吃不得這苦,我也還是有辦法將你帶回將軍府的。」
「我想當日阿晚與秦管家說的應該夠清楚了。」洛晚拂拂袖子,「我與秦管家兩不相欠,你不用為我做任何事,也無需對我愧疚,剛才你有意在老爺子面前提到大夫人,你以為你是在幫我,其實不過是多此一舉。」洛晚說完,憤懣的轉身要走,卻冷不防地被身後的人拉住了衣袖。
「阿晚——」秦如夜叫著她的名字。
「我並非對你心存愧疚才幫你,也不是想要可憐你,我只是,見不得你受苦。」
「不想看你流淚,也不想你難過。」
「看不慣你冷漠的樣子,也看不慣你對任何事情都熟視無睹。」
「我就是,我就是想讓你笑。」
「阿晚,你笑起來的樣子很好看,我想讓你笑一輩子。」
白色的木槿花稀稀落落地飄了一地,洛晚和秦如夜站在純白的庭院里,兩個人就那樣相望著,什麼話也不說,但卻好像什麼都說盡了一樣。
最後,還是洛晚先招架不住,她伸手拂掉髮髻上的花瓣,慢慢地說道:「秦如夜,我不管你剛才所言是真是假,我必須要承認我很開心,但是生活在這樣的一個家族裡,先不說你我身份各有各的難處,便是以後要走的道路也只可能是相持不下的死路,秦大哥,這些話萬不可再說第二遍,若是讓旁的有心人聽了去,怕只會徒生波瀾。」
「那如果我不是將軍府的管家,你也不是洛家的女兒呢?」
小姑娘沒有看他,望著落花的神色卻異常的溫柔。
如果你不是秦管家,我也不是洛阿晚,那我們也不會相遇啊。
洛晚沒有說出這句話,但是二人都對答案心知肚明的。
「出來這麼久也該回去了,大夫人問起我會看著交代的,洛姑娘請回吧。」秦如夜退了幾步,給洛晚行了一個下人的禮。
「有勞秦管家了。」洛晚微微欠身,也還了一個禮。
就在洛晚目送著秦如夜上了馬車之後,這邊年輕的管家卻又重新跳下車跑過來,他從脖子上摘下一塊玉佩交到洛晚手裡,鄭重其事地說道:「我所言無虛,今此玉佩為證,來日無論何事你持此信物來找我,我定不負卿。」
「我……」洛晚剛想推脫掉這塊玉佩,秦如夜已經自顧自離開了。
「怎麼古代的玉佩這麼不值錢嗎?說送人就送人。」洛晚默默地收好玉佩,心想這玉佩手感還挺好。
「小丫頭怎麼還不回來,是不是想著偷懶啊?」洛天雄粗獷地嗓音在庭院里響起,洛晚嘆了口氣,胡亂應了一聲就跑了過去。
「我知道,打掃庭院,一點雜物也不能有是不是?」洛晚撿起地上的掃帚,有氣無力地噎回洛天雄的話。
「行了行了,趕緊去張羅點酒菜過來。」洛天雄搶過洛晚手裡的掃帚,「等一下有人要來,我們可能要喝幾盅,你去屋裡照顧一下夫人。」
「知道了。」洛晚噘噘嘴,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嘴,「是誰要來啊?」
「是阿牧要來,方才在早朝上遇見的,本打算下朝後一起來的,只不過聖上有事留住了他,他大概再過一會兒就到了。」洛天雄得意的挖出木槿樹下的酒罈,可突然間就皺起了眉頭,「這酒怎麼一股子腥味,不應該啊。」
「哼,看你這酒密封的也不怎麼樣,我記得前些日子下了一場大雨,怕是雨澆著泥土混入你這酒里一些奇怪的味道。」洛晚湊過頭聞了聞,「不過嗎,也並不是沒有補救的方法。」她神秘兮兮的笑了一下,從房間里拿了幾株藥草出來放到酒里,這酒頓時清冽凜香,光聞著就讓人入醉三分。
「想不到你這小丫頭還有這一手,既然是你救了這酒,你就來給它起個名字吧。」
「名字?」洛晚想了一會兒,「這酒里我放了一味相思子,入口清純苦澀,化在舌尖不肯離去,這可不就是愛而不得的滋味兒。」洛晚看了看石桌上用來盛酒的瓷碗兒,說道:「就叫相思惋吧,惋惜的惋。」
也不知怎的,明明是晴好的天兒,洛晚只覺得胸口發悶起來,小姑娘眼睛一澀,眼淚就這樣砸到了手中的酒盅里。
淚眼婆娑間,有人伸手接過她手中的酒一飲而盡。
「我已經把你的惋惜喝了,你別再哭了。」
洛晚回過頭,這人不正是那夜驚魂中,皺著眉頭遞給她手帕的廣寧王殿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