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老趙!這是新來的兩個小工,以後你就帶著他們。」鄭工沖著三號機上的人喊了一句。
周圍機子的工人見他領了兩個小孩,都隨口問了兩句。
鄭全就是笑,也不說這是程家的兩位小少爺。
這幫工人都是外來打工的,到完工也就在工地待著,幾乎不了解這個城市,更不會知道程家在H市到底是個什麼地位,說了也是白搭。
再說要是讓他們知道有錢人家的小少爺來下工地,怕是又得吵吵說個沒完,到時候說多了怕是會惹兩位小少爺不快。
那個被叫老趙的中年男人本來坐在機台上休息,聞言站了起來,笑呵呵地說:「行吧,交給我了。」
鄭全也不是個大閑人,就和程翊兩人打了聲招呼,讓他們有什麼麻煩找他,交代完就離開了。
「來,先上來。你倆多大了?」老趙不是本地人,說的普通話有些不準,但能聽懂。
程翊和周以澤上了機台,看著那些機器有些摸不到頭腦。
「我……虛歲十八。」程翊猶豫了下才開口差點說成了二十四歲。
周以澤想了想覺得自己今年也高考,那估計和程翊年紀相仿,就說了句和他一樣。
程翊聞言瞥了他一眼,冷淡地補充了一句,「他周歲十八。」
周以澤:……
「才這麼小怎麼來干這活兒?」老趙皺著眉像是在為兩人可惜,「沒上學了?」
「沒,剛高考完就是來打打暑假工。」
老趙今年四十多歲,為人憨厚,家裡有個上高三的兒子,所以看見兩人忍不住多關照一下。
老趙多嘴多問了程翊幾句,程翊也沒嫌煩,挑了幾個能回答的問題說了,看起來很好脾氣的樣子。
周以澤看了他好幾眼,呵了一聲,誰說有錢人家的子弟是紈絝,這小孩除了變態了點脾氣暴躁了點,還挺好說話的,就是不能惹,惹了下手是真狠。
周以澤一想到這兒,小腹就開始疼,他抽了抽嘴角,媽的昨天疼了小半宿,差點以為自己被打出了內傷。
不說別的,這小孩剛見到他的時候眼珠子都快掉他身上了,跟變態一樣。還他媽誇他長得好看,一想到這小孩和原主是表兄弟關係他就惡寒,琢磨著這小子是不是有戀兄癖。
可昨天他算是看清了,雞毛的戀兄癖!合著是和原主有仇憋著勁兒的膈應人,昨天逮著機會下手可真是跟脫韁的野馬一樣。
周以澤想著想著,剛才對程翊的好印象又隨風消散了。
老趙見不能再耽誤說道:「我先教你們吧。」
程翊和周以澤乾的是輔助機,兩人都挺聰明,上手也挺快。老趙操縱機子,三個人磨合了一會兒配合的挺好。
天氣剛開始還不熱,可越到中午溫度越高,日頭緊的很,只要露著的地方都曬得通紅,看著跟燙傷一樣。
嘴裡更是口乾舌燥,嗓子乾乾的,連唾液都快分泌不出來了。
工作服是長褲長袖,他們還得戴安全帽,程翊捂了一身的汗,嘴乾的吞咽都有些困難。
再加上這活兒得下大力氣,他平時除了鍛煉身體也沒幹過重活,這會兒渾身酸痛,簡直都不是自己的了。
程翊忍不住看了一眼周以澤,發現他那張臉正對著烈日,被曬的紅彤彤的大汗直流,看著很是狼狽。
周以澤感受到他的目光,也看了他一眼,只不過這次沒什麼表情,他牟足了勁兒幹活。
程翊心裡掠過一絲異樣的感覺。
他出身豪門,但他爸就把他當尋常家的孩子養,也不嬌慣。
但他表哥不同,也不知道他姑父是不是把他表哥當女孩養了,周以澤活脫脫一個白斬雞,提點重物就累的氣喘吁吁。
說句實在話,他當年挺看不起他這表哥的。可今兒周以澤破天荒撐了一上午硬是沒喊一句累,程翊對他的看法稍稍改變了一些。
程翊說不好現在對他這表哥恨還是不恨。
剛重生回來他掐死周以澤的心思都有了,後來平靜了下來又覺得這事兒沒那麼簡單,總覺得有人在裡面推波助瀾誤導了周以澤。
他回不去了,也就意味著真相如何,與他無關。
程翊看著眼前人,心裡更多的是無奈,六年後的周以澤殺了他,他沒辦法把罪責安在這個人身上,他打心眼不認為這兩人是同一個人。
思來想去,程翊決定放下那些怨懟,至少那些怨懟不是對現在的這個人……
老趙看兩人狀態都不是很好,琢磨著兩人第一天工作工作量也不能太大。
「先歇一會兒吧。」
兩人聞言如釋重負,周以澤抹了一把汗,跟沒骨頭的蛇一般滑坐在地上。
程翊沒坐,地上實在不幹凈,還有好多泥塊,他忍受不了。
他站著活動了一下筋骨就聽見老趙說:「干哪行都不容易,我們這些人都是大老粗沒什麼文化,連個初中畢業證都沒有才來下工地。你們不一樣,這要考個清華北大就出息了。」
程翊哂笑沒有搭話。
周以澤對老趙那句出人頭地不置可否,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志向,有些人渴望鮮衣怒馬光鮮亮麗的人生,擠破腦袋想比別人高人一等,可有些人只是渴望安定的生活。
像他這種,活了兩輩子估計都沒什麼大的志向,不上不下地活著,能吃飽喝足這就足夠了,畢竟這些對很久以前的他來說是個難事兒……
老趙從口袋裡摸出來一包十多塊錢的煙,抽了一根點上,有滋有味地抽了起來。
周以澤見狀煙癮犯了,找老趙要了一根。
老趙笑著問他:「會抽?」
周以澤沒說話用實際行動證明了他到底會不會抽。
程翊在旁邊冷眼旁觀,看周以澤動作嫻熟忍不住刺了一句,「你倒熟練。」
周以澤彈了彈煙灰,慢悠悠地說道:「別找茬兒。」
他現在沒力氣和這小孩折騰的,要是自己還是一身腱子肌,他不介意和這小孩好好打一架,但是自己現在出拳軟綿綿的沒一點力道,只有挨揍的份兒。
程翊也不再開口,等兩人抽了煙又繼續幹活。
好不容易熬到開飯了,周以澤累得連下機子的氣力都沒有。這具身體真的是太弱了,天知道他是憑著多大的意志力才撐下來的。
老趙說:「我先去上個廁所,你們先跟著人家走去飯堂。」
程翊點頭應下了。老趙急匆匆跑了,整個機子就剩他和周以澤兩個人了。
他渾身上下都是汗水,背心被汗水淋濕黏糊糊地粘在身上,程翊簡直無法忍受了。
周以澤硬撐著下機子,程翊跟在他身後,看他身形搖晃,彷彿下一秒就會一頭栽下打樁機,他愣了一下忍不住湊近了些,方便待會扶住他表哥。
周以澤下了打樁機,手就忍不住去取自己的安全帽。他一腦門子的汗,帽子下的頭髮被汗打濕得透透的,撮成一捋一捋的了。
誰知剛摸到帽子,從後面就伸出來一個手一把捏住他的胳膊,握的他手腕都疼了。
周以澤就聽程翊討厭的聲音響了起來,「你最好老實點,出工地之前別摘帽子。要不然我連帽子帶你腦袋一起擰下來。」
程翊就是因為沒戴安全帽直接被砸進了醫院,所以現在格外小心,先不說周以澤是他表哥,就是陌生人他也有義務去提醒一下。
程翊說這話本來是好心,無奈一向不會說好聽的話。
周以澤本來累的夠嗆,聽這話一肚子火,恨不得把帽子取下來對著程翊腦門來上一下,日!管的倒是挺寬,老子取帽子礙你事!礙你事?!
不過想到惹急了兔崽子他又得吃虧,周以澤生生忍了下來,他咬牙掙開了程翊的桎梏。
程翊看他緊抿的嘴角和拒絕的背影,動了下嘴唇說了句什麼。
周以澤聽見後面傳來一個聲音,似有若無,被風拉扯的破碎,可他還是聽清了。
周以澤莫名地安分下來,放棄了摘安全帽。
因為那句話是「會有危險」……
兩人剛進了飯堂,發現也就一小間屋子,兩三個桌子,一個桌子上坐了五六個工人,品著小酒在那兒吆五喝六。
程翊掃了一眼,沒發現空的桌子,眼皮突突地跳個不停,連飯都吃不上了?
兩人正僵持著,老趙上完廁所回來,看程翊和周深站在一旁問了句怎麼不進去?
他看裡面坐滿了笑了起來,「你倆是不是不好意思?走走走!隨便找個地方坐下來,就二十多分鐘吃飯時間,不能浪費了。」
老趙找了一個桌子,插|了三張凳子進去,又拿三個碗給三個人各添了飯。
他看著桌子上的那幾個工人,忍不住說道:「你們這些人真是,人家小孩子你們也不知道照顧點,看人在那兒站著不知道招呼一聲。」
其他人聞言嘻嘻哈哈表示沒看到,有的端著酒杯要敬他們,當賠罪。
程翊伸手擋了一下,禮貌地拒絕了。周以澤經歷了昨天那一遭事兒,是一點酒都不想沾,也拒絕了。
那幾個人也沒強迫,吵吵嚷嚷又喝自己的去了。
程翊看著桌子上的兩葷兩素,久久沒有動筷。
特別是那兩道葷菜讓他一點食慾沒有,紅燒肉做的黑糊糊,湯是豬蹄湯,可豬蹄上面的毛都沒拔盡。
素菜一盤裡有芹菜,一盤裡有香菜,程翊有種摔筷子的衝動。幹了一上午的活兒,還能不能好好吃一頓飯了?
坐他旁邊的周以澤倒餓的不行,大口大口地吃著飯,估計也不喜歡吃這些菜,他隨便夾了幾筷子,一會兒就扒完了一碗飯,自顧自的得又盛了一碗。
程翊抽了下嘴角,白米飯都能吃的這麼香?他在心裡嘆了口氣,自己又不能不吃,還要干一個下午,不吃多點撐不住。
他隨便夾了幾筷子素菜,香菜芹菜的味道充斥著他的口腔,他好像吃□□一樣艱難地吞咽著。
他還沒吃完一碗飯,周以澤兩碗米飯都吃完了,可周以澤還一個勁兒地夾那兩盤素菜,手法嫻熟挑了小半碗菜放在自己碗里。
其他工人注意到他的行為都有些詫異,這是幹嘛?
周以澤壓根連眼皮都懶得抬的,把碗往他面前推了推,平靜地說了句吃吧。
程翊沉默了,他看著周以澤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
周以澤看他一動不動看著自己,不耐煩地瞪了他一眼,「怎麼著?還嫌棄這碗我用過?」
程翊連忙搖了搖頭,「沒。」說完就著那小半碗菜吃了起來。
其他工人見狀都笑了起來,感慨兩人關係挺好。
周以澤坐在那裡僵著臉,盡量掩飾自己的尷尬,他只是不習慣欠著別人。
這小孩關心他一下,他還了便是。